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寒风呼啸，将棕熊身上的浓郁体味吹入山洞。

刹那间恶臭侵占整片空间，容卉胃部痉挛收缩，不知道是被臭的、还是被吓的。

“怎么会……”破碎的月光恰好筛落在容卉的双眸上，她神色恍惚看向愈走愈近的棕熊。

现在……应该是棕熊冬眠的时间才对……

嗒——

棕熊流下的唾液滴在枯叶上，砸出清脆声响。

容卉回神唤出蛊虫，只不过爬过去的蛊虫要么被它碾碎，要么根本无法对它韧厚的皮毛造成伤害。

“艹！”

他们运气不好，正巧碰上了延迟冬眠的棕熊。

眼见棕熊靠得越来越近，容卉心脏几乎要冲出胸膛，就在她心慌意乱，心生绝望时，身后忽地响起簌簌如风吹树叶的声响。

不、不对！

她记得山洞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哪来的树叶！

容卉悚而侧身，发现柳箔不知何时站起身来，那密集的簌簌声正是因他衣服摩擦而产生。

“你什么时候醒的？”她开口时才意识到自己牙齿正在发颤，咯吱作响。

“……”

柳箔没有回话，直直朝棕熊方向走去。

他背脊似松而挺，但步伐有种古怪的僵硬感。

棕熊第一次看主动向它走过来的猎物，一时半会愣在原地，警惕地盯着他。

眼见柳箔离棕熊越来越近，容卉忍不住开口阻止：“别——”

容卉看不到的地方，柳箔双眼瞳孔扩散得几乎要占据瞳仁，里面看不见情感色彩，仿若两口冰冷的古井。

面对比他大两倍的棕熊，柳箔眼底不见丝毫畏惧。

保护……主人……

柳箔浑浊的脑袋里一直在重复这句呓语，容卉的恐惧唤醒了他，他要绞杀眼前的危险源头，保护容卉。

此刻他手上绑着的黑布带已经不见了，露出白如玉的手，腕骨分明指节修长。

即使他现在没有理智，但仍存有战斗本能。

他左手拿着从肩膀上拔下来的箭，右手放在摇摇欲坠挂在腰带上的剑柄上，剑鞘拖在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呼嗬……”

似乎意识到此人没有威胁，棕熊看着送上门的食物，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咕隆响声，它张开锋利的獠牙，齿间还挂着新鲜的碎肉。

在森林里几乎没有天敌的它，自以为眼前的柳箔必然能顺利地成为它的盘中餐。

在棕熊放松警惕的那刹那，柳箔手臂紧绷，手背青筋好似蛛丝暴起，他以迅雷不及耳之速掷出左手的箭，这一击劲力磅礴，箭簇游龙闪电般精准刺入棕熊的右眼。

棕熊只见一线寒光朝它袭来——

噗嗤。

它右眼发出烂果实砸地的声音。

“吼——！！”

疼痛自破碎的眼球蔓延，棕熊发出一声狂暴的怒吼，强大有力的气流震得山洞簌簌落下碎石。

“嗙、嗙、磅！”

熊掌踩地发出沉闷迅疾的声响，腐臭口气随熊呼啸而来。

柳箔乌发被向后吹散，他在棕熊冲过来千钧一发之际，疾速将剑抽出，唰地划破空气，动作快得匪夷所思，几乎能看到残影。

锃亮的剑反射出柳箔不正常非人的神态，额角、太阳穴、脖颈全都突突暴起青筋，眼白几乎被瞳仁侵占。

容卉始终目不转睛看着这一切，自然也从剑身中发现柳箔此刻的端倪。

“药……人……？”

容卉愣怔呆看，不自觉低声喃喃。

柳箔状态和药人作战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药人之所以要用粗布裹住脑袋，就是因为作战时太过渗人引人恐慌。

臭味越来越浓郁，此时棕熊距柳箔不过毫厘之距。

柳箔玄色衣袂翻飞，手腕转动俯身仰头，静声屏气，剑刃切碎月芒，剑锋正对棕熊。

在獠牙即将咬上柳箔之时，柳箔没有躲避，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将手臂送入它大张的口齿，剑尖势如雷霆直直刺入它的喉道。

“噗哧——！”柳箔面不改色将剑往更深处推进，棕熊后脖颈显现出小山峰般的轮廓。

“嗬……嗬嗬……”

棕熊喉咙发出气管破裂的声响，眼神阴冷盯着眼前羸弱的猎物，在死之前也要杀死他！

它熊掌挥动，疾风阵阵，柳箔在它即将合齿之刻，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将剑抽出的同时，脚尖点地轻飘飘后退一步，躲过熊掌。

噗噗——

棕熊嘴里血流如注，有几滴洒上柳箔的衣裳上。

熊血如珠顺着剑尖一颗颗成串落地，柳箔用力挥剑，剑身的血洒在石墙，留下抓痕般的血画。

嘭——！

棕熊向前踉跄走了一步后便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倒在地上，扬起片片灰尘。

它嘴角汩汩流出鲜血，两眼圆瞪，死不瞑目看向柳箔。

危机解除。

容卉冰凉麻木的手脚逐渐有了知觉，她扶墙站身，不可置信望向柳箔挺拔的背影。

他竟然……真的杀死了棕熊……

一阵嗡鸣刺入耳膜，嘈杂的环境音扑面而来，容卉彻底找回了自己的五感，好似魂魄归体。

“柳——”容卉微弱的气音被柳箔的倒地声打断，他的头栽在了棕熊身侧。

“柳箔？”容卉重复呼唤。

“……”

