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好,窗外枝桠上刚长出来的新绿,被风吹得簌簌摇晃。绿意投在玻璃面上,在桌面上留下晃动的阴影。笔记本前,宛如水葱,修长细腻双手敲打在键盘上,轻微的击打声断断续续。
顾安然再次修改好手中的简历,合上电脑,撑着下巴,坐在面试公司附近咖啡馆里,漫无目的地注视着落地窗外——匆忙来往,步履不停的人群。
*
“五号!接下来六号!”
哗地一声,办公室玻璃门被打开,一穿着黑白正装的面试官手撑着门把手,侧出半个身子,另一只手里捏着纸质名单,通知里面的面试者。
女生双腿紧贴椅脚,曲在身前的小腿稍稍颤抖,面色镇定但是透漏出些许不自然。
十几分钟后,关着的玻璃门被打开,上一个面试者走了出来,她知道自己该准备进去了,掸了掸衣袖,轻轻抚平刚刚坐着堆积挤压出的皱褶,合了合桌面上的简历。
目光不经意间,划过刚刚面试完的竞争者,他正收拾着桌面上遗留的物品,僵直的脊背松弛下来。
擦肩而过间,听见了身后人的不可闻的叹息声。浑身陡然紧绷起来,喉管好像瞬间被细绳勒紧,吞咽不得,身侧捏着裙缝的手指也紧了紧。
*
“顾安然?”面前端坐着的hr捏着她的简历,抬起头注视着她。
刚进来,还未坐稳,便听见对方向自己确认信息,没来得及看见是哪位,循着发出疑问声方向回答。
“是的!我是六号面试者顾安然。”一字一句,板板正正,隐隐的紧张感被掩盖得好似全然不存在。
回答完,面试官们翻看着面前的简历,准备开始提问。
得空,她瞪着溜圆的黑色眼珠开始四处观察,不太敢明目张胆,但还是扫了个大概。
一共四位hr,三位女生一位男生,全都认真地低着头。
“顾安然。”是位带着无框镜片相较其他面试官年龄稍长些的女人,眼里带着探究目光朝着她看过来。
“我想问简历上去年年末到现在大概小半年时间,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的原因是什么?”
心里咯噔一下,面前提问的面试官,不愧给人经验满满感觉,扫了几秒简历,开口第一个问题就问到了核心点上,直截了当,直抵咽喉。
面色稍霁,她本想溜须拍马地吹一段,但还是实事求是,面色稍有些的遗憾,“家中人身体的原因......”
提问的面试官,身形都不由地怔愣,身边没抬起头也都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女孩,尴尬,意外之余,同时对面试者深表遗憾。
但人始终无法设身处地,深深地共情另一个人。面试仍在继续,一个个犀利的问题接踵而至……
终于轮到最后一位面试官提问,作为场上唯一位男士。
先前顾安然没有仔细去观察他,总是见他手肘撑着桌面,低着头,乌黑的发丝也挡住了他的额头。
顾安然调整了坐姿,挺了挺腰背,一扫刚刚被轮番“讯问”的疲惫,以及其耐心的姿态迎接最后一位面试官的提问。
当他抬起头望向顾安然,两道目光触及间,便感受到她愣住的身形和凝固在嘴角表以礼貌的微笑,眼底也渐渐蓄满了诧异。
面前的男面试官抿着嘴唇,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转着手中的黑笔,宽大修长的手,随着转笔的动作,嶙峋的青筋和突出的骨节格外明显。
另一只手捏着简历,盯着上面的照片,一边抬眼看着她,眉剑微蹙,与顾安然脑海里五年前穿着校服,撑着头思考数学题的同学模样重合。
她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一身黑色正装,眉眼间有些相似,熟悉感满满,但浑身散发凌厉严肃气质和印象中截然不同。以至于让自己差点认错,心静下来,全归为错觉。
宋仕今天本该不会来的,自己的工作还残留一大堆。但转念一想这次是自己团队招人,自己得相面相面,万一这几个人挑不出令自己满意的人,工作磨合不好,他们的工作还不爽利。
所以从她刚进来的一瞬间,他自己也诧异地怔愣在原地。
仅抬起头,淡淡地瞄了一眼,古井不波的内心,好似丢下一小颗石子,炸出小水花,泛起圈圈涟漪。随后的视线便没有半点偏离,直勾勾地盯着她。
关门到落座,一个个动作,都落入他的眼底。变长的头发,高挽着的马尾。清丽面庞,光洁细腻,乌黑的眸子忽闪,之前架在鼻梁上古板的黑色方框眼镜也不没了,少了古板的攻击性。
穿着半裙职业装坐在面试者座位上,露出半截小腿,看得出来她双手紧握得紧张。
还是和高中一样,紧张的时候喜欢用手指搓捏衣角。只是想不到她还有害怕的时候,嘴角浮出无人察觉的笑意。
听见她回答完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宋仕也同其他人一样,很是意外地注视着她。
好像是有些没有出息,不管过了多久,他的注意力总是在她的身上,心脏泛起的酸涩刺痛愈演愈烈。
直到身边的人问完,他才收拢思绪,看了看桌面上的简历,又抬眼看了看顾安然。前面的提问回答的内容自然没有听,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本来就是招个助理,也没有太多好问的了。
