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入局

瓷碗摔掉地上,汤药泼出去一半。

楚翎感觉颈间冰凉,抬头,正对上镇南侯幽深的眼睛,像在看一只自己扑腾进笼子里、自投罗网的雀儿。

“翎儿,你解释吧。”

楚翎茫然四顾——满屋子护卫个个刀剑出鞘,都对着他。他又转向一旁皮笑肉不笑的冯总管,最后目光落回面色阴沉的镇南侯身上。

“什么,有毒?”他迟疑问道。

冯总管道:“楚公子,这儿没外人,您还装什么糊涂啊?侯爷这碗药里多了什么‘料’,您心里最清楚。我劝您啊,还是自己痛快说了,大家都省事。”

“我装什么糊涂?”楚翎眉头皱紧,“侯爷的药一向是我亲手煎的,除了大夫开的方子,我……我从没往里加过别的东西。”

他说到后半句,嗓子眼像是卡了什么东西,顿了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冯总管与镇南侯飞快地对了个眼色,得了默许,立刻扬声道:“既然您不承认,那就只好得罪了——搜身!”

两名护卫上前,楚翎猛地往后退:“放肆!你们敢碰我一下试试!”

他过激的反应让镇南侯更加疑心。

冯总管乘胜追击:“公子反应这么大,莫非身上真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怕人瞧见?”

“你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一搜便知!”

两个护卫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住楚翎的胳膊。他剧烈挣扎,颈铃滚落,衣领也在撕扯中散开,露出一段细白的脖颈,上面印有一圈发紫的印痕。

“侯爷!”楚翎扭过头,眼眶发红地冲着沉默的男人,“您就由着他们这么作践我吗?!”

镇南侯却道:“若你真是清白,何必惧怕?”

这话像盆冰水,兜头浇下。楚翎彻底失望了,一动不动,不再挣扎。

护卫动作麻利,很快从他袖袋里摸出个小白瓷瓶。冯总管拔开塞子,里面赫然是半瓶猩红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冯总管将小瓷瓶举到楚翎面前,厉声质问,“人赃并获,公子还要狡辩吗!”

楚翎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

“还给我!”他突然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就要去抢。

护卫死死按住他,踹中楚翎的膝窝迫使他跪下去,膝盖磕在冷硬的地面上,钻心的疼让楚翎差点晕过去。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良久,才听到镇南侯长长地、极其疲惫地叹了口气。

他缓步走到楚翎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对方曾经含着笑意、此刻却灰蒙蒙一片的眼睛。

“翎儿,本侯答应过听,遇到事会听你解释,现在,本侯只问你一句——”

“你当真……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楚翎的嘴唇哆嗦着:“我没有……呃!”话音未落,喉咙被狠狠掐住。

“本侯的耐心不多,你想清楚再回答。”镇南侯的手一寸寸收紧,楚翎苍白的脸渐渐憋出窒息的红。

“我、真的、没有……”

旁边的冯总管赶紧插话,生怕他真把人掐死了:“侯爷,是否要带人证?”

镇南侯没有回答,但手松开了。冯总管立即会意,朝门外使了个眼色。

门帘一动,一个瘦小的丫鬟被推了进来,是柚香。她扑通一声跪下:“奴婢……奴婢亲眼看见公子往药里下毒!”

楚翎猛地抬头,脸上仅剩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柚香,你为什么胡说八道?”

“公子!奴婢实在不能看您一错再错啊!!”

她转向镇南侯,砰砰磕头:“侯爷明鉴,那日公子不满被您责罚,就让奴婢去外面买鹤顶红。奴婢劝了,可公子不听,奴婢只好假装答应,然后告诉了冯总管。”

镇南侯没什么反应,好像早就知道会这样。

柚香继续道:“冯总管让奴婢先瞒着,回去骗公子说附近的药铺没货,要等几天,可公子等不及。”

“前日奴婢看见红棠鬼鬼祟祟出府,就跟了上去。她进了一家药铺,奴婢等她走了进去打听,掌柜的说她买的就是鹤顶红!”

冯总管适时接话:“老奴得知后,就让柚香继续盯着。半个时辰前她来报……”他举起小瓷瓶,“说看见楚公子将这东西下在了侯爷的药里。”

两人一唱一和,三言两语就将楚翎的罪名扣得死死的。

楚翎静静跪在地上,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半边脸,一句话也没辩解。

镇南侯居高临下,他背着光,辨不清神色。

冯总管又道:“侯爷,老奴还带了人来。”

两名护卫拖着红棠拖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个战战兢兢的中年男人。

一见来人,楚翎一直平静的眼神终于变了:“红棠!”

红棠后背的衣服都被打烂了,伤口血肉模糊,被扔在地上时,连哼都哼不出来了。

楚翎扑过去扶住她。

红棠软绵绵地瘫在他怀里,气都喘不匀了,还在硬撑说:“公子……奴婢没事……”话未说完,一口血沫就咳在了楚翎的袖子上。

“冯、总、管。”楚翎眼神跟刀子似的刮过去,“对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下这种死手,是怕她命太长,来不及按你们的意思‘招供’吗?!”

