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北部的小皮卡,车身颠簸在碎石子路,烈日酷暑烤得人情绪焦灼。
姜砚头戴破草帽,灰头土脸地隐匿于被挟持带往电信园区的人质群中,显得几分心不在焉。
距离温书眠被人带走已两月有余,他完全失去了那狐狸的消息,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确定。
在明知有人恨他入骨,欲杀之而后快的前提下,却仍能轻易放手……
狐狸明明那样信任他,不留余地的把身家性命全部托付在他手上。
无论出于任何目地,任何人,都没权利做出要拿温书眠的命,去换沈郁性命的决定。
可他却……
是他亲手把那狐狸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让他一辈子陷入泥潭,逃不出来。
在那样生杀予夺的环境中,若让皮克斯坐实他有反心,对方能存活下来的几率又有多大?
姜砚简直不敢想,他心里堵着一团,难受得紧。
“到了,所有人,按顺序列队下车。”
“别睡了,都别睡了,动作麻利点儿”
男人正走神间,运载人质的皮卡车停在北区门口,司机从驾驶舱内跳下。
他抄起根木棍顺着车沿边,“哐哐”敲了一圈儿,把人全打下来。
期间动作粗鲁,毫不留情,仿佛那一车人在他眼里连牲畜都不如。
“来来来,都往这边站,上交身份证登记。”
“挨个儿往册子上写好自己的名字,然后就到我这里来领工牌。”
“往前走,都往前走,怎么都磨磨蹭蹭地?”
“过来呀……我草,姜哥?”
倒是姜砚运气好,决定只身前往毒窝,也提早知道了黑曼巴团伙几乎被国内警方全线剿灭。
他不知道自己折返后的身份,还能不能再得到组织的认可,此番生死未定,但总要为了温书眠再试一试。
这时能遇到瘦猴儿完全是意外之喜,他怎么?
“我草,我草,姜哥,你……”瘦猴儿瞧见他,同样喜出望外。
那家伙当即扔了笔,从椅子上蹿起来,他紧攥住男人的胳膊,喃喃地与周围人解释:“自家兄弟,都是自家兄弟,这是我姜哥。”
姜砚原先在黑曼巴手下时,就曾多次和瘦猴儿执行外派任务,救他不知多少回。
两人十几岁就在一起,相处时间长,本就有说不完的话,好多事想问,但突兀意识到这样的场面好像不大方便,于是瘦猴儿大手一指,使唤人来:“你,过来帮哥们儿登记一下。”
“我草,姜哥。”
他推着人,折返回两人之前的宿舍里,来回反复地确认门内门外都没有第三人后,才特意凑过来问:“温先生不是说你死了吗?”
温先生?温先生说?他,他能说?
那就证明……男人有气无力的神色间突然闪过一抹亮光。
姜砚刚被瘦猴儿按着肩膀坐下,又立刻站起来问:“他在哪?”
瘦猴儿知道这俩……有点猫腻,他显得迟疑:“不是,姜哥,那什么,皮克斯还在南部。”没走呢。
而且他现在就跟温书眠在一块儿,人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你们两个就是再喜欢,要不还是收敛点?
姜砚能从这些细枝末节的线索里,得出温书眠目前平安无事的结果。
男人心头紧绷的情绪卸下,脚底一软,踉跄着往后撞在茶水台上。
瘦猴儿本想扶他,但被挡开,姜砚堪堪吐出一口浊气,又莫名笑了声:“他说我死了?”
瘦猴儿点点头:“是啊,当时皮克斯赶回来,六架直升机盘旋缅|甸边境,不敢往前。”
“我是运气好,在警方动手的前一天晚上,被黑曼巴交代去办别的事,刚好躲开了。”
“那时看到新闻,吓得哥们儿腿软,但幸亏我机灵,赶紧弃车逃跑,正好追上皮克斯的最后一支撤离队伍,就跟着一块儿回来了。”
瘦猴儿问:“姜哥,你是怎么回事?”
姜砚没回答,反倒问他:“温书眠怎么提到我的?他……他回来的顺利吗?”
