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甄宝珠“虚心”拜师,黎铮还是挺用心对待的,抽时间给她列了个学习计划,也是担心她无聊又到处搞事。
黎铮从书房拎出好几本陈年旧书,都是他曾经看过也做过笔记的,他本以为甄宝珠学习起来应该不吃力,先给她规定每天看100页,晚上回家他要抽查。
第一天,他回家就看到甄宝珠趴在书桌前苦读,本来还很欣慰,但仔细一看,书是只看了二十页的,旁边放的英文词典倒快被她翻烂了。
“什么破书,这一长串儿专业名词怎么读?”
第二天,他降低了阅读任务,让她只读50页,他打开家里监控抽检学习进度,甄宝珠从端端正正坐在书房,到四仰八叉躺在沙发,只用了一个小时。
第三天,黎铮对甄宝珠说:“你要不换个赛道吧?”
甄宝珠怒而扔书,把卸载三天的游戏又下了回来,打到深夜。
第四天一早,甄宝珠睡得昏天暗地,早就把做唐筛的事儿忘干净了,黎铮在楼下等了一个小时,最后不得已把她从床上拎起来。
她懒洋洋和黎铮来到医院,医生听完胎心询问她最近的情况。
“孕反好一些了,饭量也可以,但特别尿频,还总是觉得困,想睡觉。”
甄宝珠现在就困得睁不开眼,支着下巴走神儿。
“看出来了,”刘医生说:“先给你开检查单,抽血做唐筛吧。”
她瞬间清醒,眼睛睁大,脑子像被输入强制开机口令。
“抽...血?”
“啊,怎么了?”
“刘医生,上个月刚抽过。”
“没错,下个月还得抽。”刘医生头都没抬。
“……”
甄宝珠攥着检查单走出诊室,脚步不停就往医院门外走,完全忽略了等在诊室外的黎铮。
黎铮拉住她的手臂,“干什么去?”
甄宝珠啰啰嗦嗦、念念叨叨:“干什么都行,不抽血。”
黎铮抬腕看表,眉头紧锁,“我还有工作,早上你已经耽误我时间了,赶紧上楼。”
甄宝珠一直退缩摇头,像一条被扯住尾巴的小鱼。
“别让我大庭广众扛你上楼。”黎铮咬牙威胁道。
甄宝珠在黎铮的挟持下慢吞吞上楼,生无可恋地坐在采血窗口外,磨磨蹭蹭伸出胳膊,一脸英勇就义。
黎铮也脱下西装,把一条胳膊伸给她,脸上仍是不耐烦的表情,“抓着我。”
甄宝珠悻悻捏着他小臂结实的肌肉,“你还有这种觉悟?”
如果不是为了娇气公主能好好配合节省时间,黎铮才懒得理她。
“记得闭眼,不看就不疼。”
甄宝珠立刻皱鼻子挤眼睛,眼皮儿粘得牢牢的,嫣红的嘴唇也紧紧抿着。
这么丑的表情,她还真不把他当外人。
他唇角刚向上翘起弧度,下一秒也笑不出来了。
让她抓,她真抓,抓得他整条胳膊差点不回血,指尖都麻了一瞬。
抽完血,黎铮刚想解开袖扣看看自己的伤势,娇气公主又哭得惨绝人寰。
旁边一小孩哥把他妈用来哄他的冰激凌递给黎铮,“叔叔,拿着吧,姐姐太吵了。”
黎铮举着冰激凌递在她嘴边,嫌弃地说:“小孩儿都笑话你,眼泪哗啦的,丑死了。”
甄宝珠哭着冲他喊:“你是不是人啊?我给你生孩子你说我丑,你这个渣男,我生完孩子就跟你离婚!”
走廊人来人往,此时目光都钉在黎铮身上,用眼神对他进行道德批判,甄宝珠还攥着黎铮的方巾擦眼泪,方巾下挡着她狡黠的眼神。
黎铮捂住她的嘴,恨得咬牙切齿,“甄宝珠,你别恩将仇报。”
甄宝珠擦擦眼泪,止不住抽噎:“那、那你…以后还敢不敢阴我了?”
“现在是你阴我…”
“哇啊...过不下去啦~”甄宝珠掰开他的手,哭得更大声了。
周围人越聚越多,几个大爷大妈交头接耳,在黎铮后背指指点点。
“不敢了。”黎铮认怂认得很痛快,“你能不能别演了?”
甄宝珠委屈巴巴看着黎铮,“那...你...告诉我爸妈,我根红苗正,你歪风邪气,你..是你骗我结婚的。”
眼看医院保卫科的人正朝着他们走过来,黎铮咬了咬牙,“行,我负荆请罪,到时候让你爸联合商界排挤我,让你爷爷拿瓷瓶砸我。”
甄宝珠的哭声小了一些,“那你还让不让我换赛道了?”
“不换了,谁挡着你继承家业我灭谁,你满意了吧?”