“楚公子慎言!不用重刑,这贱婢能老实交代吗?”

说着,冯总管把一张纸举到他面前:“红棠白纸黑字画了押,你还要如何狡辩?”

供状上歪歪扭扭按着红指印,颜色深得发暗——分明是蘸着血按上去的!

红棠不识字,怕是连上面写了什么都不知道。

一旁的柚香见到红棠的惨状,吓得赶紧低下头,中年男人见这阵势早吓跪了,喊冤道:“小人只是卖药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是、是这位姑娘跑来,说她家公子让买鹤顶红回去药老鼠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旧册子:“按规矩,买剧毒之物都得登记画押,这、这上面都记着呢……”

冯总管夺走册子,呈给镇南侯。

镇南侯翻了几页,最新一页上果然写着“红棠”俩字,下面也是个鲜红的手印。

证据确凿。

“楚翎,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镇南侯胸口的火都快压不住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在他面前低眉顺眼、温顺得跟猫儿似的人,竟敢对自己起杀心!

背叛。

这两个字啃噬着他的理智。他自认为待楚翎不薄,吃穿用度、脸面地位,甚至纵容他、给他在府中的种种特权,哪样亏待过他?

结果呢?换来的是暗地里捅刀子!简直把他当猴耍!

既然敢动杀念,那就别怪他心狠。

他自有一万种方法让楚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正好也让府里上下都瞧瞧,背叛他的代价是什么!

然而,楚翎却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求饶,反而还冷眼睨着他:“侯爷是认定我有罪了么?”

“人证物证俱在,你这个贱人!”

楚翎极轻的笑了一下:“那侯爷还等什么呢?按规矩办就是了。”

镇南侯的眼神一点点剐过楚翎,像是要把他剥皮拆骨。

“来人,把楚翎——”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一阵吵闹。紧接着,泓久匆匆走了进来,在镇南侯耳边低语了几句。

镇南侯不耐烦道:“让他去找老二处理……”话到一半又改口,“不,让他先去书房,本侯一会儿过去。”

泓久应声退下。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楚翎缓缓看向柚香。

“你为何要背叛我?”

柚香避开他的目光:“公子,事到如今,您就认了吧。”

“认?”楚翎冷笑,“我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认?”

他松开红棠,拾起地上打翻后还剩一点底儿的药碗,又从冯总管手中夺过小瓷瓶,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将红色液体全都倒进药汤里,然后——

“快拦住他!”镇南侯瞳孔骤缩。

严风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但还是晚了一步。楚翎将药一饮而尽,手一松,空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侯爷。”他用手背抹去唇角沾的药渍,“您又一次不信我。”

满室死寂。

所有人都惊恐地盯着楚翎,仿佛在等待毒发的那一刻。掌柜面如土色:“死人了,要死人了……”

红棠想爬过去,可力不从心,只能担忧的唤道:“公子……”

镇南侯大步上前,捏住楚翎的双颊迫使他张开嘴。在确认药确实被咽下后,眼神当即就不对了。

“你想自裁?”

楚翎则苦笑道:“所有人都指向是我,我百口莫辩,只能喝掉自证无罪。”

他举起空瓶,衣袖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滑落,露出左腕上缠着的一圈白色纱布:“但请侯爷仔细看看,这瓶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镇南侯盯着他的腕看了片刻,才接过瓷瓶,仔细端详,又放在鼻间闻了闻,瞬间,眉头狠狠一跳。

“这是,血?”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都呆住了。

谁都没注意到,门外不知何时多了道修长的人影,抱着臂,懒洋洋地倚在门边,饶有兴致地欣赏屋里这出戏。

楚翎不置可否。

“哪来的血?”镇南侯刚问出口,突然想到什么,攥住楚翎的腕,“这伤怎么来的?”

楚翎用力挣开,一边解开纱布,一边道:“小时候听走方的郎中说过,民间有个偏方,若以人血入药,最能滋补身体。”

染血的纱布层层剥落,露出狰狞的伤口——边缘结了层暗红色的血痂,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你……”镇南侯喉头动了一下。

这说法他自然听过,但只当是无稽之谈,也从没见人真这么干过,他万万没有想到,楚翎……会为了他去信这种荒诞的偏方。

为了他。

心底生出几分别样复杂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心疼。

“侯爷,我不说,是不想您担心。”

楚翎深深望着他:“我从未让人去买过毒药,红棠和我,都清清白白。”

柚香绝望了,恍惚之间,她想起那夜楚翎对她说的话:“帮我找一样东西,要最红最艳的那种。”

原来,从始至终被当作棋子的,竟是她自己。

她惨笑一声,她知道,自己完了。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