十七年前,南塘。
十二岁的明荠被母亲抬出了卧房,放在院里的躺椅上,好让常年卧病在床的他能晒晒太阳。
风清日朗,万里无云。
明荠刚跟母亲吵了一场架,心情不好,也不安生地晒太阳,双腿不能动,他就使了劲折腾,把毫无知觉的双腿挪到椅子下方,然后身体腾起,整个摔倒在地。
他的脸先着地,嘴上还沾了泥土,夹带着几根草,一股怪味。他懊恼地捶着自己的腿,心里既委屈又难过——
他本该纵马驰骋,一骑绝尘,却变成了身不由己的残废,而且还被困在深院中,此生都不能出去。
明荠双手捶地,拳头磕在小石头上,出了血,还浑然不觉,直到手抽筋,疲惫至极,才往下一躺,倒在了地上。
他侧过脸,看了看刺眼的阳光,讽刺地勾了勾嘴角。
天地之大,竟然无他的栖身之地。
“你是在地上睡觉吗?”
一声稚嫩的声音传来,明荠顿时紧张起来,费力想要坐起身,可惜使不上劲,又摔了个狗啃泥。
只是这幅凄惨的样子,对方似乎并未看到,而是在头疼另外的事:“你家的墙好高,我该如何下来才好?”
明荠这才用余光看过去,眼里只瞥见一团明艳的红。
那团红色的身影在高高的围墙之上,逆着光,看不太清长什么样,她小心翼翼地贴着围墙爬,没爬两步,就试探性地往下伸了伸腿,最后在墙角边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半滑着翻进了高墙。
只是落脚时,没站稳,在地上滚了两圈。
“我叫祝画桡。”她走到明荠跟前,自我介绍着,头发上还有沾上的几根草屑,“他们说住在高墙里的是怪物,这么一看,也就是两只眼睛两条腿,没什么奇怪的。”
明荠现在还不曾知晓,她出现的这一日,将会被他铭记在心,永远无法忘记。
此时的明荠,只觉得自己的样子难堪,不想被人看到,有些恼羞成怒:“此地外人不能踏入,还不快滚。”
“我知道旁人不能踏入。”祝画桡说得理所应当,“我这不是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进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啊,你的腿怎么了,形状好奇怪?”
祝画桡对他的面容似乎很好奇,说话的功夫,越凑越近。
“滚开。”明荠不耐烦道,他将目光投向了前屋的窗棂前,那里,始终有个身影,一动不动。
祝画桡仿佛听不懂他的话,又道:“我没有恶意,你若是不愿意说,不说便是了。”
“滚开,快滚。”明荠情绪激动,双腿无法移动,就用伤痕累累的手去推她。
祝画桡注意到他的手:“你受伤了?”
明荠没回答,一直重复着:“滚……”
他不想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被人看到,任何人都不可以。
那日,祝画桡终是在没说上几句话后就被赶走了。
明荠有片刻的轻松,可转念一想,他已经很久没跟母亲之外的人接触过了。
也谈不上遗憾,他就该守在高墙深院中,孤苦伶仃一辈子。
那之后,有很长时间,他都没有再见过她。
半年后的某一日,明荠在床上躺着,床头是一口未进的食物。他依旧烦躁不堪,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忽然,院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明荠竖起耳朵,以为是母亲来了,他扭过脸,头朝里,不想看到她。
但房门推开后,传来的步伐声特别轻,不像是母亲。果然,来者走近了,话语声轻巧且动听:“你睡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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