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竹未曾出过远门,她摊开泛黄的地图向宋羽涅展示她用朱砂笔在云县与京城间勾出笔直连线。
宋羽涅常年走南闯北,只一眼就看出其中不对:"这沿途多是荒僻野径,官道未通之处易生变故。"
白鹿竹一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当即拿了笔给他让他帮忙重新规划路线。
同时宋羽涅也参与近白鹿竹临行前的物资准备,这一来一回出发时间比白鹿竹预计的晚了一些。
人不走生计不能停,这天白鹿竹到隔壁村子给人看病,宋羽涅拿着白鹿竹写的纸条上街买东西,回来时带回来一封信。
“什么啊?”刚一进门白鹿竹手上一轻,药箱被宋羽涅接走,手上被塞来一个信封。
宋羽涅摇头:“不知道,送信的信使只告诉我这是从泽县发来给你的信 ,拜托我送给你。”
云县民风开放,几乎是宋羽涅住进白鹿竹家里当天附近的人都知道那个差点被冤枉杀人的外乡人为了报恩给白大夫当起小煮夫。
还有婶子专门上门提醒白鹿竹,莫要被好颜色眯了眼睛,让人吃了绝户。
“男人哦,现实的很,小姑娘家家没经过事儿可不要被骗。”
宋羽涅还撞上过几次婶子过来,君子非礼勿听,他没有凑上前,但能通过两人的肢体动作和眼神隐约感觉到是在说自己,出于礼貌他冲俩人露出微笑。
外型精明的眼睛一弯,暴露出憨气的本性。
嫂子沉默半晌:“确实好颜色……”
也很好骗,白鹿竹想。
为了保住宋羽涅这个免费保镖,她一定要克制住蠢蠢欲动想要逗弄的心。
我佛慈悲,友谊长存,克制是最美的人性。
加上白鹿竹之后几乎每次上街都会带上宋羽涅,县里的人基本上都默认他俩的关系不一般,所以信使遇到宋羽涅后当即把白鹿竹的信塞给他,省的再往村子里跑一趟。
而且这些日子相处白鹿竹还发现宋羽涅很有意思的一点。
这"俊俏郎君"竟然怕虫子,前日灶台钻出个蟋蟀,把正在烧火的他吓得眼神飘忽,硬是用从火坑里掏出半截没烧完的烧火棍把虫子钉在墙上。
蟋蟀一动不动确定死了后宋羽涅深呼一口气做模做样往灶坑里吹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回想起他当时的样子,白鹿竹绷不住想笑,顺手扇动手上刚拆了一角的信封。
"啪嗒"——风干的虫尸跌落地面。
空气一静,宋羽涅瞬间弹开三尺,苍白的脸色与古铜肌肤形成鲜明对比,佩剑"沧啷"出鞘半寸。
“莫慌莫慌!”白鹿竹赶紧蹲下一把把“尸体”藏在手里。
宋羽涅也意识到反应过度,一面收起佩剑,一面欲盖弥彰活动脖子,“咳咳咳,我刚刚……看错了,以为有暗器,对以为有暗器。”
白鹿竹借着检查虫子尸体的动作憋笑,待瞥见虫腹暗纹,笑意倏然凝固——这是她母亲生前豢养的蝎蛊。
信封上写着地址,泽县。信的最后落款"平氏"号称是她母亲的朋友。
她写这封信来是为了请白鹿竹母亲依照约定为她清理余毒,熟稔得语气好似不知白鹿竹母亲已死,矛盾的是信封上的名字又是写的白鹿竹的名字。
白鹿竹指节发白,记忆中母亲从未提及泽县旧识,更遑论遗留未解的剧毒。
自打母亲死后白鹿竹做梦都想知道到底是谁或是什么事儿让她母亲那么坚韧的一个人不得不抛下年幼的女儿赴死。
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有她母亲死亡线索的地方。
白鹿竹思考片刻将蛊虫收入贴身锦囊,那地方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得去闯一闯。
