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郝荨从洗手间出来,施婉婉站起身:“我就不送你们啦,这澡才洗一半呢。”
郝荨拉住她,低声问:“你知道隔壁住了人吗?”
“隔壁?隔壁没人啊。”
见她没懂,郝荨直白道:“我们刚来时看到有个男人从202出来,你的通风口。”
“什么男人……啊。”
施婉婉像是想起什么,倏地住了口。
但随即她又笑了起来,满不在乎道:“我当什么事呢,好了,你们快走吧,我一会儿还有课呢!”
她知道有人偷看她?
郝荨皱起眉毛,想到那个男人离开时的方向是向下,莫非他就是田耀?
他们走后,施婉婉抽出浴袍的腰带,赤着脚重新踏入洗手间。
她轻轻哼着歌,温热的水流顺着她的小腿往下淌着,溅起无数泥点。
*
“咚咚咚。”
郝荨敲响203室的门,门内传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虚弱的声音:“谁啊?”
“我们是田叔找来解决楼里怪事的。”
“咳咳……对不住啊,我开不了门……”
方柚柚:“对哦!他腿断了起不——”
郝荨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声点。”
她也才想起来,这屋里住着的是王娴夫妻俩,王娴每天早出晚归的摆地摊卖货,就为了供养自己瘫痪在床的丈夫和在外地念书的女儿,实在辛苦。
何建国剧烈咳嗽了几声:“咳咳咳……你们明天再来吧,明天我会让我老婆别去摆摊的,明天……”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几不可闻。
“明天,一定要来……”
郝荨和法瑟对视一眼:“好,那我们明天再来。”
方柚柚:“诶?”
“怎么了?”
方柚柚转了几圈:“狗狗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只大黄狗不见了。
“跑出去玩儿了吧,”郝荨爬上三楼,正巧撞上304的方芳和齐永亮开门出来,“你们要出门吗?”
方芳看向齐永亮,齐永亮摸了摸长须:“几位——有事吗?”
郝荨解释道:“我们是想打听一下关于金顺为什么要杀人,又为什么要自杀的事,不知你们有没有了解?”
齐永亮的视线在三人中转了转,手指微微按了几下指腹。
他摇了摇头,可惜道:“我一早就看出金顺此人不可深交,也从不让家里小孩和他们玩,恐怕几位要失望了。”
“哦?”
郝荨疑惑:“你们住上下楼这么久,一点都不了解吗?”
“住得近也代表不了什么,我们平日里早出晚归,有时候几天都碰不上一次,自然不熟悉。”
他的鼻翼微微扇动,双目慈和而又坚定地盯着郝荨的脸,任谁听到这话都会忍不住相信他。
可郝荨知道,高明的说谎者最大的漏洞也恰恰在此。
他太想让人相信他了。
“所以,金顺杀死全家的那天晚上,你们也什么都没听到吗?”
“我那天很累,早早就睡下了,还是我老婆把我推醒才知道的这件事。”
方芳忙点头:“是啊是啊,我们那天都睡得很早,要不是老田在那边大叫,我们连他掉下去不知道。”
郝荨的眉梢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
“这样啊,方便进去聊吗?我们还想问问别的事情。”
“这……我们还要出门——”齐永亮有些犹豫。
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阵狗叫:“汪!汪汪汪!”
齐念儿迈着轻快的脚步跑了上来,那只不见的大黄狗追在她身后,看起来玩得很开心。
女孩兴奋的笑在见到父母的瞬间僵在脸上。
她停下脚步,不知道该继续上前还是退后:“……爸,妈。”
方芳大声斥责:“玩玩玩,一天到晚就知道玩!还不快回家!”
齐念儿小步上前,被方芳一把扯进屋中,几人没管还站在门口的郝荨他们,推推搡搡地进了屋。
大门被用力摔上,郝荨不敢相信,她这是吃了个闭门羹?!
方芳的叫骂声和齐念儿的哭声透过薄薄的门板传出:
“我让你玩狗,让你玩狗!”
“不知道外面的狗多脏啊?!你看看这手!这么脏还怎么照顾弟弟?!”
“好了,她回来就好——”
“好什么好!万一那狗有病呢?!过给小宝怎么办?!”
“呜呜呜……妈妈我错了……!”
“汪!汪汪!”
大黄狗在门外咆哮着,伸出前爪拼命扒门。
“我做了什么孽啊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呜呜呜呜呜妈妈…妈妈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别打了……”
郝荨哐哐拍门:“你们不出门了吗?不然我们再聊聊金顺的事?!”
