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红殊笑盈盈地看着他,眼里的爱慕大胆又直白。
画面叠化。
那似乎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在外人不能随意出入的北城影院里,表演教室外。
她不知天高地厚,翻墙进了他们学校,给他送水。
十八岁的少女明艳大胆,膝盖还流着血,站在走廊中央,朝他递水。
白简当然没有接,周围的人都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着她,嘲笑她。
后来很久,白简再去回想那个画面。
她膝盖的血迹,身上的灰尘,她极度失望的湿漉眼神,被人嘲笑时,微微低俯的头。
他自己都不明白原因,
他竟然会为此感到心痛。
“学长,你打球累了吧,喝口水。”
冷红殊娇俏柔软的声音把他拽回了现实。
旁边的球员,应声起哄。
“哦呦…”
“又有妹子来给学长送水喽。”
剧本上写着,此处他应当回答,
——谢谢,不用(眼神冷漠无视)
白简看着她,一秒两秒,薄唇抿着,却没有开口。
导演的一声卡,打破了这漫长到错过台词的寂静。
“再来一遍啊,节奏慢了,这里的反应应该是比较快的,白简你要演出那种不屑一顾,一个字都懒得说的感觉,不要看久了。”
白简估计是被她的意外出场吓到了才NG的。
冷红殊有点儿心虚地抿了抿唇,移开了目光。
演第二遍时,大家都适应了很多,白简也没再出错。
这段戏过了后,导演还特意夸了她一句,演得不错。
短暂的拍摄结束,接下来又是漫长的布景时间。
下一个拍摄地听工作人员说,是在羽毛球场馆 ,然后再是体育器材室。
冷红殊又变成了无所事事的闲散候场人员。
组织没有下达下一个拍摄任务,她只能先坐在阶梯座位上,安静地待着。
其他的演员,也是无事的状态,看剧本,或者聊天。
白简坐在最前排,被几个人团团围着,化妆师,他的助理,还有导演和编剧,看起来都好忙的样子。
冷红殊坐在后排,遥遥地盯着他。
二十分钟后,羽毛球馆那边已经布置完了,下一场拍摄即将开始。
群里发消息,让拍完的内场和特约演员,先到体育馆外面的广场集合。
冷红殊也离开了篮球场馆。
“欸,刚刚那个送水的女生,不是我们剧组的演员吧。”
“好像是特约,就普通素人。”
“挺漂亮的,长得比正经演员都好看。”
他们不是大咖明星,只是常年演小角色的配角专业户,他们身后虽然也有签约的娱乐公司,但不像顶流演员似的,一言一行,都需要谨慎。
他们更像大学校园里,单纯对漂亮妞感兴趣的普通男大。
“白简,你觉得咋样?”
他拧开刚才递过来的那瓶水,喝了一口,声线平淡,“不知道,没仔细看。”
一人笑着调侃,“得了吧,你今天第一次NG,盯着别人都盯忘词了。”
白简斜睨了他一眼,眼神冰凉。
那人立刻领悟了自己的失言,胡乱抓了几下头发,“开玩笑。”
————
离开体育馆后,外面广场上起了风,空气里却还是潮湿郁热。
一堆一堆的群演聚在柏油路边,或站或坐。
这个候场地至少比废弃操场好,路边有灯,蚊子也少。
有的小伙伴带了折叠小凳,还能坐会儿。
冷红殊不顾形象地坐在了路边的台阶上,再用随身的包挡住裙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陆陆续续,又有拍完的群演从体育馆里出来。
“哎,你刚刚真的是被导演选去做特约了吗?”
冷红殊一抬眼,是刚刚的内场群演,那个妹妹头女生。
“是啊。”
冷红殊没有否认,甚至承认的时候,还忍不住想笑。
其实每次和白简的女粉丝碰上,她都挺想笑的,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和她一样眼光好,她们是同担,也是情敌,喜欢白简的心是相通的,也是相对的。
复杂的感情,让她产生刺激的感觉。
她既得意于自己比她们了解白简更多,也对那份同样喜欢上白简的心思,理解至深。
“哇,那你看见白简了?”
妹妹头抱着膝盖,坐在她身边,星星眼地问她。
冷红殊轻飘飘地答,“看见了。”
妹妹头:“近距离?”
冷红殊挑眉炫耀,“送水,你说近不近?”
妹妹头羡慕得不行,“那他近看帅不帅?”