"改道泽县。"白鹿竹坚定道。
泽县,临水而生。
白鹿竹俩人驾着马车到这儿的时候正值秋日,石桥边的商贩用荷叶裹着清洗干净的藕四处叫卖,随处可见的荷花元素。
到了闹市街边多了些摆摊的小商贩,宽大的马车不好走,宋羽涅跳下马车牵着马慢慢往前走。
白鹿竹掀开车帘坐到宋羽涅一直坐的位置上,拿出信封看。
宋羽涅道:“我们先找一家店吃点东西之后再找人打听县里哪户人家姓平。”
信上没有留下姓名 ,只有落款出带了一个姓氏,就连更详细的地址都没留下。
事到如今只能从长计议慢慢找。
“好。”白鹿竹把信封赛回怀里,抬头正看到一个飘到老高的酒楼幌子,“我们去那吧。”
“好。”
宋羽涅牵着马车缓缓向酒楼走去。
云县地处苗疆边界,所以云县人穿衣风格同苗人相似,衣服颜色饱和度高喜欢佩戴银饰。
然泽县则不同,衣物颜色饱和度低,不管男女佩戴的饰品更以玉器珍珠,精致的绒花缠丝为主。
白鹿竹一进酒楼像是一只高饱和的蓝色蝴蝶闯入秋天,吸引众多好奇目光。
宋羽涅时刻记着自己保护白鹿竹的初衷冷着一张脸拿着佩剑一副不好惹的样子顶回去不少探究视线。
白鹿竹大大方伸手,腕子上的铃铛清脆作响:“小二!”
“来喽,客人几位?”
“两位。”白鹿竹伸出两根白净手指。
小二弯着着端着茶壶熟练引路:“客官二楼请。”
白鹿竹熟练丢给他一个铜板打赏。
小二脸上笑容变得更灿烂真诚,手脚麻利用搭在肩上的毛巾给他们擦干净桌椅然后又沏上热茶。
小二赔笑:“贵客想吃点什么?”
白鹿竹想了一下:“上两个你们这好吃的肉菜一个素菜,在上一壶酒。”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白鹿竹发现不赶路的情况下宋羽涅特喜欢小酌两杯。
小二:“好嘞,贵客稍等!”
宋羽涅把随身携带的包袱和身后的剑放到空着的椅子上,白鹿竹拿小二放桌上的热茶给俩人烫完碗洗筷子,筷子还没洗完楼下突然一阵躁动。
白鹿竹喜欢看热闹,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拿着刚倒上热水的茶碗,脑袋已经伸过围栏往下看。
楼下闯进来的是各个佩刀穿着官服的捕快。
“进来逃犯了?”为了看的更清楚白鹿竹身子更往下探,手上的水壶倾斜的更厉害。
看的宋羽涅心里一紧茶壶里温度不低要是被烫一下指定回被烫破皮。
正在看戏的白鹿竹突然感觉手上一轻,宋羽涅拿走她手上的茶壶也拿走才烫洗了一般的茶壶,顺手还塞给了她一把店小二送上来打发等菜时间的瓜子。
白鹿竹磕着瓜子往下看,眼里闪着初次窥探江湖的兴奋,兴致勃勃猜:“你猜他们要抓什么人,这么大张旗鼓,我猜是要抓那种江湖大盗。”
“嗯,有可能。”宋羽涅说话不耽误手上功夫,不一会儿别剩下的碗全部烫完。
普通百姓就算没犯事儿看到当官的心里也发怵,一众捕快一桌一桌的查人弄的食客坐立不安,甚至有几桌被查完以后匆匆离开。
眼瞅着客人离开,店掌柜无奈叹气,突然有一捕快抬头对上白鹿竹吃瓜的眼神。
凶神恶煞的样子弄的白鹿竹一愣,她作为编外仵作常年跟官府打交道同普通百姓不一样,没犯事儿她一点儿不怕捕快,但这些捕快跟云县的不一样,他们身上带着一股见过血的凶悍气 。
白鹿竹对他们露出一个坦荡笑容,然后率先移开视线。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但她移开视线后楼下的捕快还在看她。
“老大!在上面!”
