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分，江沅市的霓虹如同被打翻的酒精灯，次第绽放出迷离的光晕。整座城市渐渐沉入琥珀色的微醺里，高楼的玻璃幕墙折射着流动的光斑，像无数醉眼朦胧的瞳孔。
在这片光影交错的街角，“忘川”酒吧的招牌安静地浮在夜色中——那是用暗蓝色霓虹管弯成的两个瘦金体字，灯影在水中般微微晃动，恍若沉在记忆深潭里的一枚旧铜钥匙。
柳忱推开厚重的雕花玻璃门时，门楣上的青铜风铃发出清越的声响。吧台后，服务生小凌正用亚麻布擦拭郁金香杯，玻璃器皿在他指间流转出冰晶般的寒光。见她进来，年轻人立刻绷直了脊背，“老板”的称呼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敬重。她唇角微扬算是回应，戴着黑色皮质半指手套的右手划过吧台，胡桃木纹理在指尖留下丝绸般的触感。
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酒柜：雪莉酒瓶上的西班牙文标签依旧端正，金酒瓶身的菱形切面折射着恰到好处的光泽，就连装饰用的苦艾酒匙都保持着四十五度角的完美倾斜。确认每个细节都恪守着她的标准后，她弯腰打开橡木柜门，取出一本用鞣制鳄鱼皮包裹的酒单。
翻开时皮革发出轻微的叹息，泛黄的羊皮纸上，钢笔字迹如一行行待解的密文，记录着琴酒与苦精的黄金比例，龙舌兰与柠檬汁的暧昧纠缠——这哪里是酒谱，分明是用酒精封存的城市秘辛。
“老板，今天还是老规矩？”小凌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此刻酒吧里流淌的爵士乐。
“嗯。”她漫不经心地应着，指尖在酒单上轻轻一划，停在那行烫金小字上。“‘忘川’每天只限十杯，每人限一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吧台上那些晶莹剔透的酒杯，“其他的照常。”
小凌会意地点头，转身去调整门口的招牌灯箱。霓虹灯管次第亮起，在暮色中勾勒出两个飘逸的汉字——“浮生”。
这是柳忱立下的规矩：酒吧的招牌酒“忘川”永远限量，如同传说中那条分隔阴阳的河流，饮下便忘却前尘；而另一款特调则随她心情更迭，有时是醇厚如往事的“往生”，有时是清冽似朝露的“今生”，偶尔也会调制出迷离若梦的“来世，或是浓烈如火的“红尘”。
每一款酒都是她亲手调配的时光标本。“忘川”用十年陈的单一麦芽威士忌作基酒，滴入几滴苦艾，最后漂浮一片干枯的忘忧草，喝下去时先是灼热的痛，而后是绵长的空；今日的“浮生”则是将金酒与接骨木花蜜摇晃出泡沫，杯缘缀着一粒将化未化的海盐，像极了那些甜蜜中带着咸涩的人生片段。
常客们说，在柳忱的酒吧里，喝下去的不是酒，是某个平行时空里的自己。
柳忱随手将黑色皮衣外套搭在椅背上，墨绿色丝质衬衫在昏黄灯光下流转着暗哑的光泽。她漫不经心地将袖口挽至小臂中段，露出一截瓷白的手腕，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金属摇酒器在她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度，冰块与玻璃碰撞的声响在空荡的酒吧里激起清冽的回音。
伏特加的凛冽、荔枝利口酒的甜腻、接骨木花糖浆的草木清香，在她指尖依次倾泻而下。半颗青柠被修长的手指捏住，汁液沿着杯壁缓缓滑落时，她无名指上的银戒在吧台射灯下闪过一道冷光。摇酒器划出流畅的抛物线，滤出的酒液在锥形高脚杯中渐渐沉淀成透明的琥珀色，杯沿悬着的柠檬皮卷曲如新月，边缘还沾着细碎的盐粒。
“您的‘浮生’，请慢用。”
她将酒杯推过胡桃木吧台时，指尖在杯底不着痕迹地停顿了半秒。荔枝的甜香混着接骨木的冷涩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杯壁凝结的水珠正顺着她的指腹慢慢滑落。
橡木门轴发出熟悉的吱呀声，几位常客带着夜风涌入。穿驼色大衣的女人熟稔地坐到角落的固定位置，西装革履的银行职员照例点了教父。柳忱用沾着柠檬汁的指尖将碎发别到耳后，对问候声报以克制的颔首。她转身时衬衫后摆掠过酒柜，玻璃器皿里浸泡的肉桂与香草荚跟着轻轻晃动——在这间名为“忘川”的酒吧里，所有未尽的言语都沉在了杯底。
“柳老板，今天‘忘川'还有吗？”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微微倾身，指尖在吧台上轻叩两下。他的领带夹在昏暗灯光下泛着暗芒，眼神里藏着某种隐秘的渴望。
柳忱正在擦拭一只水晶杯，闻言指尖微顿。她抬眸时，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唇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有倒是有。”她将水晶杯倒扣在架子上，玻璃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不过…”
“一人一杯，绝不多求。”男人立刻会意，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时，腕间的百达翡丽在吧台射灯下闪过一道流光。他笑着坐上高脚椅，真皮椅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柳忱转身时，衬衫下摆划过一道墨色弧线。她抬手去够酒柜最高层，露出一截瓷白的手腕。那只黑色瓷瓶被取下来时，瓶身隐约泛着哑光，没有任何标签，唯有底部刻着的一道蜿蜒纹路，像是月下流动的冥河。这是她亲手调制的“忘川”，配方连跟了她三年的小凌都无从知晓。
琥珀色的酒液倾泻而下时，在玻璃杯中荡起细密的漩涡。她加入的两块老冰碰撞出细碎的裂纹，苦精滴落时在水面晕开两朵转瞬即逝的墨花。最后那道工序总是最惊艳的——喷枪蓝焰闪过，杯沿瞬间镀上一层焦糖色的光晕，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微苦的甜香。
“请。”她将酒杯推过桃花心木的吧台，杯底在木质纹理上划出细微的痕迹。
男人双手接过，指腹摩挲着杯壁上的冷凝水珠。第一口酒液滑入喉间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击中。“每次……”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都像是站在三途川的渡口，看见前世今生从水里浮起来…”
柳忱倚在酒柜边静静地听着男人描述，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她知道“忘川”的魔力——它不会灼烧喉咙，却会腐蚀记忆的闸门。有人会在杯底残留最后一口时突然泪流满面，有人对着空杯喃喃自语，也有人像卸下重担般长舒一口气。她从不追问，只是当玻璃杯带着余温回到手中时，会用柠檬味的棉布轻轻拭去那些未说出口的故事。
