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车内,沉默快要爆炸。
舒遇的左手撑在中控台,微微发酸,可近在咫尺的人却一言未发,她舔了舔唇,紧盯着严昀峥的根根分明的眼睫毛,不知要说什么。
有什么完美借口呢。嘴巴快张开解释啊!
“……严队。”
“下雪了。”
严昀峥掠过她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看向玻璃外纷飞的雪。
“诶,真的吗?”
舒遇下意识就抬起了头,伸直脖颈,望向他身后的窗外,撑在下方的手掌却冷不丁滑了一下,她的上半身直接跌在了严昀峥的怀里。
清冷的味道完全覆盖住她那微不足道的香水味。
可人却是滚烫的。
严昀峥胸膛的起伏让她的心跳也跟着加剧,她的两只脚直接悬在座椅上,磕到方向盘下侧。
舒遇惊慌失措地想要起来,却不小心按到了他的大腿,她又猛地松开,再次落到了他的身上。
顺滑的栗色短发铺散在毛绒绒的白色毛衣上。
严昀峥的喉结滚动,微微低头,伸出手指,拎着她的暖黄色毛衣领口,把人拽了起来,“穿好衣服下去看。”
“哦。”
舒遇捋顺自己的头发,坐直身体,嘴却撅着,满脸不情愿地穿鞋子。
严昀峥就坐在一旁看着,手指停留在开门按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
她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以前他睡着时,她也会在旁边闹出动静,不然就是偷偷吻他一下。
刚才醒来时他险些以为两人还在谈恋爱,差点就想抱住她。
生气了。
闹别扭时就会撅着小嘴。
严昀峥终究没有忍住,“怎么这幅表情?”
舒遇拧着眉头,系上鞋带。
闻言,偏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沉闷,“你怎么都没问我为什么做那么奇怪的动作。”
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膝盖,声音似无奈似宠溺,“你刚刚为什么那样?”
“因为,有点无聊嘿嘿。”舒遇穿好鞋,套上外套,“然后看到你鼻梁上那颗奇怪的痣,我有点好奇,想凑近看看才会那样,抱歉,是我没分寸了。”
Nice!
短短时间就为自己的不礼貌找到了蹩脚的理由。
可严昀峥却怔了一下,倏尔又隐去,神色平淡地说:“是我之前的认识的人,为了搞恶作剧,在我睡着的时候,用笔想要给我画鬼脸,结果我正好醒来,不小心戳到的。”
说罢,他冷不丁地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地蹭过鼻尖,眉眼中附了些温柔。
舒遇却笑出了声,“哈哈哈,好倒霉,不过这种事我也经常做,幸好我哥之前没有这么倒霉,不然他满脸都会有黑点。”
旁边的严昀峥神色莫测地瞥了她一眼。
身后锃亮的窗户外是茫茫大雪,他却无动于衷,淡淡地回了一句,“说不定他身上真的有,只是没告诉你。”
“不会的,就他那个性格,我给他留下一个很小的黑点,他肯定会去爸妈那里告状,害我去不了演唱会的。”
严昀峥降下车窗,引导着对话,“你们关系很好?”
“对啊,严队,你是独生子吗?”舒遇把玩着手机上的毛绒挂饰,笑了笑,“有兄弟姐妹肯定会关系好啊,毕竟爸妈不在的时候,是他在陪着我哄着我,对我好的呀。”
“那他现在呢,放心你一个人在江禾?”残忍的人是严昀峥,可他就是太过好奇。
舒遇抿唇,双肩垮了下去,“因为意外去世了,过去挺多年了。”
交往三年的男朋友都不知道的事。
此时却轻易告诉了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他。
严昀峥的眼皮狠狠跳了下,他的后槽牙咬紧,闭了一下眼睛,强迫自己安抚她,“抱歉。”
她难得没有说话,只是耸了耸肩。
他倒吸一口气,打开车门,“去江边看雪吗,不然我带你回市区。”
雪越来越大,悄无声息地落满在前窗。
舒遇回过神,也推开车门,“去走走吧。”
如墨的夜,混乱的雪,呼啸的风。
整条江边大道上空无一人,沉沉江水在幽蓝的警戒灯下来回荡漾。
舒遇走在松软的雪上,嘴里哼着某部韩剧里的插曲,风吹起她的头发,她把自己裹得像只小鹌鹑,高高的衣领下,只露出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她朝着最高的观景台走去,落在雪里的脚印都是雀跃的。
严昀峥跟在身后,雪落在他头顶和肩头,又立即融化不见。
舒遇跑了没几步,身体竟微微出了汗,她站在观景台,朝下看去,一望无际的江水与漆黑的夜分不清界限。
扑簌簌的雪落下。
江禾市真的会下好多雪。
余光里出现严昀峥的身影,她声音很轻,仿佛比雪还要轻盈,“或许,我上大学时也来过这里看雪。”
他的身体僵直,嘴角往下一撇,“嗯,说不定。”
沉默蔓延至舒遇脚底时,他又蓦然开口,“失忆是不是很难过的一件事?”