冷红殊:“比电视上好看,皮肤超级好,五官贼精致,而且人很高,又瘦。”
妹妹头盯着她,发自内心地感叹,
“真羡慕…”
“长得好看就是好,群演还能转特约。”
冷红殊还不熟悉群演的工作表,不确定是固定长期,还是时有时无,
“之后几天还会招群演的吧。”
妹妹头:“这两天没招了,后面几天可能还要招,不过是外场拍摄,就不在学校了。”
冷红殊点点头,“今晚呢,他们什么时候能拍完?”
妹妹头,“其他人我不知道,白简好像还有两场戏,在体育器材室那儿有一场跟尤微微的对戏,然后在外面还有一场。”
“男女主的对手戏啊…”
因为这部剧,尤微微要和白简演情侣,冷红殊还特意去查了她的百度信息。
童星出道,比白简大四岁,长相是很典型的清纯初恋脸,肤白纤瘦,在圈里也算一线小花,是各大青春题材影视作品的常驻女主角。
白简出道五年,没和哪个女明星闹过一点绯闻,最多拍戏合作,作品播放期间,官方平台和公司会有那么一丢丢的cp营业。
虽然冷红殊看到他和任何漂亮女生接触都会吃醋,但她也还没有小气到会和他计较这些,白简毕竟是演员,她顶多就在心里酸一下。
“那我们呢?”
“还有一场是体育馆闭馆后,回校的拍摄。”
“嗯…”
“不过我感觉,天快要下雨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拍。”
湿热的空气腻在皮肤上,黏黏糊糊的。
闷窒,湿热,刮起的风。
冷红殊低头,剥了根棒棒糖放进了嘴里。
———
体育馆内,拍摄还在继续。
尤微微举着镜子,正在整理她的刘海。
她身旁站了两个工作人员,左边的在给她梳头发,喷发胶,固定头发的状态,另一边的在帮她补妆。
白简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手腕搭着膝盖,默默地看剧本。
大雨不期然地降临,一颗一颗砸在地面上,青砖的地板很快连成一片漆黑潮湿的海。
体育馆大片透明的落地窗玻璃外,紫电闪烁,雷鸣隐约。
白简侧脸看向馆外。
广场上,黑漆漆的一片。
路边,几盏昏暗的路灯下,是那些席地而坐的群演。
她也在其中。
下大雨了,人们慌乱地往树下避雨。
还有些人脱了外套,胡乱罩在头上。
偏偏她不怕雨淋,叼着棒棒糖,慢悠悠地往树下走。
大雨湿透了她的衣衫,衬得她身形更加纤瘦。
体育馆里是可以避雨的,但没有一个人,会让他们进来。
因为要花费时间,麻烦,还会影响片场秩序。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影响什么,剧组里的人也压根不会管他们。
昂贵的摄像机不能淋雨,千万粉丝的大明星不能淋雨,但这些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群众演员淋一淋,他们连花费心思关心一下,都嫌浪费时间。
只要不产生任何经济损失的损失,在他们眼里,甚至不能叫做损失。
这里的世界就是如此现实,见人下菜碟,见人使眼色,见人说人话,顶流明星,一线导演,普通配角,群众演员,一切等级都划分的那么清晰,又那么理所当然。
“白简,一会儿拍完去吃夜宵不,副导说附近有家超好吃的火锅。”
尤微微坐到了他身旁,亲呢俏皮地搭话。
她们穿着同样的校服,气质却完全不同。
冷红殊的媚与妖是透进骨子里的,哪怕她穿着淡蓝色的清纯校服,依然有种让人想入非非的魔力。
尤微微更像一朵白栀子,素白,清纯,但她和大多数进圈摸爬滚打多年的明星一样,有一颗冷血高傲,对底层打工人毫无共情的心。
不然,她就不会在看到外面一群人淋雨后,安然地移开了视线,坐下来和他讨论夜宵的话题。
“你不去吗?我们几个都去的。”
白简有点冷淡,“我晚上有事。”
尤微眼里一抹失落划过,而后,她立马又笑着说,
“那改天请你去啊,副导说来这学校一定要尝一次的。”
“……”
白简没有回答,连这种只是客套一下的约定他都不愿意下。
他在圈里是出了名的生人勿近,和那么多漂亮女明星拍过戏,却没有一丁点绯闻传出。
尤微微之前还不相信,以为自己能是个例外,结果和他拍了半个月,演戏的时候好好的,只要一出戏立马保持距离。
连她这么甜的妹子,他照样冷冰冰的对待。
不知道该说是禁欲人设立的太好,要时刻维持,还是他本性如此,
尤微微跟他说了一会话,实在被他冷得不行,无奈只能去找了其他演员聊天。
导演坐在监视器后,正在和编剧沟通,
“陈导,一会儿外场戏还拍么。”
白简的声音清冷,礼貌,
导演有点儿敷衍,轻飘飘说,“看情况吧。”
“外面雨很大。”
他不是多话的人,导演见他强调,还以为他一会有事,急着离开。
他终于分神,往外看了一眼,雨势确实不小,
“那可能要明晚上补拍了。”
“怎么了,你还有事吗?”
