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同学好，阎老师被调到省重点中学做特级教师了，以后由我担任大家的数学老师。我从国外留学回来，英语也还算不错，听崔老师说六七个班她有些带不来，教务处也同意由我负责本班的部分英语教学。同学们，以后这两科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问我。”

方行知将一大叠数学试卷叠起来，用订书机钉在一起，抬起头看这位新老师。

二十三四年纪，如果只看脸，穿上校服说是本校学生也不会有人怀疑。只是全身散发着一种陌生的气质，让人感觉高中学校的环境与他格格不入。彷佛他天生就该存在于电视机和显示屏里供人观赏，而不是进入寻常环境，让人对日常生活生出一股错乱感。

“瑞优，这是我的名字，同学们就叫我瑞老师。”

哗哗哗，新任数学老师用粉笔干脆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比流畅漂亮的行楷更吸引人注意的，是他更加漂亮的手。

写完名字，瑞优轻轻放下粉笔，捻了捻指尖的粉笔灰，极短暂地皱了皱眉，但很快春水流过般的漂亮笑容就出现在脸上。

“大家有什么要问我的吗？”瑞优问，姿势略带懒散地站着。

“老师，我有问题要问！”剪着板寸的男生举手。

“嗯，起来说。”

“瑞老师，你为什么会来我们学校？我听说能去国外留学，要家里很有钱才行，我那些有钱的亲戚们，都去大城市生活了。”

“知识改变命运，钱也能改变命运。人有了钱，也有了知识，就想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我想和同学们一起努力，将我从其他地方学到的知识告诉大家，让大家在改变自己命运这件事上多一点筹码。嗯，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就来到了这所学校。”

方行知看着数学试卷上的分数，大多在130到140之间。改变命运的筹码吗……？

他突然就想到狭窄的家，家里年迈的奶奶，和不见踪影的父母。

讲台上言笑宴宴的年轻老师十分自信。

他打量着对方。略有些散乱的短发，浸在水中的黑曜石般的双眼，秀挺的鼻梁，漫不经心带着些微笑意的嘴角，和那一身虽然款式简约，但料子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衣服，都让这个老师——

显得没有多少说服力。

同学们又陆续问了一些问题，瑞优也一一耐心回答。他回答的姿态，一如既往地懒散、温和，彷佛这对他不是什么需要郑重对待的事。

也许是问题回答得差不多了，瑞优抬手看了看表。方行知只看一眼就知道，那只表很贵。

“好了，问话环节差不多了，就先这样结束吧。大家的数学成绩单我从阎老师拿到了——”

“啊……”

“不要啊……”

班里响起不少叫苦的声音。

“早知道会有这么帅的数学老师，我就好好学数学了，老师都喜欢成绩好的学生……”

“简直是从古早偶像剧里走出来的……”

中间也夹杂着一些女同学的懊悔声。

“同学们不用紧张，成绩好的，说明很用功，成绩不好，也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只要不放弃努力，最终都能获得好结局。嗯，班上的数学第一名，方行知？”

方行知立刻站了起来：“老师好，我就是方行知。”

瑞优翻了翻成绩单，朝他微笑：“你成绩很稳定，一直都是班上数学考试的前几名，历史最高分148，很不错，以后由你当数学课代表。”

“好的。”方行知点点头。

瑞优想了想，又说：“我有些任务要交给你，上午的课结束后记得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的。”方行知又乖乖点头。

一堂课很快就平静过去，瑞优讲课的风格和他的人一样，带着点懒散，声音清润温柔，又夹杂着一丝丝的懒。他和阎老师不同的地方在于，他非常注重公式和定理的推导过程，会用各种他在国外经历的趣事引起同学的听课兴趣，让数学理论尽量结合实际。

“瑞老师也太棒了吧，这种讲课风格，简直是在往我嘴里喂饭，连我这种数学白痴都能听懂。”后桌的女同学小声说着。

“今天的作业是把公式和定理自行推理一遍，你们需要确保自己完全理解，另外是书上的例题和课后习题。下课。”

瑞优交代完就离开了。

上午的课很快结束。

“行知，去吃午饭吗？”王和维拍了拍他的肩膀，杨真也站在他身边等他回复。

“不了，瑞老师说过要我去找他，你们先去吧。”

“行吧，我们不等你了。走吧老杨。”

好朋友们双双离开了。

方行知想了想，将学校食堂的饭卡揣进兜里。

学校有1300多名师生，食堂窗口很少，好吃的饭菜每天都需要抢，他去瑞老师那里一趟，最喜欢的青椒炒肉肯定只剩下青椒了。

但又不能不去。

来到教师办公室门前，门敞开着，阳光很好。学校内的树长了好几百年，教学楼围着它，此时青绿的树叶、黝黑的树干，在门前走廊上投下暗绿的幽影，风吹过，便轻轻摇动着，给人一种春天特有的感觉。

方行知朝着门内看去，瑞老师姿态懒散地半躺在带靠背的人体工学椅上，用手扯开本来就系得松松垮垮的领带，随手丢在办公桌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侧着脸表情淡淡地看着电脑显示屏。他的显示屏很大，与办公室的其他办公用电脑对比明显。

办公室内也只他一个人用人体工学椅。

其他老师不在，应该是都吃饭去了。

方行知敲了敲门。

“瑞老师，我来找你了。”