刷一下,十几双正的发邪的眼睛一下子锁定瓜子皮还在嘴边没有吐的白鹿竹。
白鹿竹猛地缩回探出的身子同宋羽涅面面相觑,不会吧,竟然是冲着他们来的,怎么回事?
宋羽涅摇头,手搭上剑鞘做出防御姿势。
十几个捕快浩浩荡荡冲上二楼将白鹿竹和宋羽涅团团围住,楼下食客抻着脖子往上看,二楼食客瑟瑟发抖恨不得变成空气逃开。
白鹿竹右手手腕内扣,一条白色一闪而过,秀雅的脸上露出故作坚强的可怜笑容,讨扰道:“官爷,我和……我和哥哥一直都是安分守己的好人。您看,这是我们的文牒。”
白鹿竹搭话的官爷相当冷酷,握着刀柄昂首挺胸一个眼神都不分给她,白鹿竹满带笑容的脸有些僵硬。
两拨人隐隐的对峙让周围食客食不下咽。
“请问是白大夫吗?”说话的是一个块头格外大的捕快,络腮胡围了一圈的脸上一到从右眼贯穿到左侧耳下的狰狞刀疤让他看上神似犬夜。
小儿见之夜吠不止。
偏偏为了证明没有恶意,他还硬是挤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比世界上最骇人的蛊虫还要可怕上三分。
白鹿竹悄然转头,看向宋羽涅寻求认同。
宋羽涅眼神防备身体紧绷,手握在剑柄做好保护姿态。
“咳咳咳……”白鹿竹瞬间正色:“我是。”
“在下戴固。”大块头捕快闻言笑容变得更真诚,抱拳道:“白大夫,我家夫人算着时间,猜测您这几日会到特地让我们迎您入府。”
“哦……”白鹿竹恍然:“你家夫人姓平?”
戴固道:“我家大人姓平,夫人姓屈,劳烦您这边请。”
酒楼外面停了一辆需要八人抬的轿子,戴固亲自掀开轿帘恭敬请白鹿竹上轿。
白鹿竹被这阵仗弄的有些不知所措,新奇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
这轿子明显只能坐一个人,她上去了宋羽涅怎么办。
而且上了轿子是一个单独的密闭空间,她自己人若是这些人不是好人她还得多费一番功夫才能逃走。
看出白鹿竹的迟疑,戴固招了招手,不一会儿下属牵了头俊美的驴。
“呜昂呜昂呜昂!!!”
“……”
戴固脸色短暂扭曲,冲宋羽涅抱拳致歉:“委屈您了。”
宋羽涅:“……”
他神色不变但微微向后仰的身体显示出他的嫌弃和挣扎。
“其实我们可以坐自己的马车。”白鹿竹道。
最后白鹿竹坐在马车里,宋羽涅赶着马车跟在轿子后面,穿过三条街总算到了地方。
戴固绕到马车旁道:“白大夫我们到了。”
宋羽涅停好马车,掀开门帘,白鹿竹从里面弹出颗脑袋抬头往上一看。
牌匾上写着县令府。
怪不得来接他们的是捕快。
牌匾下面站着一个身穿灰色纱衣,未施粉黛,三千青丝只用一根素簪斜斜插了一个追云髻的清瘦女人。
她站在原地眺望,白鹿竹探出头的瞬间她的视线落到白鹿竹身上。
探究的眼神从上到下扫视。
在她的视线下白鹿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货物在被评估,心里好大的不舒服。
下一刻女人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个亲切笑容,抬着手快步走到马车前,主动牵起白鹿竹的手扶她下马车。
语气温柔:“上次见你,你还在襁褓中,这么多年过去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
“我原本还在担心,你站在我跟前,我认不出你来怎么办,现下一看,这种担心完全是没有必要,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就连品味也一样。”屈夫人打趣的瞥了一眼宋羽涅:“都喜欢小白脸。”
嗯?嗯???
白鹿竹怀疑屈夫人的毒走进眼睛,影响她判断颜色。
宋羽涅在外游学多年,风吹日晒,皮肤跟白一点不沾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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