手中的笔便停顿了下来,戳在桌面上,蹙着眉头,“我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那顾安然同学、有什么想要问的吗?”便抬起头来看她目光就这样直勾勾,不加遮掩的。
这一刻,面前人熟悉感满满的说话声好像带着电流,让她刹那间头皮发麻失去神志。
办公室里的窗户没有关上,迎面吹来了一阵凉风,吹皱了四周的白色纱帘,吹散了面前所有的画面,幻视出那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阳光照在他的半边脸颊上,光影明明灭灭,手中的笔戳在练习册上。
“那,顾安然同学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少年眼底藏着波光粼粼的湖水,直直地望着她,而自己似乎是要溺死在他的眼底。
对视良久,她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于是低垂着头看着男生握住笔的手,没敢再次与他对视,“啊、那...那没有了。”
宋仕感觉对方终于认出了自己,心里觉得搞笑,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转头便对身边人说,“那还有其他薪资问题可以问我身边的面试官。最后是否录用我们会邮件提醒你,顾安然同学。”
“哦,好的!辛苦各位面试官!”说完,顾安然站起身来以表尊重弯了弯腰,立刻转身离开,决绝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逃一般。
离开大楼,终于可以长舒了一口气,肩头的担子压住的紧绷感轻了不少。都已经四月了春风还带着寒意,吹起的发丝黏在她的脸上,回头看了看这大楼,看了眼刚刚面试过房间的所在位置,扭头离开。
“总监!总监?”站在窗边愣神的宋仕被唤回神儿来,从刚开始面试结束他就一直盯着窗外,其他人也都顺着他的视线,往下望,楼下除了来来往往的汽车,还有什么?几人纷纷满脸疑惑。
“怎么了?”宋仕转身问三人。
“这六位您觉得,哪个比较合适?”身旁的hr手里捏住的简历呈扇形打开,扭头问道。
“就这位吧!”宋仕从中抽出一张来,正是放在这一顿堆的最上面的一张,放桌面上,手一转供其他人观阅。临走前,“对了,及早商量好,及早上岗。”
*
现在还不到下班高峰期,地铁上的座位富余。顾安然坐在边边位置上,一副被吸走精气的模样,脸贴着栏杆,眼神呆滞,手机都懒得碰,只剩下喘气了。
“爸、妈!我回来了!”顾安然关着门,伸着头往里面看,喃喃自语“人呢?”说完累得像狗一样瘫在沙发上。
不一会儿,已经咪着的她听见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清醒了不少,正准备站起身来去开门。
“我说,安然回来了吧!你还搁那磨叽!”顾母陈芜收起钥匙,看见屋里的人,对着身旁的顾父顾山唠叨,“半天搁那买着买那的,我都说够了……”
“好啦!好啦!老太婆子别说了,我这不是知道了。”顾山也是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自己的鼻子,拎着袋子放到屋里,“这不然然刚面试回来,多给她补补嘛!”
看着面前互呛的父母也是无奈地摇摇头,几十年如一日叨叨不停,打情骂俏,也是一点也不觉得不腻歪。
“然然,今天面试怎么样?”顾母让顾父将手中的东西放到厨房,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女儿满脸疲色,“泽安也是个不错的公司嘛!”
顾安然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提着最后一口气起身,薄唇轻启,“悬!”一点口水也不浪费,然后直直倒在了沙发边上,马尾歪了也毫无顾忌。
“什么嘛?”陈芜转念一想,又不好打击女儿,“没事的,咱们手里不是还有个offer呢?咱们有退路!”
手贴着顾安然的脸抚了抚,“大不了,爸妈养着你。”随即顺着摸了摸女儿的发顶,“你妈我这就去给你做好吃的,好好补补!”
顾安然看着自己母亲边系着围裙边走进厨房,自己也没什么忙可以帮得上,于是拽着包包回到房间。
包放在书桌边,将手机拿了出来。为了能够顺利出地铁,地铁上,她特地没去玩手机。现在手机就只剩百分之十的电,到家大概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了,手机已经黑屏了。摸着充电线插上,将手机开机。不多会儿,手机“噔噔噔”地闪着消息。
宋仕:我在看什么?我当然是在看我的老婆!一群单身狗!(得意)
顾安然: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