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李飞跟那两盒自热米饭较上了劲。他平时图省事，要么泡面，要么直接叫外卖，这自热饭还是上次超市打折顺手买的，操作说明看得他眼花缭乱。

“这玩意儿……米包，水包，菜包，发热包……”他嘴里念念叨叨，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往塑料盒里倒，“加热水……不能超过注水线……”

水蒸气“嗤”地冒了起来，吓了他一跳，差点把盒子打翻。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盖子扣上，盯着那不断冒出蒸汽的小孔，心里有点没底。

这玩意儿，真能吃吗？别再把那个“古人”给吃出毛病来。

客厅里，青罡的注意力终于从那个诡异的“电视镜子”上稍微移开。他的视线被李飞在厨房里笨拙又认真的身影吸引。

他看到李飞摆弄着那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色彩鲜艳的“纸盒”（自热米饭包装），往里面倒入粉末和水，然后那盒子竟然自己冒出了滚滚热气！

这又是什么法术？

青罡心中惊疑更甚。

这个世界的“器物”似乎都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既能将人影囚于“镜”中，又能让“纸盒”自行发热。

他的鼻子微微动了动，一股……混合着油脂、香料和某种工业化调味品的、说不上好闻但也绝不难闻的、极其陌生的食物气味，从厨房飘了出来。和他熟悉的任何烹饪方式产生的香气都不同。

饥饿感，在这种新奇又不安的刺激下，变得明显起来。

李飞端着两个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塑料盒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客厅，放在茶几上。他自己一屁股坐回沙发，把其中一个往青罡面前推了推。

“喏，吃的。自热米饭，鱼香肉丝味儿的。”他用下巴点了点，自己已经掀开了盖子，一股更浓郁的热气混合着香味扑面而来。他拿起附带的塑料勺子，扒拉了一口，含糊道，“凑合吃吧，这玩意儿就图个方便。”

青罡看着眼前这个散发着热气的、材质非木非陶的“食盒”，里面是颜色鲜艳、粘稠糊状的菜肴混合着米饭，还有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勺”。

他犹豫着，没有动。

在李飞的世界里，似乎一切都很“直接”。直接的语言，直接的打斗，现在又是直接呈上的、来历不明的食物。

作为将领，他可是太知道在陌生环境里饮食需格外谨慎的道理。

李飞看他不动，抬眼看他，嘴里还嚼着饭：“怎么？怕我下毒？”他嗤笑一声，把自己那盒往前递了递，“看见没？我吃的跟你一样。真要弄你，刚才在浴室就动手了，用得着这么费劲？”

青罡看着李飞毫无顾忌地大口吃饭，又看了看自己面前那盒散发着诱人热气的食物。

理智告诉他需要警惕，但身体的饥饿感和对未知事物的好奇，最终占了上风。

他学着李飞的样子，掀开盖子，拿起那把轻飘飘的塑料勺。他试着舀起一勺混合着橙色酱汁的米饭和肉丝，动作有些僵硬地送入口中。

一种极其强烈的、复杂的、他从未体验过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甜、酸、咸、辣……多种味道猛烈地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习惯于食材原味和简单调味的味蕾。

青罡的眉头瞬间皱紧，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表情。

李飞一直用余光瞄着他，看到他这个表情，差点没笑出声，赶紧扒拉两口饭压下去。“怎么？吃不惯？你们那儿……没这口味吧？”

青罡艰难地将那口饭咽了下去，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向李飞，眼睛里带着残留的震惊和困惑：“此物……味道甚为奇特。”

“这叫鱼香肉丝，下饭神器。”李飞有点得意，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玩意儿跟饭店里炒的没法比，但看这个古代大将军被现代工业食品震撼到的样子，还挺有意思。“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琢磨怎么回去。”

青罡沉默了一下，再次拿起勺子。这一次，他似乎适应了一些，虽然眉头依旧微蹙，但进食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显然，饥饿是最好的调味料。

两人相对无言，只有塑料勺子刮擦饭盒的声音和细微的咀嚼声。

李飞吃得快，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那盒解决了，随手把空盒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他看着青罡虽然不适应，却依旧保持着某种仪态、努力进食的样子，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这家伙，吃饭都这么……板正？

他起身又去拿了两瓶矿泉水，递给青罡一瓶：“喝点水。”

青罡接过，看着那透明的塑料瓶子和里面清澈的液体，再次露出探究的神色。他试着拧了拧瓶盖，没拧开。

李飞看着他跟瓶盖较劲，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拿过来，咔哒一声拧开，又递还给他。“这样，拧。记住了？”

“……多谢。”青罡接过，学着李飞的样子，仰头喝了一口。

水很清凉，没有任何异味，比他喝过的许多山泉水都要纯净。

这时，李飞扔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也随之亮起。

青罡再次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光亮惊动，身体瞬间绷紧，眼睛瞬间盯向那个发出声音和光芒的、巴掌大小的“薄铁块”。

李飞倒是很淡定，伸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蔡永强。

他脸色微微一变，刚才那点儿放松瞬间消失。他对着青罡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才划开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蔡队。”李飞的声音恢复了工作时的那种状态。

电话那头传来蔡永强沉稳但透着疲惫的声音：“李飞，在哪儿呢？”

“在家。刚回来。”李飞回答得很快，眼睛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坐在对面、正紧紧盯着他手中“会说话的薄铁块”的青罡。

“嗯。今天摸排的那条线，断了。”蔡永强言简意赅，“对方很警觉，我们的人刚到，他们就撤了，干干净净。”

李飞骂了句脏话，声音压得很低：“妈的，肯定有内鬼通风报信！”他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青罡在场，但话已出口，也收不回来了。

