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水流声不断,白色的雾气飘在空气中,连镜子上都浸着水珠,薄薄一层覆在上面,什么也看不清,一如现在的情况。
这和预想中的完全不同,热水冲在身上,整个身体暖洋洋的,向渺却没什么感觉。她的眼尾耸拉着,觉得好好的惊喜被搞砸了。
想到外面连丝带都没拆开的蛋糕,向渺摇了摇头,想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既然都回来了,不管情况再怎么糟糕,怎么也要让严冽在十二点之前吹一吹蜡烛、许一许愿。
一整天没怎么休息,向渺其实很累,但还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用比平时要短的时间洗完了澡,随便吹了吹头发就走出了门。
她想着,不管什么事情,都应该等给严冽过完生日再说。
向渺习惯性地向客厅走去,但没等动作就被一股熟悉的味道吸引了注意力,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抬步向厨房走去。
从今晚见到她的那刻起,基本没和她说话的人正在厨房,做着她以前常吃的鸡蛋面。
向渺吃过很多次。
百分之九十,都是严冽给她做的。
餐桌上,她的杯子放在上面,里面已经倒好了水,仿佛能看到往上飘的热气。
向渺坐在椅子上,捧着杯子小口地喝着水。她的视线却一直在厨房里的人身上,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次。
很快,严冽转身,把手中的碗放到她面前。
和想象中一样,青菜、鸡蛋、香肠……连里面的配菜都没变,向渺中午吃得少,再加上十来个小时连口水都没喝,其实早就饿过劲了,但看着面前的鸡蛋面,她忽然觉得饿了。
向渺手里捏着筷子,想说点什么。还没等张嘴,严冽已经越过她向客厅走去。那句“你怎么知道我饿了啊”刚涌上舌尖就重新被咽回去。
很明智地,她没再开口,慢半拍地用筷子挑起面条,安静地吃起来。
向渺吃相很好,不紧不慢,就是吃得着急,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自从八月底去学校到现在十一月上旬,这是向渺第一次见严冽,也是第一次吃他做的饭。本来想慢慢吃的,但又着急给严冽过生日,不自觉就吃得比平时快。
幸好,面不算多,不至于让她为了把这份面吃完而撑到。
也许不到十分钟,向渺就已经吃完。她连忙起身准备把碗洗净就去拆蛋糕给严冽唱生日歌,刚站起身,就听严冽开口道:“先放那儿。”
向渺动作一顿,以为马上零点,她点点头道:“好,那就先吃蛋糕。”
蛋糕在客厅的茶几上,不等向渺过去,严冽已经起身,向她走来。
他双手空着,并没有顺手把蛋糕拿过来。
严冽走过来,把她手里的碗接过,走进厨房放到洗碗池里,打开水龙头顺手洗了。
向渺站在身后看着严冽,心里有点没谱,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本来以为严冽生气,但他给她拿了换洗衣物,还给她做了面。说他不生气吧,从今晚见面给她说的话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五句。
向渺也没开口问,她看着严冽把碗洗干净、擦干,放到碗筷收纳架上;看着他抽张纸擦指尖的水珠时转身,走到厨房门口时,顿住,把纸扔进旁的垃圾桶里,没再动。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拉开椅子坐她旁边,而是站在那里,望着她。
向渺的心跳了一下,知道从进屋开始就弥漫着的火药正逐渐滋滋地冒出火花。
很快,严冽开口问:“钥匙呢?”
来了,向渺想,她如实回答:“在学校忘拿了。”
严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又问:“手机呢?”
“没电了。”
钥匙没带、暴雨没车、手机没电、家里没人,就是这么巧,巧合到有点扯。
虽然听起来像借口,事实确实是这样。
“没电了……”严冽喃喃重复一遍,可能也觉得离谱,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说,“那你会不会借?”
向渺抿了抿唇,严冽的手机号她倒着都能背下来,但她压根就没想去借。
见她没开口,严冽又问:“不想借,会不会砸窗户?”
向渺眨了眨眼,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你去外面找块砖头把窗户砸了翻进来,都比坐在那里等着强。”
除了脸上没什么表情,严冽的声音明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听得向渺身上像被什么扎了下,密密麻麻的,不怎么疼,却忽略不了的难受。
上高铁时的激动已经消失,向渺忽然想,她今天是不是回来错了。
因为,她的惊喜没能送出去,或者说,没有被接收。
想到向渺浑身湿透,冻得发颤,还笑着祝他生日快乐的模样,严冽胸口就像被什么堵住一样,浑身不得劲。他一直还算稳定的情绪有压不住的趋势,甚至带了点灼灼逼人:“我今晚要是不回来呢?”
