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001

第一位在平野之上建立起高塔的魔法师大概料想不到,自己这一时兴起的举动,最终竟造就了光辉烂漫的魔法之都。

在漫长的岁月里,秘银市见证了魔法时代的几番盛衰,度过文明更迭的接踵战火,据说还曾被某位魔王付之一炬,不过恶魔们声称绝无此事,完全是学院派与古典派互相攻讦时不慎炸了个大的,这也算有理有据,毕竟不论什么学派,魔法师大多是些容易一时兴起、且不计后果的家伙。

总而言之,时至今日。

秘银市高塔林立,学院云集,充满了形形色色、稀奇古怪的人士,包括女巫、占卜师、盗梦者、炼金术师……几乎能够编纂成一本大陆奇妙职业图鉴。

他们如飞蛾逐火般聚集于此,满怀野心与梦想,在这个有着悠久传奇的城市里大展拳脚,书写下属于自己的一笔。

——屁。

现在是晚上十时二十四分。

我刚离开法师塔,朝着车站一路埋头狂奔。

我打工的地方位于繁华的白天秤街一角,拐出这条窄巷后,不到百米的距离内就有四家酒吧,方便加班结束的法师无缝衔接。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对于与我同时走出高塔的法师雇员们而言,此时才是夜生活的开端,真不明白这些家伙为什么第二天上班时还能摆出张神采奕奕的蠢脸。

再多走几步有一家平价超市,当日便当与面包会在晚上八时十分后打折出售。

但此刻,这一切都不能令我稍微驻足——

刷过城市交通卡,我罔顾工作人员“不要在过道上使用法术”的叫喊,踩了个迅捷术,总算赶在轨道公交车门关闭的前一秒连跑带跳地冲进车厢,落地时甚至砸出“哐当”一声重响,连带着车身都隐约晃了晃,引来周围乘客的侧目。

“喂,当心一点!”司机扭过头,不满地提醒道。

“抱歉、抱歉——”

然而我早已练就一张满不在乎厚脸皮,不怎么诚心地道了歉,便自顾自地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从背包中掏出今天的晚餐——中午剩下的半个卷心菜三明治。

蔬菜的水分已经渗进面包里,与黏黏糊糊的沙拉酱混合,形成一种微妙的口感。我毫无感情的咀嚼,一边在心中叹息,如果早下班十五分钟,我就能喝一小杯街边甜酒,去超市挑选喜欢的便当,幸运的话,还能遇到临期咖啡促销。

话虽如此,但为此错过回家的末班车却更加得不偿失,我可不想窝在酒吧里点一杯啤酒来消磨掉一整个晚上。

……啊,不过眼下如果有杯啤酒就好了。

我将最后一点三明治握成一团,塞进嘴里。

城市公交沿着轨道平稳地穿过主城区,朝郊外飞快驶去。

潋滟灯火自车窗外流淌而过,伴随着几次到站的播报声,市区的喧嚣也逐渐寥落下来。在那些光鲜街景被层层剥落的同时,深夜天空一点点展露出原本的墨色。

距离市中心近一个半小时车程,本地人都不一定叫得上名字的地方,秘银市的某个边缘角落。

铜匙街,我租住的公寓就在这里。

车站附近的路灯早在两天前就坏了,一直没人来修。我抖开那张三明治的包装纸,搓了一个照明术,晃晃悠悠地拎在手中,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不那么严谨地说,我姑且算是个魔法师。

在我的老家,秘银市四天三夜的飞行船航程以外,名不经传的偏僻小镇里,魔法师就是这么不严谨的职业。

药店里调配药剂的、服务中心维修符文家具的,乃至商业街头表演把戏的、招摇撞骗捉鬼驱邪的,都被统称为“魔法师”。所以在那里,你能听到诸如“找个魔法师来修理炉灶”、“去魔法师那儿瞧瞧蛀牙”之类的荒唐言论,仿佛魔法师是什么功能齐全、随处可见的便宜玩意似的。

至于我这样,受过一些正规教育,能搓出几个货真价实的法术的,还能额外得到一个尊称。不过大多数时候,我的工作跟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

总之,倚仗一技之长,我在老家的日子也算混得有声有色,得到街坊邻居的一致认可与爱戴,就连附近的女学生都信誓旦旦地认为我比公园摆摊的占卜师算得更准。这纯属盲目信任,虽说那家伙毫无疑问是个骗子,但我的占卜水平却不见得比时尚杂志附录的运势小贴士高明。

当然,身为一名魔法师“阁下”,我偶尔也会接到一些抄录卷轴、修复符文的正经委托。比如今年花月,我就完成了一桩加急订单,拯救某个因失误而让一整箱烟花卷轴泡了水的庆典负责人于水火之中。

那个冒失鬼对此感激涕零,赞不绝口,声称我的天赋与能力之杰出是他平生仅见,哪怕在秘银市也绝对不遑多让云云——啊,考虑到他一没与多少魔法师打过交道,二没去过秘银市,说不定这话其实是真心实意而不是敷衍恭维。

……我当真了。

事实上,那个时候我恰巧厌倦了围绕鸡零狗碎的琐事打转,于是在查询过空港的时刻表以后,我体内优秀的血脉立刻沸腾起来——过程忽略不提,反正当天凌晨我就坐上了前往秘银市的飞行船。