青罡虽然听不懂具体何意，但能从李飞骤然变得阴沉和愤怒的语气中，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屏住呼吸，专注地听着，试图从中获取关于这个世界的更多信息。

“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蔡永强在电话那头警告道，语气严肃，“李飞，你的脾气得改改。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我知道，蔡队。”李飞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应着，“那接下来怎么办？”

“暂时按兵不动。对方肯定在观察我们。你明天正常上班，写份详细报告给我。另外……”蔡永强顿了顿，“最近小心点，我收到风声，可能有人要针对你。”

李飞眼神一凛：“针对我？来啊！正好老子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

“李飞！”蔡永强加重了语气，“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塔寨的案子虽然结了，但漏网之鱼不少，东山的水从来没清过！你给我收敛点，别整天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知道了，蔡队。”李飞闷声应道，但脸上明显写着不服。

“行了，早点休息。明天准时到局里。”蔡永强说完，便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客厅里恢复了安静。

李飞握着手机，眉头紧锁，脸色难看。

线索又断了，还有可能被针对……这感觉，比跟青罡打那一架还让他憋屈。

他一抬头，正好对上青罡探究的眼睛。

那眼睛里面有关切，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冷静的观察。

“看什么看？”李飞没好气地把手机扔回沙发上，“老子的工作，抓坏人的，懂吗？”

青罡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动怒，反而开口问道：“可是……遇到了棘手的对手？有人泄露了你们的行踪？”

李飞一愣，没想到这家伙耳朵这么尖，而且理解能力不差。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差不多吧。一帮阴魂不散的杂碎！”

他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了几步，像一头被困住的焦躁的野兽。

“妈的，明明知道他们就在那儿，就是抓不到证据！还有内鬼在背后捅刀子！”

青罡看着他焦躁的样子，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为将者，每逢大战，亦需耐性。敌暗我明，躁进乃兵家大忌。”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属于战场指挥官的冷静。

李飞停下脚步，扭头看他，眼神有些诧异：“你……还懂这个？”

“青某自幼习兵法，亦曾领军作战。”青罡坦然道，提及自己熟悉的领域，他的背脊不自觉地挺得更直了些，“有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方能引蛇出洞，觅得良机。”

李飞看着他，眼前的青罡似乎和刚才那个被自热米饭和电视惊到的人重叠了起来，身上那种属于军师或者说将领的沉稳气质再次凸显。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蔡队刚才不也说按兵不动吗？但他嘴上不肯认输，哼了一声：“说得轻巧！等他们露出马脚？谁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说不定到时候又有兄弟……”

他的话没说完，但眼神黯淡了一下。他想起了宋杨，想起了那些牺牲在禁毒一线的战友。

等待，往往意味着风险和牺牲。

青罡看着李飞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虽然不知具体缘由，但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低落。

他没有再说什么。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敌人，他的经验未必完全适用。

李飞深吸一口气，似乎想把那些负面情绪压下去。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

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一片和平景象。但这光明之下，藏着多少污秽与罪恶，他比谁都清楚。

“行了，不说这个了。”李飞转过身，强行换了个话题，指了指客卧的方向，“那边有间空着的卧室，里面有床……就是睡觉的地方，被子枕头都有。你今晚睡那儿。”

他得先把这家伙安置好，才能静下心来想案子的事。

青罡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点了点头：“多谢。”

“卫生间……就是刚才你出来的那地方，会用了吗？”李飞又问，想起马桶和自来水龙头，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一下。

青罡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但还是老实回答：“……尚未。”

李飞认命地叹了口气：“走吧，我带你再认一遍，别到时候……搞得一团糟。”

他领着青罡再次走进浴室，像个不耐烦的导游，指着马桶：“这个，解决个人问题用的，按这里冲水。”又指着洗手池的水龙头，“冷热水，这么拧。洗脸刷牙用。毛巾，挂这儿了……”

青罡认真地听着，努力记住每一个细节。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需要他重新学习。

等终于把基本生活设施囫囵吞枣地介绍完，李飞觉得自己嗓子都快冒烟了。他把青罡带到客卧，打开灯。

房间很整洁，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你就睡这儿。”李飞打了个哈欠，“晚上没事别乱跑，有什么动静……嗯，大概率是我起夜或者干嘛，你别一惊一乍的。”

青罡看着那张铺着干净床单的床，又看了看李飞疲惫却依旧带着警惕的脸，郑重地抱了抱拳：“李……兄，今日之情，青某记下了。”

这突如其来的、正式的礼节让李飞愣了一下，随即有点别扭地摆摆手：“得了得了，少来这套。赶紧睡吧。”

他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客厅，李飞瘫在沙发上，感觉比追了一天的毒贩还累。他拿出手机，想再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却发现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断掉的线索和内鬼，一会儿是青罡那张硬朗又带着茫然的脸，还有他那句“躁进乃兵家大忌”。

他甩甩头，试图把青罡从脑子里赶出去，专注于案子。

但那个来自空桑国的青年将领，和他所带来的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件，已经在他原本就波澜起伏的生活里，激起了更大的、不可预测的涟漪。

夜更深了。

主卧里的李飞，辗转反侧，一会儿想着明天的报告该怎么写，一会儿又竖着耳朵听客卧的动静。

客卧里的青罡，和衣躺在柔软得过分的床上，身下是陌生的触感，鼻尖是陌生的气味，耳边是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城市的、永不停歇的低沉嗡鸣。他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模糊的天花板，手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

家国，责任，朱颜……他们此刻在做什么？他还能回去吗？这个满是未知和危险的新世界，以及那个看似鲁莽、内心却背负着沉重的年轻警察，又会将他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