夜渐深，酒吧里的人气随着夜色渐浓而愈发旺盛。低沉的爵士乐如涓涓细流般在空气中缓缓流淌，萨克斯的音色时而慵懒时而激昂，与客人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昏黄的灯光像是被刻意调暗的老电影滤镜，将每个人的轮廓都镀上一层柔和的边缘，连最锋利的棱角都被晕染得模糊不清。
柳忱站在吧台后，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摆弄着各式调酒器具，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静静地看着醉意如藤蔓般渐渐爬上客人们的眼角眉梢。有人举杯大笑，声线里带着放纵的欢愉；有人低头独饮，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她只是沉默地调酒，偶尔回应一两句无关痛痒的闲聊，大多数时候，她的目光总是越过喧嚣的人群，落在某个虚无的远方，像是透过这些形形色色的面孔，在凝视着别的什么。
“老板。”小凌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刻意压低的声线里带着几分兴奋，“叶小姐来了。”
柳忱微微抬眼，视线穿过缭绕的烟雾，看见叶子夕踩着十厘米的Jimmy Choo高跟鞋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身银色亮片短裙在变幻的灯光下折射出夺目的光芒，像是一颗会行走的钻石，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她气势汹汹地一屁股坐在吧台前，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指尖不耐烦地敲了敲台面，“快，给我来杯‘红尘’，今天需要点刺激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烦躁。
柳忱挑了挑眉，手上的动作未停，“又分手了？”语气平静得仿佛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这次是我甩的他！”叶子夕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托着腮帮子看她，浓密的假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所以值得好好庆祝。”尽管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满不在乎，但微微发红的眼角还是泄露了真实情绪。
柳忱没有拆穿她显而易见的逞强，只是转身取出Tanqueray金酒和Luxardo樱桃利口酒，又用银质小勺舀了一勺自制的玫瑰糖浆。她修长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雪克杯在她手中上下翻飞，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最后，她将酒液滤入预先冰镇过的马天尼杯中，取出一片新鲜橙皮，轻轻一拧，让橙皮精油如薄雾般喷洒在杯口。成品呈现出一种暧昧的粉红色，杯底沉着两颗饱满的樱桃，像是两颗被浸泡在红尘中的小小真心。
“给，你的‘红尘’。”她将酒杯推过去，杯底与大理石台面接触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叶子夕接过，仰头就灌下半杯，酒精的灼热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让她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你这儿的酒最对味。”她眯起描画精致的眼睛，借着酒意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柳忱，“你说你，明明长了张这么祸国殃民的脸，”她伸手比划着，“偏偏整天冷着张脸，那些男人都被你吓退了。”
柳忱低头继续擦拭着已经锃亮的高脚杯，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无关紧要的事，“这样挺好。”
“好什么好！”叶子夕撇撇嘴，酒意让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人打听你？”她凑近了些，带着几分醉意的神秘兮兮，“你也知道我这个圈子，上周顾家的人还偷偷问我你是不是单身。”
柳忱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叶子夕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你少给我惹事。”声音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叶子夕却笑嘻嘻地又凑近了些，“我这不是替你物色嘛！”她晃了晃酒杯，冰块发出清脆的声响，“再说了，你总不能一辈子泡在这个酒吧里吧？”语气里带着真切的关心。
柳忱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将擦好的酒杯整齐地放回架上，动作精准得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她淡淡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背景音乐淹没：“我的生活，不需要别人插手。”
深知她脾气的叶子夕识相地耸耸肩，转而聊起最近商业圈的八卦。柳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单的边缘，那里用烫金小字印着一句话——
“饮一杯忘川，前尘皆散。”
夜更深了，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酒吧里的喧嚣渐渐沉淀成一种舒适的嘈杂，像是被时间浸泡过的老唱片。柳忱站在吧台后，看着玻璃杯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在杯壁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忽然间，她觉得，这样的日子，或许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在这里，她可以掌控每一滴酒液的配比，就像掌控着自己生活的节奏。
单箭头暧昧向，一女攻略三男，多修罗场，更新巨慢，慎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序章·忘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