现在是枫月,距我一时兴起的春天,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近半年。

车站不远处的一幢五层公寓,看起来颇具年岁,几处阳台下方残余着些许烟熏火燎的痕迹,大概是过往房客的丰功伟绩。一大蓬藤蔓植物沿着南面斑驳外墙向上攀爬,过分葱茏的藤叶遮盖了门廊外的半锈灯盏,晚风吹过,阴影簌簌摇动。

这幢公寓每层有八个房间,每月缴纳21银500铜的租金,我暂且拥有其中之一。

附近一带居住着许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漂泊在秘银市的法师或自称法师们,每天被轨道公交的潮汐反复冲刷至秘银市的各个角落。这些老旧街区则是疏漏在繁华海洋间的狭窄缝隙,容纳随波逐流的海草临时扎根。

说来惭愧,我也是一叶海草。

坐在飞行船上时我非常认真地翻阅了船上免费提供的城市指南,对知名法师塔与学院的优劣评头论足,煞有介事地深思熟虑一番:虽然学院环境优越,但高塔是最初的浪漫啊!

结果还没等我下定决心,抵达秘银市前,就先遇上了一些小波折——

一位酩酊大醉的巨龙先生闯进空港内,令飞行船在半空中耽搁了好一会儿才降落。我第一次目睹真正的巨龙,战战兢兢地看着龙翼从窗外掠过,边上的船员们却一脸司空见惯,在颠簸中依旧如履平地。

“看来今天下班又得晚点。”一名乘务员递给我一杯热可可,一边与同事闲聊道,“就应该取缔空港周边的全部酒吧!”

我不禁感到好奇:“这种情况很常见吗?”

“哦,平时还行,最近因为半价畅饮活动,所以航班总是延误。”大概是见我的神色古怪,她又补充道,“没事的,应对这种情况我们有经验!”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给龙醒酒的,不过,离开空港大厅时,我正好旁观了罚款现场。

只见刚刚还神气活现的巨龙先生趴在人行道上,蜷起尾巴以免影响道路通畅,一旁的空港巡警则娴熟地开罚单:“城市公共管理条例第39条,大型飞行宠物在空港区域内活动,处30银罚款,第三次将吊销饲养执照——你的宠物证呢?”

那位匆忙赶来的同伴竟然真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一本证件,开朗地傻笑道:“不好意思,忘记牵绳了。”

话音刚落,巨龙便仰头喷出一口酒气熏天的咆哮:“哈?那是什么玩意!谁是宠物?高傲的巨龙不会屈于人下——”

“明白了。”巡警面不改色,压住帽檐以防被吹走,冷漠地将罚单本翻页,“违反公共交通安全法规,扰乱公共场所秩序,导致多趟航班延误,造成影响严重,处5金罚款及7天拘留。”

“我喝醉了,请不要当真。”刚变成人形的巨龙先生立即捡回被自己吹飞的证件,“对不起,我是宠物。”

……啊,屈服了。

一场闹剧迅速收场,果然“经验丰富”。

龙与同伴缴完罚款,交流着关于“宠物证”的话题离去,转眼便汇入喧闹人流。我拎着行李,独自站在明亮的午夜街头,一名热情洋溢的导游正招呼着游客们从我身旁经过。

恢弘的魔法之都平静地向所有人展露自己的面貌:包容、冷淡,见多识广,光怪陆离。

有那么一瞬,我感到些许迷茫。

而我闯荡秘银市之行,实在称不上顺心如意,坦白说简直灰头土脸——这真是个遍地施法者的地方,连酒吧里的调酒师都能搓个冰霜把戏讨人欢心。当然,直接打道回府也不是不行,但或许是没用的自尊心作祟,我偶尔会生出些不肯服输的执拗来。

总之,我通过职介所陆续找了几份零工,然后在一起打工的同事介绍下,从日租旅舍搬进现在的公寓,姑且算是安顿下来。

将熄灭的包装纸扔进垃圾箱,我在公寓门厅的投币售货机买了一罐焦糖拿铁,走上楼去。

我租住的房间位于三楼的最角落,打开房门,拧亮顶灯,只见摸约四公尺见方的空间内五脏俱全,放置了床铺、橱柜与桌椅,阳台一侧甚至塞了个能做饭的实验台。除了晾晒的衣物时常串味、邻居的爆炸声过于扰人以外,没什么可挑剔的。

随手将背包丢在门边,我几步蹬掉鞋子,直接扑到床上,把自己的脸埋进被子里,轻轻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已经很晚了,得抓紧时间去洗澡,毕竟明天还要早起打工,可是好饿,想吃点什么当夜宵,而且,总觉得好像还忘了什么事……

脑子里转悠的各种念头催促我尽快起身,懒散倦意却仿佛从骨头里缓慢地渗出来,将被褥浸得暖烘烘的,让人实在不想动弹。

唉,再磨蹭一下,反正已经这么晚了,多磨蹭一会儿也没关系吧……

“赫莉——!”

突然,一团吵吵嚷嚷的家伙扑棱地跳下来,重重砸到我的背上,发出一连串呜噜呜噜的抱怨。

……啊。

“好晚哦!赫莉!你今天好晚哦!”泡芙一边叨叨咕咕,一边蹦跶了两下。

……对,我忘记买宠粮了。

-我流西幻×第一人称×无cp,哇,什么三重debuff!

算了,魔法师就是要一时兴起!

总之欢迎光临——(爽朗

(真的会有人吗

-无用TIPS:

城市交通卡:月费680铜,当月内可不限次数地乘坐秘银市内的轨道公交,是上班族通勤的好帮手!

本市学生及学徒可凭证购买月费330铜的学生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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