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11

祝初一赶紧摆手起身,坐电梯下去了。

祝初一按导航过去,地方并不偏僻,基础设施尚可,但不在交通要道上。人少,空气也好,镇中心有面湖,很适合养老。

人是不是很奇怪,预感见面会不欢而散,竟还怀有一丝期待。

祝初一敲门时,炖了大半天的鸡汤刚关火,满屋香浓馥郁。

秦莞韵开门,脸上挂了喜盈盈的笑。

“小初,进来坐。”

“嗯,好。”

无形的隔阂,比单位同事都客气。

祝初一换好客用拖鞋,捡了自己的鞋子摆好。

“洗手间在哪里,我去洗个手。”

“哦哦,左边第一间房。”

祝初一出来,浑身不自在。好像滚了厚重泥沙,要逃出门才能抖落。

秦莞韵说:“一大早上出去买的菜,忙活到刚刚。”

祝初一看着餐桌,鱼香肉丝、醋溜白菜、干煸土豆丝、清蒸豆豉潜鱼。

秦莞韵说:“家常菜,妹妹爱吃的,小初你是不是也喜欢?”

妹妹是秦莞韵后来生的孩子,一直带在身边。生妹妹时,经济很是拮据,但她咬牙,东拼西凑硬是撑下来了。却始终没回去看过祝初一。

祝初一轻轻点头,扫到电视柜上的全家福,在海边拍的,很是和睦的三口,僵了一秒。

秦莞韵也看见了,端着笑说:“噢,那是妹妹和叔叔,屋里就我们两人,他们不在。”

祝初一摩挲这两个称呼,没吭声。

秦莞韵说:“我知道你们年轻女孩子,都减肥。”

倒没给她盛饭,舀了满满一碗鸡汤。

祝初一拿起汤匙,在金黄汤面刮了两下。

秦莞韵说:“这是土鸡,你们年轻人都熬夜吧,多喝点,喝了对身体好。”

祝初一说:“嗯。”难怪一层厚厚的油。

秦莞韵看了祝初一几眼,笑说:“小初,来年就三十岁了,交男朋友没有?”

祝初一垂眼,又听她煲心灵鸡汤:“哎这三十岁啊,可是一道分界岭,翻过这山,离黄昏就不远了。这黄昏哟,再瑰丽也是要见黑夜的。”

一听就知是朋友圈里专哄骗中老年人的文章,链接不是广告就是婚介所。

祝初一没喝鸡汤,只说:“我不减肥,也不熬夜。”

秦莞韵笑容破裂一瞬,“呀,妹妹像你就好了,多让家长省心。”

祝初一抽了张纸巾擦手,“您想说什么?”

上次就见了一回,那声“妈”,她实在叫不出口。她也没有什么妹妹。家都没有,哪来的家长。

秦莞韵往祝初一碗里夹了筷肉丝,“我觉得呢,该找个人了。平时下了班,也有人给你做菜,跟你说说话,晚上暖被窝不是?”

祝初一眼前突然浮现阎齐的脸。名字在舌尖绕了几转,到底没说出口。她不需要给秦莞韵交待。

她不爱吃肉丝,自己夹了几粒米饭,慢吞吞嚼,“不想做饭可以点外卖,热了开空调,冷了有电热毯。再说了,工作累了回家才不想跟人说话。”

秦莞韵觉得这孩子性格有点冷,不向妹妹那么会撒娇,还是顺着她说:“也是哈,你们年轻人现在生活方式不一样了,流行独立女性。”

祝初一搁下筷子。没人想孑然寂寥,独立是态度,而不是结局。偶尔偶尔也想有个肩膀靠。

“噢我想起来了”,秦莞韵拍拍自己额头。

祝初一惊了下,有点不习惯秦莞韵的咋呼。

“小初,前阵子我去...陪你李叔去四院检查,碰到一男的,浓眉大眼,高高瘦瘦的,旁边有个女的,应该是他老婆,我们在大厅坐着,他莫名其妙走过来,问我认不认识祝初一。我问他是谁,他说他姓乔。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祝初一愣住,她只给乔继晖看过秦莞韵的样子。那是她仅有的一张秦莞韵的照片,悄悄藏在日记本里。

蓦地提起他,像扯开缝合已久的旧创口,长好了肉结了痂,伤口裂开,冒冷汗的疼。

麻烦吗,不是的。不过在他身上栽过跟斗,信错人,得了次带血的教训。终生不忘罢了。

话到嘴边又拐弯,祝初一装没听到后面那半段,避重就轻地问:“李叔怎么了?”