瑞老师听后，朝着他招了招手：“过来吧。”

方行知来到他身边，瑞优长腿一勾，将放在一边的木椅挪到自己身边：“坐。这椅子是学校发的，我用不习惯，就搁一边了。现在看接待学生倒是挺方便。”

“谢谢瑞老师。”方行知小心翼翼地坐下，离瑞优近了一些，闻到一股冷冽的香气，让他想起电影里看到的雪松木。虽然没有真的闻到过，但他就是觉得瑞优身上的就是雪松木的气味。

太阳好像越来越大了，越往高处升，越让学校、让这间办公室显得燥热。向来没钱吃早饭的方行知觉得小腹处升起一股饥饿感。

他的目光落在瑞优的脖颈上，凸起的喉结、扯开衣领下的锁骨在日光下晕出明珠一样的光。

他觉得越来越饿了。

“找你呢，是想再向你了解了解我们班同学的情况，阎老师虽然负责，但论对同学的了解，还是朝夕相处的同学更有经验……”

瑞老师说着，水润的唇开开合合，方行知盯着他，饥饿感越来越重，逐渐从腹部蔓延到身体其它地方，就连心脏，也很饿。

好想吃青椒炒肉，好想喝豆腐汤，好想吃黄焖鸡，好想尝尝……瑞老师嘴唇的味道。

方行知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慌乱间让身下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

“老师对不起！”

瑞优停下了询问，上下打量了一下方行知，突然笑了出来：“方同学，你是怎么了？突然间这么大反应。”

方行知看着他漂亮的脸，鬼使神差地说：“瑞老师，我、我饿。”

瑞优“噢”了一声：“我忘记了方同学这个时候也需要吃饭……”

“瑞老师身上，很香。”方行知说，刚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要完蛋了，怎么可以对老师说这样的话？

“嗯？方同学的嗅觉也太厉害了吧，连我带了午饭都能闻出来了。让你饿到现在实在过意不去，今天中午你就和我一起吃。”瑞优从包里拿出保温饭盒，打开后是营养均衡、十分丰盛的一餐，筷子和勺子摆放得很整齐。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方行知想说香的是瑞优本人，但对方似乎会错意。

“啊，方同学是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吃饭？还是说，用我用过的餐具会恶心？但筷子和勺子我每天都会消毒，这么饿下去，下午你还有力气上课吗？”

“我不觉得用瑞老师的餐具恶心！我、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这样啊，先吃饭吧。给，勺子给你。我是比较习惯用筷子。”

方行知捏着勺子，默默看着瑞优进食的样子，对方的姿态很优雅，同时带着懒散，彷佛已经形成了这样的习惯。喉结和锁骨白色的，手指也是白色的，嘴唇是红色的，舌头也是水红色的。

用勺子将米饭送进肚子，那股饥饿的感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

“瑞老师，你看起来，就像好吃的食物。”盯着瑞优，他不知不觉地说。

瑞优吃饭的动作顿了起来，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又笑了：“方同学很会讲笑话呢。不过，将人比作食物，这个说法……很像国外的连环食人杀人犯。你这样的好学生也有这样一面，很有趣。”

瑞优看起来完全没有被冒犯的自觉，还给他多夹了两片肉：“饿就多吃点。”

“老师，饭菜几乎都让我吃了，你下午怎么办？上课不会饿吗？”他问。

“你说这个……我下午没有课。我是新老师，校长并不放心，就只让我先带你们一个班看看情况，三个月后情况不妙，我就会被辞退。”瑞优说，但谈到辞退时，他仍然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老师不担心吗，工作，很重要吧？被辞退的话，家里不就没有收入来源了吗？不过，老师你穿的衣服、戴的表看起来都很贵……如果是我想多了，就当我没有说。”

瑞优听后却是笑了笑：“没有，我很开心。上班第一天，就被班里数学成绩最好的学生关心，我高兴还来不及。我不担心倒不是因为家里环境好，而是应付你们一群乖孩子，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一顿饭就在这种和谐的氛围中吃完了。

“吃完了？把勺子给我。”

瑞优朝他伸出手，不管看到多少次，都会让人感慨仿佛艺术品般完美的手。自己的则不同，为了考上这所高中，手指已经因为握笔磨出了厚茧，尤其是右手食指。

“怎么发呆？还饿啊？我这里还有一些巧克力，这些东西不好带到教室去，你在我这儿吃完吧。”瑞优的说话声提醒了他，他才连忙将勺子递回去。

瑞优正在整理保温饭盒，方行知趁机观察他，突然看到老师耳垂上小小的耳洞。

“老师戴耳环吗？”

“耳环？不，这也不符合学校对教师仪表的要求，我上大学的时候打过耳洞，那个时候觉得戴耳钉很帅，嗯，当然现在也是。现在处于学校的上班时间，只好摘下来了。”

瑞优将饭盒放回原位，把一盒外国的巧克力拿给方行知：“好了，吃完这个应该就不饿了。别客气，千万别推辞，我受不了客气那套。”

方行知只好接下，他仰着头看和瑞优，想了一会，终于说：“老师，能把巧克力先放到你这里，周五放学回家时我再拿走吗？”

瑞优好奇道：“为什么？”

方行知声音有点低：“奶奶没有吃过这样的好东西，我想带给奶奶……”

瑞优沉默了一会，说：“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