甄宝珠瞬间止住哭声,手指弹去两颊的泪,眼睛挑起笑意,“走吧,黎总,我可算知道你怕什么了。”
烈女怕缠郎,黎铮怕流氓。
甄宝珠夺过他手上的冰激凌,还好心帮忙疏散围观群众。
“散了吧,散了吧,我们小两口好着呢。”
*
那几天,甄宝珠心情舒畅,在家里猖狂得很,书也不看了,说费眼睛,让黎铮给她读。
黎铮无可奈何,他能想象到甄宝珠学会这一招,稍不顺心就跑出去哭转着圈儿给他丢人,用不了多久,全世界都会知道黎铮苛待新婚孕妻。
他忘了,现在甄宝珠丢脸就是他丢脸。
黎铮的嗓音读英文很好听,像新闻里的主播,但内容太过枯燥无味,让甄宝珠总犯困。
她说肚里孩子想休息,让黎铮搬个书椅坐在她床前读,她躺在软乎乎的床上,听着助眠男主播,入睡更快了。
别墅的保镖每晚都能从声音监测器里听到朗朗读书声,问了两次黎总是不是有异常情况。
黎总哑着嗓子又烦又倦,“以后把声音检测仪调整到80分贝。”
*
这一周的舒心日子随着黎铮出差被打断,甄宝珠很怀疑黎铮是为了躲她才出差。
医院通知她去拿唐氏筛查的检验报告,去了之后医生拿着报告,面容严肃地对她说:“甄小姐,你做的唐筛结果是阳性。”
甄宝珠捏紧衣角,犹豫问道:“阳性…是什么意思?”
“你怀的孩子是唐氏儿的风险很高,需要通过无创或者羊水穿刺来确诊。无创是抽血化验,羊水穿刺是取样羊水化验,相比无创,羊水穿刺准确性更高,可以查出所有染色体的异常,我建议你做羊水穿刺,现在技术也比较成熟,风险很小,你考虑一下。”
甄宝珠垂着眼帘,木然点头。
走出医院的时候,她整个人仍是懵的,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
她是一个从来不怪罪自己,只归咎别人的人。
但是那天她责怪自己,一定是因为她一直喝酒,作息不规律,身体不好,所以才会这样。
她和这个孩子相处了四个多月,时常被孕反折磨得很痛苦,也想过打掉孩子,但现在知道孩子可能无法留住,她心里空空的。
明明是很优秀的基因,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停问自己,不停怪罪自己。
她失魂落魄回到思懿庄园,家里空空荡荡。
“黎铮,你在家吗?”
没人回应她,她孤零零站在没开灯的房子里,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月亮趴在窗外偷看人间悲喜,微茫的光给不了任何温暖,反而放大了惨淡。
甄宝珠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拿出手机拨通黎铮的电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打给他。
黎铮的航班晚点,此时刚下飞机,声音疲倦又烦躁,“你又有什么事儿?”
听到黎铮这种口气,甄宝珠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他只是一个临时爸爸,没有义务对她的所有事情负责。
大概只有她真情实感地入戏了。
甄宝珠眼眶发热,暗吸一口气,“没事儿,就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回。”他的回答很简短。
她故作轻松回了一句,“哦,没事了。”
刚要挂断电话,黎铮忽然问:“甄宝珠,你怎么了?”
甄宝珠在电话另一端摇头,“没事儿啊。”
“……真没事?”
“嗯,挂了。”
电话挂断,她窝在沙发里看着落地窗外的月亮,清冷的月光也似乎离她越来越远,眼泪猝不及防坠落脸颊,就再也收不住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哭着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手心还紧紧贴着小腹。
她本以为自己一个人能扛,但她对着镜子梳洗,看着干涩的嘴唇,又红又肿的眼睛,她觉得好像不认识镜子里那人。
肆意洒脱的人生里好像从来都没有如此狼狈的时刻,她发现镜子里那人又哭了,抽出两张纸巾,眼泪擦了又擦。
最后她还是打电话给甄玉珠,她知道她一个人扛不下去。
甄玉珠温柔似水的声音响起,她就收不住哭腔,“姐,我今天要去医院做羊水穿刺,我特别害怕,你陪我去行吗?”
那边短暂沉默后问:“唐筛没过吗?”
“嗯。”她拿着纸巾捂住眼睛,身体微微发抖。
“别怕宝珠,你先收拾一下,等着我去接你。”
甄宝珠根本没有化妆的心思,清水洗去脸颊的泪痕,顶着一张素颜,坐在床上一直发呆。
甄玉珠接到她,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慰:“我们宝珠基因很好,一定是医院搞错了,唐筛的准确率也不是百分之百。”
一路上甄玉珠给她打气,又问到黎铮,甄宝珠只是说:“他出差了,不用麻烦他了。”
甄玉珠把她送到超声介入室,甄宝珠一个人进去。
她躺在床上,医生先用超声仪器听过胎心,甄宝珠听着皮肤下强有力的心跳声,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这是一个不健康的孩子。
无菌小蓝布盖在肚皮上,医生取出20厘米的长针,确认她的名字,“你不要紧张,一会儿要扎针的时候不要动,不要躲,扎进去会有一点点痛,和你采血基本是一样的,放松点儿。”
碘伏在她肚皮上涂抹,凉凉的感觉预示着接下来的疼痛。
甄宝珠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眼不错神跟着长针移动目光,她的手指暗暗扣住床沿,全身心都在努力控制发抖的反应。
眼看着长针将要刺进皮肤,温热的大手轻轻覆在她的眼皮上,紧抠床沿的泛白指节被包进温暖的掌心。
“抓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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