沉默的空档,以秒作单位隔开,秦莞韵隐隐猜到故事脉络,没追问,淡淡地说:“常规检查,没什么问题。”

祝初一也不说话了。

中午天光很足,打在地板上,不过是多余的暖意。

祝初一主动收拾了碗筷去洗。只有在狭小空间,她才感到轻松,那身笨重的尘埃,终于被水流冲干净了。

-

阎齐也把碗放进洗碗机,躺在沙发上看电影。

抱枕上还有丝祝初一的香气,那款Peony and Blush Suede Cologne,好巧不巧,有年陪周婧懿在吉隆坡购物,她刚好也选了这款。

那天接到周婧懿的电话,祝初一在旁边,倒也没什么不方便——她以为维系彼此的,是一段开放式关系。他由着她。但她垂眸无谓的样子,着实刺眼。

他点开微信,划拉两下,在联系人里找到祝初一。

她的头像挺有意境。不知是谁在远处帮她拍的,目测云南某个小村落,云朵像棉花,被揉散,露出海蓝的天。她背对镜头,踏在一片梦幻芦苇,一袭红袍随风扬起,走向琉璃般的湖泊。

阎齐给她朋友圈封面按了赞,在对话框输入一行字,发了过去。

-

回程路上,祝初一想起秦莞韵送她上车前的话,秦莞韵面色踌躇,但还是说出了口:“小初,我有个朋友的儿子,四十岁,你有空了,安排你们见一面。有车有房,开公司的,人挺稳妥。”

祝初一看了下天,谁能帮她做主,不温顺地说:“您改行拉皮条了?”

列车压过轨道,木愣愣地响动。

祝初一看向窗外,两侧杨柳依依,柳絮像迷路的小云朵,胡乱纷飞,飞倦了,往湖中飘散。

湖面粼粼,空气一阵一阵的香甜,肯定是哪里的花儿又开了。

然而四月逼近尾声,春天又要过去。

祝初一戴好耳机,温暖伤感的女声轻轻唱:

“灯火模仿坠落的星光/你拆了城墙让我流浪”

祝初一在这时收到了阎齐的微信。

跟他的对话接近置顶的位置。

YAN:【要不要养一只猫?】

Y:【?】

YAN:【因为很像你。】

Y:【……】

隔了一阵。

YAN:【要不要搬过来?】

祝初一微愕,没回,又看着路过的风景。

杂乱的天线,往南飞的鸽群,安静的村庄,斜浅的云,没有名字的桥。

秦莞韵站在过来人的角度,好似将自己的那些伤痕都剥开,给祝初一看模糊的痛。迟到的母爱,祝初一虽感到陌生,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更无法替遥远的那个自己原谅,但秦莞韵的话不是没道理。

单身瘾是骗人的,至少她是,人类生来向往温暖,渴望拥抱。一两年能撑下去,三四年可以将就。她曾半夜感冒发烧,那是年除夕,诊所没开门,不好意思打搅别人的团圆,一个人起来烧水吃药。她想,真是惨啊,病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她知道阎齐让她搬过去打的是什么注意。谁也不愿意仅为睡个觉而大费周章,是不是?她荒腔走板得突然,连自己也诧异,不值得大肆宣扬,但好在谁也没有伤害。

她只是想,抱一抱有温度的双人床。

互利互惠,成年人最倔强的体面。

他们都只是太孤独了。

列车钻进隧道,车厢内黑黢黢,还有一个站就到了。

“哐啷,哐啷,哐啷。”

也许一时兴起,如同跟阎齐这段关系。祝初一坐直,鼓起勇气点开微信,在白色对话框里敲敲打打,手心起了一片汗,说不好心悸还是紧张,措辞好几遍,“啪”地一下,最后一股脑全删了,左右拇指动了五下,按了发送。

17:11 YAN:【要不要搬过来?】

17:59 Y:【好。】

一个字,简简单单,最直白。

-

这晚有个好消息。祝初一收到出版社编辑发来的邮件,说她通过了《因为一个人的漂泊》的试译,约时间详谈。

祝初一起疑,不是已经拒绝她了吗。

对方给出的回答滴水不漏,说她最终在候选人中脱颖而出。

时来运转这件事很玄妙,祝初一不觉得运气与她有关,大约是长期的努力被伯乐看见。

她翻阅工作安排后,怀着感恩的心回复:【谢谢,那就周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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