他问:“你就准备在楼梯坐一晚上吗?”
向渺的眼眶蓦地就红了,她垂着眸子,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向渺,小孩子都知道……”
不等他说完,向渺猛地站起身,椅子往后滑,发出难听的声音。向渺就像是听不到,她低着头就要往玄关走,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抓住手腕。
严冽紧紧抓住她,问道:“去哪?”
向渺想甩开他的手,没能成功,只能抬头瞪着他:“回学校!”
看到她的表情,严冽顿时怔在那里。
向渺的鼻尖眼眶都是红着的,那双眸子里面藏着层水雾,像是一不小心就会凝结成水珠滴落下来,很可怜。
向渺也知道她现在的模样,她低下头又甩了甩手腕:“松手!”
严冽反应过来,他握得更紧,沉默几秒,问:“你的手机正充电还没开机,怎么买票?”
向渺脑子一团乱麻,听到这句话心中的火气涌起,气得脸颊都是红的。她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那样太丢人了,于是狠狠道:“那我就回家!”
她声音里带着鼻音,非但不恶狠狠,反而更像被欺负狠了的猫。
她这么一来,严冽心里刚才怎么都理不顺的那口气蓦地散了,他问:“不是没带钥匙吗?”
向渺满腔的委屈没处发,用他的话回怼道:“我砸窗户翻进去行不行?!”
这话带着赌气的成分,一听就知道在生气。顿了下,严冽说:“你家在二楼,怎么砸?”
向渺抬手使劲擦了下眼眶,“不用你管!”
不是生气吗?
不是不想理她吗?
不是想让她离得远远的吗?
还管她干什么?!
这么多年,别说吵架了,他们之间几乎没大声说过一句话,就算报志愿有分歧,也只是不说话,而不是像今晚实打实地争吵。
他没压住情绪,向渺也没有。
有点新鲜。
新鲜之余,又有点无奈。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越活越回去。
严冽叹口气,突然说:“不是要给我过生日吗?还有五分钟就十二点了。”
这句话一出,向渺挣扎的动作一顿。
严冽又说:“我今天没吃蛋糕。”
向渺不动了。
见她反应,严冽垂一垂眼,补充道:“也没许愿。”
向渺抽一抽鼻子,不管抓着她胳膊的人,气鼓鼓地转身就往客厅走过去。
严冽没有松手,向渺在前面走着,他慢半步在后面跟着,就像是拽着他走一样。
只要他不放开,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把他的手挥下去。
可那样太累了。
向渺面无表情地把蛋糕拆开,心里的委屈没散,不想给他唱生日歌,本来想直接点蜡烛让他许愿,想了想,还是没舍得。
她绷着脸拿起严冽放茶几上的手机,点开音乐播放器,放了首生日歌。
小朋友们唱的,稚气又真诚,天真又有活力。
刚把蜡烛点上,想到什么,向渺看了眼玄关,急忙站起身。
刚站起身,严冽的胳膊一伸,条件反射拦住她:“干什么去?”
“灯!”向渺说,“关灯许愿!”
严冽放下心,他说:“不用。”
向渺不愿意:“别人许愿都是关着……”
一句话没说完,就见严冽身体前倾,把蜡烛吹灭了。
许愿前,他甚至连眼睛都没闭上。
向渺迟钝几秒,怔愣着缓缓发问:“许完了?!”
严冽“嗯”了声。
“许了几个?”
“一个。”
“愿望都是三个!还有两个!”向渺指了指开关,“你再把蜡烛点上,我去关灯!”
严冽拉住她:“一个就够了。”
“说了,都是三个!”
“那就刚才那句话乘三。”
向渺不动了,她问:“世界这么大,愿望飘得满天都是,你就只能找出来一个吗?”
“嗯。”严冽说,“一个就够了。”
严冽不信这些,以前也只是单纯地闭着眼睛,听向渺他们唱歌。
不飘浮于上,不悬溺于空,也不寄希望于虚度。
对严冽来说,每一次过生日,只有耳边的声音是切切实实属于他的。
刚刚脑中闪过湿漉漉坐台阶上的人,他突然想:向渺的运气多一点就好。
不用太多,多一点就好。
他第一次许愿,也不贪心,希望就像打游戏那样,她只用往前迈半步,就能跨进安全区。
严冽说完,向渺看着他一直没说话,良久,她问:“剩下的愿望我替你许好不好?”
咦,怎么还有人卖惨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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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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