白简从没跟导演说过演戏之外的事,这是第一次,他多管闲事了一回,
“外面有人在淋雨。”
导演往落地窗外又瞅了一眼,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雨里有人,
“欸,副导,外场戏今天拍不了,让他们先回吧。”
副导:“行,那我通知他们先回去了。”
薄荷奶的甜味在舌尖化开。
雨丝的凉意落在身上,从湿透了的衣衫直接渗进皮肤。
冷红殊背靠着大树,抱着手臂抬头看,细细密密的雨线直往下砸。
身旁的人在说,“群头通知了,说后面那场拍不了,让我们先回去。”
“下这么大雨,怎么回啊?”
“我记得过来的时候,中区那边有个食堂还开着,跑过去,到那边躲一会吧。”
“正好我饿了,去吃个夜宵。”
妹妹头跟她说,“大美女,咱们一起吧。”
冷红殊含着棒棒糖,朝体育馆里望了一眼,里面灯火通明,人员杂乱,她什么也没看着。
她眼神失落,口齿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走吧。”
——————
十一点钟提前下班,从学校的食堂里出来,雨也小了,冷红殊和她们拼了个车回酒店。
她和刚才认识的妹妹头加了微信好友,知道了她叫姜糖,是师范学院大二的学生。
她们既是同担,又是同年,两个人可以一起追星,还能共享一些白简的路透视频和照片。
进了酒店房间,冷红殊换完鞋。
她一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看看手机,群头通知她们要保管好校服,洗干净晾干,明天统一还到剧组,不然还得扣钱。
冷红殊身上黏腻腻的,进浴室淋了个热水澡,她才舒服些。
把衣服从洗衣机转到烘干机后,冷红殊躺在床上,喟叹一声,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了。
室内闷热,她像往常一样,顺其自然地拿了遥控,按了几下。
冷风呼呼地,从立式空调里滚落出来。
今天,她意外出现在剧组,和白简打了个撞面。
可他们的聊天框里,依然是一片空白。
他连过问一下她都没有。
冷红殊安慰自己,现在才十一点多。
他应该还在忙,而且那个女生说,他后面还有对手戏不是吗?
壁灯的光线昏暗,她等了好久,意识也开始昏沉。
没一会,她鼻子开始堵了。
半梦半醒之间,堵塞的鼻腔变得难以呼吸,像灌了满满的水泥,喉咙里也有嘶哑疼痛的感觉。
手机瘫在枕头边,每过一阵,消息铃都会振动一下。
每一次,冷红殊听到声音,就会立刻拿起来看。
应该是白简发来的消息,她这样想着。
但是每一次艰难地睁眼,定睛,看到的备注名都不是他。
姜糖:过几天又招群演了,你有空吗,咱俩一起报名?
姜糖:今天白简的路透出了,他刚下班,戴了口罩和白色鸭舌帽,超级好看!
姜糖:小姐姐,你在哪个学校,有空我们一起去接机啊,或者去探班?
冷红殊:“……”
时间过了十二点,她有些不舒服,实在扛不住,只回了她一条消息,群演招工让她帮忙报个名。
打完这行字,发送出去,冷红殊眼一闭,意识就滑入了深度的睡眠之中。
空调还在运作,她淋了雨,本来身体就进了寒气湿气,再一吹冷风,她后半夜就开始发烧。
烧得念念叨叨地说梦话,
“糖…”
“白简…”
忽而一瞬,冰凉的触感落在了她滚热的额头上。
冷红殊迷迷糊糊地,仿佛听见有人在说话。
“发烧了…”
过了一会,空调响了两声。
他去客厅的药柜里拿了药,倒了一杯温水。
“冷红殊,起来吃药。”
他的声线清润温柔。
冷红殊吸了吸鼻子,扯开眼皮看见他清俊的脸庞。
纯白的衣角带着熟悉的皂香,她有些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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