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的温度似乎有些高,佛手柑的香薰气息四散挥发,萦绕在两人身边,沈语慈垂眼看着那修长骨节上的伤口,摸不清简舟庭话里的意思。
那伤口红肿发青,的确比昨天看起来更严重了。
昨天他在医院为什么没有上药?真那么疼的话,怎么不让人处理?能送饭过来,没有时间处理伤口吗?
这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吧?
沈语慈拧眉,露出狐疑的目光,思索片刻后,往入门处看了一眼,随后朝他道,“简总,你等等。”
简舟庭随意将手放在桌上,看着她起身往入户口走去。
之前Judy送的药膏被沈语慈随手放在了柜子上,没有记错的话,酒店手册上说下面的柜子里还有一个医疗箱。
沈语慈看了下药膏的说明,在里面挑了一盒,提着医疗箱回到桌旁。 “简总要不要上点药?”
简舟庭姿态松弛,抬眼看着她,淡淡道,“麻烦沈小姐了。”
沈语慈默默收回递出药膏的手。“哦,好的。”
简舟庭没给她犹豫的机会,折起袖子,漏出精干的手腕,伸到了她面前。
沈语慈拿着沾好碘伏的棉签,轻声道,“可能会有点疼。”
“嗯。”
棉球在伤口上轻轻滑动,沈语慈偶尔看一下简舟庭的表情,见他神色没有变化才继续。
窗外的霓虹灯逐渐亮起,似星光点点,两人的侧影落在米白色的地毯上,静谧的房间内,渐渐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简舟庭手掌宽大,指节修长,骨节分明,微微的青筋显示出稳重的力量感。
沈语慈拆开药盒,从绿色的膏药中挤出一点在指尖,在指腹触碰到伤口之前,微微顿住,然后轻轻覆上。
指腹缓缓揉开,冰凉感被体温取而代之,伤口的深浅在触感中放大。
“疼吗?”沈语慈想也没想就问出了这句话,她侧低着身子,发丝垂到简舟庭的手臂上,修长的脖颈如同一抹白玉,柔软的指腹在他的虎口处摩挲。
男人喉结滚动,低声回道,
“不疼。”
沈语慈抬头,见他目光平静,不似说谎,松了口气,重新低头上药,却没看到他喉结滚动的瞬间。
药膏涂抹均匀,沈语慈停下动作,将东西放回医疗箱。
简舟庭翻转着手腕,看了眼伤口,问了一句,“明天需要换药吗?”
沈语慈:“……?”
“应该还是需要换一下吧……”
“有没有注意事项?”
沈语慈沉默,她不是医生啊,过了会,还是凭借常识答道,“应该不能碰水,简总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医院看看。”
简舟庭看了过来,“那我明天来找你换药。”
沈语慈眨了眨眼,猛地想起自己要说的事,赶紧道,“我明天有事要出去,简总,您之后不用派人给我送饭了,万一来了我不在,白跑一趟,而且楼下餐厅很多。”
简舟庭挑了挑眉,不予回答。
“还有一件事。”沈语慈顿了顿,正了正脸色,“建峰集团有意和立承合作,但据我所知,他们公司产品不达标,财务造假,立承如果答应合作,会承担很大的风险,很有可能被拖下水。”沈语慈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简总不相信,我这里有一些证据。”
简舟庭目光深邃平静,沈语慈猜不出他什么意思,氛围又莫名的僵持起来。直到他开口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沈语慈目光坦然,回答得干脆,“不希望简总被骗,也不希望建峰集团搭上崇寰这条大船。”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奇怪,毕竟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她也是沈家人。
沈语慈还以为简舟庭会继续追问,正在考虑要解释到哪种程度才能让他信任自己时,
绰绰灯影中,男人一声轻笑,“多谢沈小姐为我考虑。”
沈语慈眼睛一眨不眨,良久,又听他说了一句,“知道了。”
她打了半天的草稿,得到这样一句轻飘飘,模棱两可的回答。想想也对,这种级别的项目合作,还不值得简舟庭亲自过目。
总算把正事说了,沈语慈松了口气。
“不在酒店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会告诉他们别送。”
言外之意就是不打电话说明情况,就要送。
沈语慈撇了撇嘴,这是在为难她。
看到她这个小动作,简舟庭唇角微扬,大手一伸将饭盒拿好,往门口走去。
沈语慈不敢不送,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即将迈出门口时,沈语慈电话响了,是钟铭打过来的。
沈语慈立刻道,“简总,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您慢走。”
说完故意躲开简舟庭的目光,侧身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钟铭的声音有些沙哑,
“昨晚Conard请客,我喝醉了,没有听到电话,发生什么事了吗?”
