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长街的灯火漫过重檐,将长安城的夜幕烫出万千星子。苏清欢踮脚将最后一盏描金兔儿灯挂上竹竿,糖霜甜香忽而从指缝漏进夜风里。
“这位姑娘,灶台借你三刻钟可好?“她拽住路过老翁的独轮车,指尖三枚铜钱叮当落进装木炭的箩筐,“若做出的点心能入您眼,烦请送往刺史府擂台。”
老翁眯眼打量她杏色襦裙上沾的桂花蜜,忽而抚掌大笑:“小娘子要斗擂?那可是谢家公子守了三年的’九珍玉露糕’!”
“巧了。“苏清欢掀开食盒,琥珀色糖霜裹着牡丹酥在月光下泛起涟漪,“我这’百花蜜酿酥’专克玉露琼浆。”
鼓楼传来戌时梆子声的刹那,刺史府朱门轰然洞开。谢云昭端坐鎏金屏风前,玄色锦袍袖口压着银丝饕餮纹,指尖白玉扳叩击青石案的声音,却比满城喧嚣更清晰入耳。
“第九位挑战者。“执事展开素笺时愣了愣,“苏…苏氏蜜饯铺?”
席间贵女们的团扇遮住窃笑,谢云昭眸光掠过案上歪扭的隶书,忽见一截藕荷色披帛拂过石阶。少女拎着竹编食盒踏月而来,鬓边珍珠流苏随步摇晃,晃碎了他茶盏里将散未散的雾气。
“谢公子。“苏清欢掀开食盒的力道惊飞几只彩灯下的流萤,“劳驾尝尝我这野路子。”
莹白瓷盘盛着的点心形若含露牡丹,谢云昭银箸轻触花瓣的刹那,细碎糖霜竟似晨雾遇阳般渐次消融,露出内里颤巍巍的琥珀色花蕊。他眉心微蹙,咬破酥皮的瞬间,荔枝蜜混着洛神花的酸沁忽然漫过舌尖。
“糖霜里掺了梅子酒?“他握箸的指节蓦地收紧。
“公子尝出这是岭南的妃子笑了?“苏清欢笑眼弯成新月,腕间鎏金铃铛撞出清越声响,“其实这酒…”
“取的是长安西市第三家酒肆的三年陈酿。“谢云昭截断她的话,眸底映着糖霜折射的碎光,“掌柜的独女出嫁时埋了十二坛,上月刚启封三坛待客。”
满庭灯火倏然暗了暗,苏清欢的指尖捏皱了石榴裙。擂台下传来茶盏翻倒的脆响,刺史夫人失声惊叹:“云昭的玉露糕…裂了!”
青玉碟中本该莹润如脂的糕点,此刻竟渗出蜜色糖浆。谢云昭凝视着裂缝里绽放的糖花,忽将腰间螭纹玉佩掷向执事:“备车马。”
“公子要认输?“苏清欢按住他将要倾倒的茶壶。
“去西市酒坊。“他起身时广袖扫落案上糖霜,几点莹白沾在少女眉心,“既然苏姑娘能买通掌柜作假,不如教教谢某——”
夜风卷起他未尽的话,混着更鼓声落进苏清欢耳中。她追着那道玄色身影穿过灯海,腕间铃音惊起满街雀儿:“谢公子怎知我换了酒?”
“你指甲缝里的酒曲。“他驻足望她,檐角灯笼将影子投在少女惊愕的眸中,“以及…真正的三年陈酿,该有杜梨木的沉香气。”
四更梆子敲响时,刺史府执事捧着裂开的玉露糕奔出长街。晨雾未散,满城已传遍”蜜饯铺小娘子酥破谢家糕”的奇闻,而朱雀桥下未熄的灶火里,煨着两只偷尝点心的灰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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