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妙卿心思恍惚,手险些将桌上的茶壶碰倒。
郑玢见她不语,又轻笑着开了口:“白姑娘真是好大的脾气,我与姑娘说了这么些话,姑娘竟是一句话都不肯回答我呢。”
他慢慢地往前倾了倾身子,唇角勾出阴冷笑意,“不知那日姑娘命人剁掉郑晟的手指时,是不是也是这般大的脾气?”
白妙卿秀眉紧皱,蓦地转过身来,看着郑玢道:“郑大人今日……莫不是为着郑晟的事来的吧?”
从那日在相府第一次见到郑玢时,她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明明只是初次相见,可郑玢看向自己时眼中总是透着瘆人的冷意,就好似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方才要进来搜屋子时,他还特意遣开了跟随的侍卫,独子一人进了她的卧房。
难不成……
郑玢满意地笑了笑,起身缓缓地朝她走去,“白姑娘果然聪明。只是……我弟弟的手指,可不能白白地让姑娘剁了去。白姑娘,准备拿什么来还呢?”
白妙卿笑了。
“郑晟意欲轻薄于我,我便给了他些小教训,也好让他长些记性。”她毫不畏怯地往前走了几步,紧紧地盯着郑玢,语气清冷,带了些威胁的意味,“郑大人在为弟弟出头之前不妨想想,妙卿能稳坐花魁之位多年,背后不会没有靠山。”
“你敢威胁我?”郑玢饶有兴致地眯起了眼睛,眸中似有惋惜之色,轻叹道,“可惜……我并不吃姑娘这一套。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郑玢定是要替他讨回来的。”
他忽而猛地抓住了白妙卿的手腕,狠狠地按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极快地拔出腰间佩刀。
白妙卿听见男人轻笑一声。
“这么漂亮的手指……可惜了。”
卧房的门突然被猛地踹开,泛着寒光的剑刃撕裂空气朝郑玢手腕袭去,郑玢眸光一凛,侧身躲过,按着白妙卿的手也跟着松开了。
墨九的剑尖指着郑玢,冷冷道:“不得对白姑娘无礼。”
郑玢看着眼前一身红衣,身姿英挺的女子,眼中泛起一抹玩味,“是你剁了我弟弟的手指?”
“我还给他留了三根呢,大人不谢谢我?”墨九毫不客气。
郑玢闻言倒是有些怒了,正欲提刀刺向墨九,却听外头有人敲响了门,接着侍卫头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搜的如何了?萧少卿和沈将军带了人来,见大人迟迟不出来,说要帮大人搜一搜。”
郑玢神色微愠,只得收了手中佩刀,冷声道:“告诉他们,我一会儿就好。你带些人进来,将这屋子仔细搜一遍。”
佩刀入鞘,发出清脆的声响,虽只有一瞬的功夫,但白妙卿仍然看见了,那刀尖与寻常的刀不同,而是制成了小弯钩的形状,可勾喉破骨,锋利非常。
她记起萧然曾说过,孙氏夫妇脖颈上的刀痕,与寻常伤痕不大一样。且郑玢又知晓自己养父母已死之事……难道郑玢,会与那桩旧案有关?
一队侍卫进了屋子,将房里上上下下翻了个遍,念画惊慌地在一旁看着,小声问白妙卿:“姑娘,他们这是在找什么?”
白妙卿轻轻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别害怕,他们找不到想要的东西,自然会离开。”
侍卫头领带人在屋内翻找了好些遍,只在一个木匣里找到些碎银子,便向郑玢复命道:“大人,并未找到金子。”
白妙卿眼眸清亮,微笑道:“既然什么都没找到,那妙卿的嫌疑可否洗清了?”
郑玢冷着脸,从唇齿间缓缓挤出几个字来:“洗不洗清,要相爷说了算。”
“是吗?”白妙卿好整以暇地在木凳上坐了下来,懒懒地替自己斟了盏茶,“那就等相爷找到了证据,再来把妙卿抓回去吧。念画,送郑大人出去。”
郑玢脸上的神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他狠狠一拂袖子,转头吩咐侍卫头领:“你带人在这房门外守着,不得让她出这房门一步,我先回去向相爷复命。”
瞧着郑玢走远了,念画才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关上,轻舒了一口气道:“总算走了。”
她走到梳妆台边,俯身整理着桌上被弄乱的首饰,忿忿道:“这个郑大人也太欺人太甚了,等下回肃公子来,姑娘可得让肃公子给讨回公道才是。”
白妙卿的心思还停留在方才郑玢的刀上,并未接话,只蹙眉坐着。
墨九见她有些出神,便问道:“姑娘想什么呢?”