生意场上交杯换盏,喝醉是常有的事,钟铭这次远赴美国谈合作,压力不比她小,沈语慈轻声道,
“没事,就是问一下你那边的进展。那边酒店能提供醒酒汤吗?没有的话,让他们送杯蜂蜜水。”
“嗯。”那头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等合同敲定好,我就过来。”
“好的。”
两边陷入短暂的沉默,还是钟铭先开口,语气温柔,“不是说昨天去马场玩了吗?玩得得开心吗?”
沈语慈随口道,“和人打赌赢了一百万,该不该开心。”
“这么厉害?等我到了,能带我去看看吗。”
“好,我和倪星说,你那边还早,再睡会吧。”
估摸着简舟庭应该走了,沈语慈也不再多说,正要挂断电话,又听钟铭道,“小慈,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沈语慈手指一顿,故作轻松道,“嗯,放心,钟总。”
挂断电话,沈语慈伸手关门,一抬头,撞进了简舟庭幽深的眼中。
他怎么还没走?
“钟铭?”
简舟庭声线低沉凛冽,沈语慈一愣,“简总认识他?”
简舟庭眸色漆黑,“上次车里也是他打的。”
哦对,但是那次她没接,他看到备注了?
简舟庭表情淡淡,好像并不关心,只是随口一问。“是谁。”
“我的合伙人。”沈语慈回答得也简单。
“嗯。”简舟庭话锋一转,“等会记得吃药,早点休息。”
本来打算熬夜背资料的沈语慈,好像被人看穿般,表情心虚地应了一声“好”。
简舟庭走后,沈语慈拿起透明的分割药盒,坐在桌边,白色的电脑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三颗粉绿配色的糖果。
沈语慈抓在手里,看了半天,从药盒里面取出药,把那几颗糖果放在了里面。
第二天一早,沈语慈起床,按照黄青发的地址,找到一片临海的别墅区,问了保安具体位置后,找到了宋子白的家。
别墅区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沿路洋紫荆的已经开花,鲜艳而密集的花朵随枝条颤动,沈语慈站在树下,看向建筑物阴面那片红绿交织的爬山虎,视线缓慢下落,庭院里各色的菊花也卡的正好,她往前又走了几步,隔着栅栏,轻轻碰了碰那温软的花瓣。
沈语慈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白色芍药,宋子白的夫人姓林,是一位戏曲表演家,很喜欢摆弄花花草草,这个院子应该就是她布置的。
奶白色大门近在咫尺,沈语慈调整了下紧张的心情,按下门铃,呼吸却有些不受控制地随着门铃声起伏。
门打开,沈语慈却是一愣。
这好像是上次在瑰丽给她药的老人家?
沈语慈将怀中花束递出,礼貌颔首道,“您好,我是黄教授的学生,沈语慈。”
那老奶奶也惊讶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热情地拉住她的手,“进来坐。”
将她领进屋内,又笑着朝楼上喊道,“黄青的学生到了,你还不下来?”
“来,坐这。”林以梅把她带到沙发边坐下,和蔼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这花挑的好,我喜欢,你先坐,我去找个花瓶插上。”
沈语慈乖巧地将手里的礼盒放在地毯上,静静打量着四周。
比起外面的花枝灿烂,房子里透露着质朴的简约感,木质的桌椅和书柜上都罩着一层白色蕾丝遮尘布。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沈语慈立刻起身,微微偏头去看,宋子白身着中山装,手里抱着几卷宣纸,气质儒雅。
“宋教授。”
宋子白边下楼,边朝她点了点头,笑容温和,“来啦。”
林以梅抱着插好的花瓶从厨房出来,走到他身边,扬了扬,“你看语慈给我带的花,多好看,比你会挑。”
“是是是。”宋子白无奈笑笑,“我先把东西放了,小沈,来,跟我到书房来一下。”
书房除了满墙的书,还挂着几张照片,有宋子白和林以梅的合照,还有戏服扮相的林以梅。
沈语慈安静地站在书桌前,姿态端正,表情严肃。
“你老师说你对我们研究的课题很感兴趣,我们这些年发表的内容你都看过?”
宋子白把宣纸放在书桌上,一幅幅展开,清雅脱俗的白山茶,浓烈招展的牡丹,淡雅简洁的菊竹,数朵花卉跃然纸上,笔意生动。
沈语慈点了点头,看见有一筒纸卷要掉下书桌,伸手接了一把。
“都看过,但有些内容还没研究明白,尤其是全球化经济与劳工问题这一块的讨论。”
宋子白展开画卷,逐幅观察后,将其中一些放置在另一边,温声道,
“循序渐进,你上次在RFS上发的论文,写的很不错,学术能力很强。你老师说你和别人创办了公司,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谈投资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宋子白像是闲话家常,沈语慈却是心跳如鼓,点了点头,“嗯,是老师帮的忙,白耀已经初步确定了投资意向。”
“好。”宋子白笑了笑,略带遗憾道,“原本还想问你有没有计划来我这读博,看来是机会渺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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