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的门一关,楚翎睁开眼。
薛姨娘死了?
夜空炸响一声惊雷,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
楚翎丢出袖子里那块滴滴答答的湿帕子,刚要起身,门从外面开了,他立刻躺回去。
“哎呀。”有人撞到了绣凳。
熟悉的声音让他放松下来,楚翎睁眼唤道:“红棠。”
“公子??”红棠端着的碗一晃,醒酒汤险些洒出来。
她没想到本该醉得不省人事的人竟清醒着,烛光下,那双丹凤眼清亮得像块黑色宝石,仿佛能洞察一切。
“小点声。”楚翎说。
“哦。”她赶快把醒酒汤端到床前,压低音量道,“公子,薛姨娘死了。”
楚翎接过碗:“怎么死的?”
“奴婢也不清楚,侯爷和四少爷已经赶过去了。”
“泓久和严风呢?”
“严风跟侯爷过去了,泓久守在外面,公子既醒了,可要去看看?”
“不行。”楚翎斩钉截铁道,“我醒来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另外,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公子吩咐。”
红棠走出厢房,泓久尖锐的视线便刺了过来,她感觉头皮都跟着发麻。
想到刚才公子的叮嘱,她咬咬牙,掐着大腿逼出哭腔:“泓久哥哥,我家公子浑身滚烫,怎么办……”
泓久皱眉:“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我也不知道……”
红棠双手绞着衣角,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公子平日身子骨就弱,今晚又喝了那么多酒,我真的很担心,泓久哥哥,能不能麻烦你去找下大夫……”
泓久面露难色,侯爷吩咐他守在此处不能离开,可若楚公子真有个好歹,他也担待不起。
犹豫片刻后,他道:“我去请大夫过来,你在这儿守着。”
红棠心中一喜,忙不迭地道:“多谢泓久哥哥!”
望着泓久离去的背影,红棠长舒了一口气,回到厢房,便见楚翎站在窗边,烛光轻摇,临摹出他挺拔的身姿。
“公子,泓久去请大夫了,想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楚翎点头:“做得不错,你现在去外面守着,若有人来,立刻来书房禀报。”
书房?红棠虽心中疑惑,不知公子为何要去那里,但她向来对楚翎言听计从,当下便应道:“是。”
主院静谧无声,所有人都不在。
楚翎来到门前,不出所料,和往日一样上锁了。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细铜丝,熟练地拨弄着锁孔。
戳了几下,只听“咔哒”一声脆响,铜锁开了,楚翎快速闪进去,反手将门掩上。
当屋内陈设闯进视野的刹那,寒意从脚底窜上来,恍惚间,桌椅纷纷扭曲成狰狞的面目,好像随时会扑上来撕碎他一样。
书架摆满了兵书,墙上挂着幅南境舆图,其中一块区域被一个大大的红色圆圈着,着重标记了出来。刀架上静置着把长刀,刀鞘上缠绕着一条条和血色一样鲜红的丝绦。
浓重的血腥味再度漫过喉头,他似乎又看见了四壁浮现出冲天的火光……
楚翎擦过眼角,将那滴未及坠落的泪碾碎在指间。
时间所剩无几,他不再犹豫,走到书桌前开始翻找起来。
抽屉被一一拉开,纸张、笔墨、信笺都被快速翻动,却始终不见自己想要的东西,额头沁出更多细密的汗珠,楚翎暗自思忖:难道东西不在此处?
正想着,无意间他碰到书桌下方一块微微凸起的木板。
楚翎心中一动,蹲下身子查看,那木板与周围衔接得严丝合缝,若非仔细摸索,根本难以察觉。
他按下木板,一个暗格缓缓弹出。暗格里放着几样物品:几封信笺、一枚褪色的鸳鸯玉佩,以及其他一些零碎物品。
楚翎再次失落起来。
正准备关上,其中一只红釉瓷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拔开瓶塞,一股浓郁至极的腥臭扑面而来,直冲鼻腔。
他忍着臭味,把塞子塞回去,原样放好。
缓了缓,楚翎又去博古架前翻看,那些瓷器玉雕都被他一一端详过,再挪动,可一番折腾下来,依旧毫无所获。
“难道不在这里?”