瘦猴儿又检查了一遍四下无人,才敢坐下来:“姜哥,不瞒你说,我以前觉得温先生挺花架子的。”
“他除了长得漂亮,身边保镖一大堆,细皮嫩肉,身上连条疤都没有,还让皮克斯那么护着,肯定没什么真本事。”
“但这回,他是真牛|逼。”
姜砚得知,皮克斯出动直升机只是为了来接温书眠,与他们其余任何人都无关。
但瘦猴儿偏偏运气好,赶在那狐狸回来之前,先一步汇合进入大部队里,跟着他们全身而退。
“我看皮克斯那副情种的样子,温先生再晚来一秒,他都能举着枪让兄弟们攻城了。”
好在狐狸回来的及时,金黄灿烂的麦田被直升机的风力卷起层层麦浪,翻滚不停。
皮克斯揪紧了心,裹满寒意的冰萃绿瞳死死盯住直升机脚下的来路。
还记得挂断电话前,温书眠那侧的电话听筒里,只传来些闷声缠斗的声响。
无论皮克斯怎么喊:“阿因,阿因。”对方都下定决心,不肯应答。
直到那声刺耳锐利的“嘭”声枪响传来,温书眠才腾出手来直接掐断了他打来的电话。
“正常来说,一个人的脸上身上全是血的样子,应该是有点狼狈或者恐怖的。”
“但温先生完全不这样,怎么说……”瘦猴儿搜捕了一下自己贫乏的词汇量,最终找到那句:“有点震撼。”
在翻滚的黄金麦浪里,在皮克斯有限的耐心中,一颗小小的脑袋终于探了头。
“温先生抬眼的那个瞬间,我真感觉自己在拍电影。”
“好像这么多年生生死死的经历,只是一场声势浩大、曲折起伏的传奇剧本。”
“他出来的时候身上全是血,但没有伤,只身一人杀出重围,全身而退,确实挺厉害的。”
被人轻描淡写的波澜壮阔,只让姜砚觉得心疼,但同时又松了口气。
他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那就说明想要挟持陷害他的那个人……应该已经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了。
那狐狸总是这样显得游刃有余。
却殊不知,在每一次解决紧急事态的冷静从容之下,又暗藏了多少他所遭遇的生死危机。
瘦猴儿还在说:“等温先生一到,皮克斯立马组织全员撤退,我就跟着他们一块儿回来了。”
“那时空下来,自然是要清点我们的人员伤亡,我也是从那时才得知,黑曼巴带出去的人,除了我,一个都没回来。”
“就是在直升机上,温先生安安静静地拿毛巾擦着手上的血。”
皮克斯神色冰冷的盯着他那心上人,像是要把人瞧个窟窿。
在听完报备过来的存活人员名单后,男人忽然问:“黑曼巴派来保护你的那家伙呢?”
温书眠擦洗手指的动作忽顿了顿,那狐狸没什么反应,冷静地眼睫都没多颤一下。
他又继续擦洗起了身上的污渍,直到气氛冻至冰点后,才冷冰冰地应了声:“死了。”
没等皮克斯追问,他又继续补充:“替我挡了一枪。”就死了。
他死在温书眠小心翼翼编造出来,谨慎又周到的想要守护他的理由里。
也死在皮克斯绝对不会记恨追究,完全脱离会被毒贩报复追杀的所有可能性里。
他不会再与这些肮脏见不得光的蛇虫鼠蚁再有任何关联。
不论以后是做普通警察,还是真能借助自己这个一等功,去往更高的位置。
温书眠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拼尽全力地护着、爱着。
但自己却……姜砚心底密密麻麻的痛感遍布全身,他几乎完全不受控的,扬手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他究竟对温书眠做了什么?
那狐狸也是受害者,他从来没有自愿过,他有什么错?
瘦猴儿被这举动吓了一跳,忙问:“你怎么了,姜哥?”
姜砚摆摆手:“没事,我……确实替他挡了一枪,但命大,活了。”
瘦猴儿拍拍他的肩:“没事儿,你回来就好,只不过黑曼巴没了,园区又换了新老大,一会儿你可能得跟我去见见他,咱们打个招呼。”
姜砚坐到自己床上,伸手摸摸那积了灰的垫子:“他们南部那边儿。”
瘦猴儿忙着收拾,正在衣柜里拿换洗床单的手,忽僵了下:“不是,姜哥,还惦记呢?”
“温先生那样的人物,你尝个味儿也就够了,真敢在皮克斯眼皮子底下搞事,不想活了?”
他回头,帮着姜砚铺床:“你放心,咱俩是兄弟,不该说的话我不会乱说的。”
再则以温书眠的手段,要弄死他的法子有千百种,他哪有那熊心豹子胆,还敢凑上去挨人大嘴巴子?
瘦猴儿说:“反正温先生也以为你死了,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你也就当你死了。”
“咱们乖乖蹲守在厂区这边,反正你不吭声,他们就不知道你回来了,就这么屁大点事,还不至于惊动到皮克斯,何况人家小两口也准备回墨西哥。”
“姜哥,你就别想了。”
姜砚坐在床沿边,闷了会儿,又随口应下句:“嗯。”
这话自是让瘦猴儿卸下防备的,他这趟来,目地就是为了要救温书眠,哪可能再轻易放他离开?
那时收好床铺,又去拜见新老大,由于是黑曼巴的旧部,自然很难得到重用,姜砚直接被流放到和瘦猴儿一块儿去看守人质的境地。
工作任务轻松不累,也不会日日夜夜被人盯着,倒是个机会。
那几日他想尽办法打听南部信息,又寻着机会在某个烈日午后,载满一车货物驱车前往南部。
他听说温书眠还没走,还住在以前的那栋别墅里。
听说那狐狸把整座院子,都种满了和他一样美丽的蔷薇花。
更新时间不稳定,但今年一定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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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缅因花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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