容卉压紧眉峰走了过去，发现柳箔似睡着般躺在地上。好在呼吸平稳，身上也没有受伤。

她将手放在柳箔的手腕检查脉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这脉象……

一个猜测划过脑海，柳箔体内竟有蛊虫？

不、不对！

不止是脉象熟悉！

容卉执起柳箔的一只手，借着月光反反复复端详看了数遍，羽睫狂颤，大脑一片空白。

每个人的骨头都不可能相同，容卉不可能认错纪云意的手骨。

柳箔……竟是纪云意？！

战栗从尾椎骨一路蹿到后脖颈，炸出鸡皮疙瘩，纪云意一直在她面前演戏？那他是否看出了什么？

一切都有解释了。

为什么柳箔，不，为什么纪云意会突然从昏迷状态苏醒，为什么他竟能独身杀死棕熊——

一切的源头，就是他体内的星罗蛊！

因她身处危险，子蛊保护母蛊的本能被激发，纪云意被迫醒来。

同时蛊虫能激活开发人身的潜力，这就是为何纪云意只靠一把断箭和长剑就能杀死两人高的棕熊。

这当然也有纪云意本身强大的缘故，只是蛊虫让他变得更强了。

容卉愣在原地缓了许久，直到纪云意身体颤抖，她才回神将纪云意拖到山洞一角，远离棕熊。

夜晚森林危险重重，先暂时在山洞将就一晚。

棕熊的气息应能震慑其他生物。

她伸出手在纪云意脸上不断抚摸，直到摸到他靠近耳朵的颊侧，才感受到有细微的凸起。

——正是人皮面具。

…

经过长久的思考，容卉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就是演戏嘛，人生如戏，演着演着就成真了。

世界上若是有后悔药可吃就好了，她决不主动请缨前来大轩国……不，应该决不随意捡药人，从源头解决问题。

但凡她当时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漏洞百出。

她怎么可能会对体质上等的药人视而不见？那会儿的她真是被上好的体质冲昏了头脑，刻意把种种不对劲抛在了脑后，洗脑纪云意就是她丢失的药人。

“哎。”

就仿若下棋般，一步错步步错，等她反应过来时再想挽回就晚了。

纪云意就像个小火炉，容卉仅仅是靠在他身旁，就被他散发出的热意暖和了身子，她仰头靠在洞壁闭目养神，忽地被一声嘤.叮拉回了注意力。

纪云意身体越来越热，眼皮开始打战，正欲图睁眼。

“遭了！”

容卉迅速撑起身体，伸手感受纪云意的脉象，果然，星罗蛊经过方才与棕熊战斗后又活跃起来了。

她抿唇摸索自己的袖口，没有摸到针袋，应是掉落悬崖的时候掉出来了。

眼见纪云意又要拖着他这一身病体醒过来，容卉赶忙咬开自己左手指头，将手指放在他的口里。

她体/液都是母蛊的气味，能够安抚星罗蛊。

纪云意不能再醒来了，刚才那一遭已经废了他大半气血，若再不好好休息就进入狂躁状态，恐怕就活不了多少时日。

容卉起初是依偎在纪云意胸膛上，伸手将手指放在他的舌尖，旋即又觉得这个姿势太不方便，便干脆重新坐回去，扯住纪云意的衣袖将他拉倒在自己的大腿上，这样她就不必伸手，轻松很多。

品尝到容卉的血液，纪云意眉头逐渐舒展。只是指头那点伤口溢出的血太少，他用牙齿不断啃食她的伤口，试图挤出更多血液。

能安抚住纪云意便好。

容卉忍受指腹传来的刺痛，低头俯看纪云意长长的睫毛，心想自己怎么就没认出呢？易容的确会改变人的容貌，可骨相确是变不了的。

想着想着，她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圈住了他的脖颈，正扼住他的咽喉。

纪云意太过敏锐，或许早已在怀疑自己的身份。

容卉顺从心意，将放在他咽喉上的手越掐越紧。

比起纪云意，纪修岚更好操控，不如就趁现在直接杀死纪云意。纪云意一旦死了，她就不必时刻担心暴露身份。

容卉神情冰冷，漆黑眸子仿若深渊。

直到纪云意呼吸发紧，嘴唇潮红，容卉也没有松开手，正如纪云意跟狗咬骨头似的死死含住她的手指不肯松开——即使他都要呼吸不过来了。

罢了……

在纪云意呼吸越来越虚弱之时，容卉陡然将手松开，神色晦暗不明。

纪云意还有用，留着他，她才能离开这片鬼地方。

等她离开后，再想办法杀了他也不迟……

容卉闭眼仰头本打算闭目养神，可不知不觉就这样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她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纪云意正站在她的身前，一双黑沉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她。

“——！”

容卉瞬间清醒，“你什么时候醒的？！”

她全身寒毛登时炸开，就像只炸毛的小猫。

【无责任小剧场】

纪云意:想喝的不止是血……

容卉:那你想喝什么？

纪云意（脸红/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作者碎碎念:感觉容卉的设定越写越像虫母诶，为了保护虫母，虫们不惜一切代价。如果容卉是邪恶的虫母就更带感了，征服世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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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人皮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