屋内声音一下小了下去,过了一会儿,齐永亮的声音响起:
“我们家中有事,实在招待不了各位,下次,下次再聊啊。”
郝荨贴在门上仔细听,没听到他们再打小孩的声音,她低下头,那只狗趴在门缝中嗅闻,没有再露出要攻击的模样。
方柚柚用力挠了挠大黄狗的脑袋:“乖狗狗。”
黄狗温柔舔了舔她的手心。
郝荨也蹲了下来,她摸了摸大黄狗的脊背,这狗是流浪狗,虽然吃着百家饭长大,却也只能维持在一个饿不死的状态,摸来有些硌手,棕黄色的毛毛不知道是不是染了脏东西,毛尖透着黑,仔细嗅闻,还有股烧焦的味道。
“嗬嗬……”
一阵诡异的轻笑传来,郝荨回头一瞧——
嚯!
是住在305的那个女作家赵清溪,她的脸有些肿胀,挤在门缝中偷看着他们。
郝荨不由涌上一阵恶寒,她不等赵清溪关门,便快步起身抵住305的大门,因为用力她的表情有些狰狞:“这么巧,我正要找你呢!”
赵清溪一开始还想使劲将她推出去,直到她同行的那个男人走过来,看似轻巧的抵住门,这扇门就跟粘了胶水似的,连一毫米都动不了。
她顿了顿,沉默后退。
刚一进门,郝荨就狠狠皱起了眉头。
赵清溪的屋子明明和其他房间格局一致,看着却昏暗的多,她的鼻尖透着霉菌的气味,空气湿漉漉的,让人不太舒服。
她清清嗓子:“这些都是你收集的?”
墙面上贴着无数纸条和报纸碎片,这些纸张被裁切得很用心,它们以某种只有主人知道的规律排在墙上,郝荨看了看,大多是这几年各地发生的离奇事件,有诡异的杀人案,也有群众自述遇到的怪事,甚至还有被外星人请去吃饭再送回的传闻。
赵清溪没有回答,她只幽幽地躲在柜子后面,透过鱼缸盯着她。
活像个女鬼。
郝荨的实现被那鱼缸吸引,这鱼缸约有她头那么大,很干净,一尾金红色的小金鱼悠哉悠哉地在缸中游动,肥嘟嘟的,一眼望去她还以为是稀有色的河豚。
这条鱼鲜活的与这间屋子格格不入。
“这是你的宠物吗?好可爱。”
可能所有养宠人都是这样,赵清溪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眼里忽然亮起了光芒。
“它叫旺财。”
郝荨:“啊……”
好朴实。
她言不由衷地夸赞:“真是个好名字!它多大啦?”
“三岁,”赵清溪抬眼,“从我搬进来那天起,我们就在一起了。”
“你在幸福公寓住了三年了?那你对公寓一定很熟悉吧。”
“金顺自杀之前有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你觉得金顺是好人吗?”
一提到公寓和金顺,对方又不说话了。
郝荨试探着站起身,见对方没反应,她开始在屋里四处转动。
“阿嚏。”
法瑟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
“你是想把金顺的故事写成小说吗?”
方柚柚从台下爬出,手里举着一叠稿纸。
郝荨接过,这篇小说的主角是个代号X的侦探,X侦探小姐因为贪小便宜,意外租到了一间死过人的公寓,从住进公寓的那天起,她就感到浑身不舒服,总觉得有谁在窥探她。
隔壁奇怪的一家四口,楼下的贫穷女大学生,可怜的零工夫妻俩,凶巴巴的老太太,还有一个和事佬的公寓管理人,每个人都对这间屋子讳莫如深,他们会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她,公寓也逐渐发生了各种怪事……
这不就是幸福公寓正在发生的事吗?
“这就没啦?后面的故事呢?”她痛心疾首,“对一个读者来说,小说在精彩部分断更也太残忍了吧!”
赵清溪嘴唇动了动:“……你喜欢这个故事?”
“当然!”郝荨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你写得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赵清溪垂下眼睛:“他们就不喜欢。”
“他们是谁?为什么不喜欢?”
“他们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怪事发生,是我…太敏感了。”
郝荨快速扫了一眼稿件:“他们胡说!”
“要是真的有谁不喜欢,一定是他们没眼光!只是……唉,可惜。”
赵清溪:“……可惜什么?”
郝荨摇摇头,痛苦道:“你这本要是出版的话肯定能大卖!可惜我不是出版商,要不然一定立马签下你,三个月,不!一个月,只要给我一个月,我就能把这本书全面铺开,占领市场,从此以后,你!就是当代文坛的沧海遗珠——绝世美少女·社会派悬疑的开创者·卧薪尝胆深入一线的神·推理作家!赵清溪!”
郝荨刻意给人洗脑时的感染力很强,几乎没有人能逃脱,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陷入她描绘的美好幻想。
方柚柚微张着嘴,不由自主道:“好酷…我可以当美少女作家的助手吗?”
法瑟:……
他仿佛看到了新一代传销头子的诞生。
赵清溪抿了抿嘴,忽然开口:“你们走吧。”
她从鱼缸后缓缓站起,一字一顿道:“再不走,你们也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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