白妙卿抬起头来,喃喃问道:“墨九,你方才可瞧见了郑玢那把刀?”
墨九是懂刀剑之道的。数月前,墨九慕她花魁之名寻到了明雪楼里,说自己孤身一人想找份差事糊口,白妙卿便是看中了她使得一手好剑法,才将她留在了身边。
墨九沉吟了片刻道:“看的不大真切,不过倒是瞧出了那是把好刀,且刀尖形状极不寻常。”
白妙卿忙道:“若是用那刀尖杀人,留下的伤痕可会与普通刀伤不同?”
墨九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刀剑的形状,斟酌着开口道:“若用那刀尖杀人,必定是穿喉切骨,与寻常刀痕是不一样的。”
白妙卿微微点了下头,看来……得寻个机会再问问萧然那刀痕之事,说不定会有些线索。
*
一天的功夫转眼便过去了,一直到了深夜,也没见郑玢回来。
念画替白妙卿铺好了被褥,道:“姑娘先睡吧,奴婢在这守着,若有什么事,奴婢叫醒姑娘就是了。”
白妙卿点了点头,昨日在大理寺折腾了一宿,今日又在房里坐了一整天,也确实有些累了。
她和衣在榻上躺下,正欲吹灭床边烛灯,木窗边却忽然有黑影晃过。
白妙卿拧眉,慢慢地坐起了身子,正想轻声叫墨九将去看看,那窗子却被一只手推开了,紧接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窗边。
萧然费力地扒着窗边,脚下踩着摇摇晃晃的木梯,一边咬着牙一边在心里恨恨的骂道:“这个沈清河,什么苦差事都让老子来干,我真是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白妙卿惊愕万分地看着一脸痛心疾首的萧然,迟疑了半晌才试探着唤了一句:“萧……萧少卿?”
“嘘!”萧然连忙示意她噤声,这松了一只手险些栽倒下去,连忙又扶着窗边稳住了身子,小声道:“白姑娘过来些,我有事对你说。”
白妙卿连忙起身走了过去。
萧然小声道:“那位孙尚书,已经在狱里服毒自尽了。我今日来就是想叮嘱姑娘,那孙尚书一死,所有的注意力便都会转移到姑娘身上,姑娘纵然问心无愧,这几日行事也得谨慎些,不能叫人抓住了错漏,再栽赃于姑娘。”
这些话都是沈清河的原话,他念叨了一路,才完完整整地复述了出来,现下终于说完了,倒是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孙尚书服毒自尽了?”白妙卿微诧,那日在狱中,他还口口声声说此事与他无关,怎得今日就自尽了?想想也知道其中定有蹊跷。
萧然艰难地扒着窗边,转头看了看脚底下,忙咽了下口水道:“我就不与姑娘多说了,大理寺那边还等着我带仵作去验尸呢,姑娘保重。”
说着,便顺着木梯下到了地上。
白妙卿本想问问他那刀伤之事,见他这样急,也只得等下次再问了。
她重又回到床榻上躺下,心中思虑重重。忽而想起自己今日未去画舫,那沈大哥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想到这儿,白妙卿又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轻声吩咐念画:“念画,你去问问门口的侍卫,可否让你出去一趟?”
念画朝门口的方向啐了一口,嘟囔道:“姑娘还说呢,方才奴婢不过是想出去给姑娘拿些吃的,那侍卫就将奴婢呵斥了一顿,让奴婢回屋了。”
本想让念画去告诉沈大哥一声,让他先回去,可外头的侍卫看的这样严,白妙卿也只得断了这个念头。
她轻轻叹了一声,待下次见到沈大哥时,再当面向他赔罪吧。
夜色渐深,身下被褥柔软舒适,比之大理寺的牢狱不知强了多少倍,白妙卿很快便睡着了。
墨九见她睡熟了,起身往念画睡着的隔间里望了望,确定念画也已经睡着之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到木窗边,打开了窗子。
她足尖点在窗边,轻巧一跃,稳稳地攀在后院那株梧桐树的枝干上,而后轻盈落地。
墨九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过几条偏僻小径,从明雪楼的偏僻小门走了出去。门边的树底下拴着一匹黑马,她走过去将缰绳解开,起身上马,在夜色中溅起一地尘灰。
骑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她才在一处宽敞府邸前停下,门口值守的侍卫举起手中提着的灯盏,晃在府门上头悬着的牌匾上,隐隐约约映出“沈府”二字。
墨九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门口值守的侍卫,一边推门一边问:“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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