楚翎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了墙角那面古朴的屏风上。
这屏风看似普通,上面的山水画也并无特别,但楚翎总觉得有些异样。
他小心翼翼摸着屏风的边框,就在他碰到某处花纹时,只听“啪嗒”一声轻响,屏风缓缓向一侧移动,不多时,竟出现了一道暗门!
楚翎心中一喜,正准备走进去,书房门被敲响了。
“公子,公子!”是红棠的声音。
“……”楚翎已经迈入暗门的一条腿瞬间顿住,他长叹一口气,很快,暗门闭合,重新与屏风融为一体。
他将门锁恢复原样,然后赶回西厢房,刚脱了外衣躺下,泓久进来了。
他听到匆匆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在床边停下,随即他的右腕被拿起来,楚翎不动声色,努力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泓久问:“如何?”
大夫眉头紧锁,凑近了些,脸上露出困惑:“奇怪,公子额头滚烫,可脉象丝毫没有发热的迹象,这实属罕见。”
红棠紧张得不行,生怕大夫把出楚翎已经清醒过来。
泓久又问该怎么办?
大夫捋着胡须道:“依我看,这像是体内有热毒郁结,我先开副清热祛毒的方子,让公子服用几日,看看效果。”
开好方子,泓久送大夫出去。
大夫忍不住好奇问:“这是何人?怎会睡在侯爷的房内?”
他是给侯府看诊多年的老医师了,却从未见过有人宿在主院,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这是侯爷的心上人。”泓久简洁地说。
大夫错愕,不过他行医多年,见过不少深宅大院里不为人知的隐秘事,逐渐恢复了平静:“原来如此。”
“还望大夫莫要声张。”
大夫连忙应道:“那是自然,老朽为各家看诊多年,这点规矩还是懂的。”
而在屋内,两人一离开,楚翎就坐了起来,快速扫了一眼大夫留的药方,将几种药熟记在心。
“公子,你出了好多汗。”红棠拿起手帕帮他擦额头。
“无妨。”楚翎身上很热,感觉衣裳黏哒哒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你去打些凉水来,我要擦身。”
不一会儿,红棠便端着一盆凉水回来,将毛巾浸湿拧干,递给楚翎。
楚翎接过毛巾,在脸上、脖颈和手腕处狠狠擦拭着,试图用这短暂的清凉缓解体内生出的几分难忍的燥热。
过了约莫半刻,泓久敲门问:“公子可还好?”
红棠镇定道:“公子还在昏睡,不过额头没那么烫了。”
泓久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似乎在听着屋内的动静:“严风一会儿回来和我换班,你仔细照料公子,要有什么状况,马上来向我禀报。”
楚翎心头一跳,严风一旦回来,自己再想进书房可就难了。
好在,他已经有了些发现。
·
整整一夜,镇南侯都没有回来。
直到次日晌午,楚翎从睡梦中悠悠转醒,迎面对上镇南侯怪异的凝视。
他下意识以为书房的事被发现了。
但转念一想,以镇南侯狠厉的性子,若真抓到了他什么把柄,自己早该被拽起来锁在刑架上拷问,哪还能这样安然睡到自然醒?
他撑着床榻直起身,浅浅笑道:“侯爷何时来的,怎么这样看着我?”
镇南侯并未回答,只是静静地盯着他,身上的衣裳还是昨日那一身,褶皱中还残留着昨夜的凉气与疲惫。
良久,他缓缓开口:“你可知,薛姨娘死了?”
“什么?”楚翎惊讶,“侯爷莫不是在开玩笑?”
镇南侯鹰隼般锋利的目光在他脸上巡视,见他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仿佛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
“昨夜在小花园的池塘里发现的,捞上来时人已经没气了。”
楚翎捂住嘴巴:“怎么会……”
“楚翎。”镇南侯低低唤着他的全名,往前倾身,阴影瞬间笼罩下来,像在审问着什么。
“薛氏的死,是你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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