她挑了挑眉,他竟然对自己的事好奇哎。
“难过说不上,因为根本不记得,也就不知道自己失去过什么。只是心里空落落的,让人不太想往前走,只想往回走,看看空白里到底有什么。”
舒遇摸着眼前栏杆上的雪,歪头笑了一下,头发扫掉了栏杆上薄薄的一层雪,她的眼睛弯着,似幽暗江面上的一盏明灯。
“偶尔也会想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刚刚不是说过我哥哥是因为意外去世的吗,我出了车祸之后,爸爸妈妈特别难过,我知道他们特别后怕,所以让我也有点负罪感,家里氛围也变得有点奇怪。”
严昀峥听到这些话,心脏犹如浸入江水之中,逐渐被吞噬,被撕咬。
雪花落入眼睛,他眨了一下泛红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语言克制且疏离,“是因为他们足够爱你,你不需要自责。”
“我知道的。”
她团了个雪球,直直地丢进不见底的江水里。
一阵风斜刮而过,雪密得人睁不开眼睛。
舒遇打了个喷嚏,严昀峥挡住风雪,声音低沉,“回去吧。”
“好的,严队。”
他已经转身离开,舒遇跟在后面下台阶,“我们去吃什么,我请客呀。”
严昀峥迈着快步,先启动车辆,让车内暖起来。
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的背影,高挺笔直,宽阔的后背可靠且坚实。
实在是太过相似。
与那夜在梦里的雪好似是同一场雪。
舒遇疾步走到车门,拦住严昀峥的动作,吸了吸鼻,闷闷地问道:“严昀峥,我问你一个可能会冒犯的问题。”
“我看还是别问了。”
他站在原地,手指缩了缩,从她落满雪的头顶移开视线。
“真的吗?”她向前逼近,仰着头狡黠地盯着他,“是因为没有熟到你想要的地步吗?那是什么地步啊,来我家主动找我练车、一起在江边散步看雪,还听我聊伤心的事——”
“原来这些事,严队和不熟的人都能做的啊。”
严昀峥垂首,眸光渐黯,“那你问吧。”兜兜转转,依旧是拿她没办法。
“我们俩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啊?”
她的心被高高拎起,等到答案才会落地。
他愣了一下,却转瞬即逝,“不认识。”
“真的吗?”舒遇踮起脚尖,眯起眼睛,去观察他的神色,“我不相信哎。”
严昀峥叹了口气,他稍微侧身,将车门拉开,语气冷淡,“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我何必装。”
他丢下一句“快上车” 就抬脚坐在车里。
冰凉的雪化成湿漉漉的雪,浸透舒遇的头发和羽绒服的绒毛,她呆站在雪地里,咬着唇不语。
片刻,她眼珠一转,噔噔噔走到副驾,坐了进去。
她的眼眸明亮,装着细碎的光,语调轻盈,“如果我说,我记起你了呢。”
严昀峥轻笑了一声,“吧嗒”一声,利落地解开安全带,手掌抓紧方向盘,微微俯身,轻易就逼近了她。
他的身材高大,比她接近一个人要容易,男人自带的压迫感包裹住舒遇,她慌忙伸手抵在他的胸口,对上那双危险的眼眸,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骨头都缩起来。
她的声音极具颤意,“你干什么?”
不对。
你的眼睛里没有我,怎么会记起我呢。
严昀峥的心落下,偏头从储物格里拿出打火机和烟盒。
“我抽根烟。”
他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车。
舒遇一脸茫然,深深地呼吸了两下,揉了揉发疼的胸口,她下意识想翻包找药,却没有找到。
她只好抬眼,望向窗外,严昀峥没有走远,就站在车旁,修长分明的手指收拢打火机飘摇的火苗,点燃那支烟,放在手里燃着。
雪毫无章法地飞舞着,只有他孤单地站在原地,盯着香烟冒出的缕缕烟雾,倏尔消失,倏尔出现。
可舒遇看不到薄薄的烟雾,只能看到他那张模糊的侧脸。
说不清的情绪在体内迸发,像是打火石呲出的火花,逐渐点燃她那颗脆弱到不行的心脏。
“呼哧——”
即将要呼吸不过来的舒遇,翻过中控台,猛猛敲了两下玻璃。
我最喜欢的一章,感觉很悲伤很酸涩……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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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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