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霁隶属猫族，每逢月初变成猫咪。

这是他刚变成人形那两年无法控制的事。

虽说近几年情况有所好转，他能自由控制形态了，但每到月初总会出现一些症状。

轻则浑身无力、感冒发烧，重则卧床不起、连续好几天只能任人宰割，比生了一场大病还难受。

头顶的猫耳亦是隐患，迟霁不想被任何人发现他的秘密。

做主播即使不赚钱，好歹能保障安全。

他转身欲走，却被强劲的力道一把拽住手腕。

“开个价吧？”朔沉语出惊人。

“哈？”

“我说，想要多少工资，开价。我负责跟管理层沟通。”

“...疯了吧？”迟霁扯着嘴角，“我还说我要两千万花币呢。”

“行，钱不够我补给你。”朔沉答得毫不犹豫，拍拍胸脯，目光坚决不像在说假话。

“不是大哥你没...”迟霁欲骂又止，转头望向门口。

一眼就揪出了扒着门框、鬼鬼祟祟、一脸震惊、不知呆了多久的青年男性，模样憨厚。

那是迟霁上把游戏里的上单。

“队队队...队长，你是在和朔子哥演偶像剧吗？”

这回轮到迟霁和朔沉两脸震惊了。

迟霁连忙摆手，努力摇头否认。

朔沉则先用食指指向自己，得知意思后哑然失笑。

“不是？俺知道了，队长你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比如总裁的契约前夫？霸道总裁不可示人的心尖宠，but只爱钱！”上单神秘兮兮地瞥向迟霁，激动地搓手。

只能说不愧是玩上单的，单杀能力就是强！

迟霁一个爆栗砸下去：“让你平时少看点古早言情！”

就连朔沉都绷不住了，清咳两声正经道：“新来的青训？你的ID是什么？”

“叫俺甘蔗就好，朔子哥！”

“哦，你就是那个把试训室十斤甘蔗全炫掉的神人吧？”

“朔子哥你记得俺呀？”甘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俺姓甘，叫甘长江。”

“当然记得，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队长，队员都在食堂等他开庆功宴呢。”

“那一起？正好我也饿了。”朔沉朝迟霁那边昂起头，露出灿烂一笑。

随即迅速收敛笑容，望着迟霁渐行渐远的背影，转头扫向甘蔗。

他骤然换了一副表情，压着嘴角、目色森然。

甘蔗的前额湿透了：“朔子哥...俺错了。”

“呵呵，我怎么会怪你呢？”朔沉眯起双眼，“但你既然叫迟迟队长，也应该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迟迟？不是朔子哥，难道你们真的？！”

“小声点，事情还没个结果呢。”朔沉垂下眼帘，装出几分苦涩，轻声问询，“等会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把迟迟留下来？”

**

作为共同击败月下队的成员，在食堂等候的三位看见朔直接站了起来。

一位仁兄忍不住说了句脏话，紧紧握住朔的双手，激动到再说不出下一句话。

“怎么，你们不欢迎我了？”迟霁挑眉。

“怎么会？得亏今天队长带我赢了我才有机会进青训，队长是我的大恩人！”

“太强了队长，我竟然赢了首发，青训积分榜直接排前十了，简直跟做梦一样！”

迟霁被夸得不好意思，摸着袖口：“我也没做什么…主要…主要大家都挺强。”

“队长还害羞上了！”

众人哈哈大笑，氛围活络起来。

甘蔗看准氛围，建议大家玩点小游戏。

“要不玩划拳吧，输了就喝酒！”队员甲提议道。

“好好好，我们这有未成年吗？”

“没有，我上个月成年了。”

“我也不是！”

“这…”朔沉不由瞥向迟霁，嘴唇一张一合，被迟霁一记眼神刀乖乖闭了嘴。

“好！那俺去拿酒，规则大家都懂吧？”甘蔗问。

“我知道我知道！很easy啦，两个人单手出拳，谁说出的数字等于两人手指之和，谁就赢了。”队友甲激动道。

酒很快被送上来，甘蔗去小卖部买了一整箱雪牌啤酒，悄悄往朔沉那边比了个OK。

“今天能赢全靠队长，要不队长当次擂主，俺想知道你划拳是不是跟打游戏一样厉害。”甘蔗傻傻笑着，人畜无害的模样任谁都不忍心拒绝。

“哇，有种，直接跟队长比？”

“甘蔗哥牛逼！”

迟霁并未拒绝，直接撬开一整瓶啤酒，举到人前晃了晃：“三局两胜，开始吧。”

“三星照！四季财！五魁首！”

比拼一触即发，迟霁比出数字“2”，甘蔗比出“3”，正好应了迟霁说的五魁首。

作为惩罚，甘蔗爽快喝了一杯啤酒。

“队长强啊！”

“好好好！”

迟霁伸出右手，示意继续。

“十全到！八匹马！”

第二把，迟霁比出数字“5”，甘蔗比出“3”，加起来是迟霁说的八匹马。

首轮，甘蔗vs迟霁，迟霁2：0光荣获胜。

甘蔗又往肚子里灌了一杯酒，趁着酒意涌现，一把将朔沉推向台前：“队长，让大名鼎鼎的Obsidian.Shuo跟你比，他肯定比俺厉害多啦！”

今天食堂热闹，不少选手是从五湖四海来俱乐部试训的，一听到Shuo的ID，源源不断聚集过来。

很多人饭也不吃了，只为观摩传说中的电竞常青树——Shuo，咔嚓咔嚓用闪光灯拍照，过道被挤得水泄不通。

迟霁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眼睛适应不了高频次强光，微微压低帽沿，不自觉抓紧衣领。

他想逃离。

一道宽阔阴影遮挡住他的视野，他的世界重新恢复常态，他抬起头，惊觉朔沉正拦在他身前，用身躯为他驱散无数强光。

倏然间，迟霁想起了他的童年，那是一段属于他人生中，唯一安稳平和的岁月。

随着年岁渐长，他才逐渐明白，那些如梦如幻的日常岁月，不过是有人张开双翼，替他遮挡了名为现实的风雨。

那人是他的姥姥，曾是他苍白人生的全部色彩。

他缓缓抬起头，再一次望向朔沉，那人右臂还贴着创口贴，是他撕咬过的位置。

不可名状的安心感包裹全身，此情此景，竟使他产生了当年的感觉。

...

“都散了吧，大家好好试训，有机会将来一起当同事。”朔沉朝人群挥挥手，笑容挑不出一点错处。

人群这才一哄而散。

等迟霁回过神的时候，酒瓶被塞进他怀里，朔沉俯身与他对视，含笑唤他快些。

“一心敬！九常有！”

“七个巧！六六六！”

朔沉玩划拳气势足、出手快，还能虚晃一枪玩假拳。

迟霁亦不逞多让，输掉一局后连追两把。

输掉的那把他直接喝了一整瓶酒打样，边喝边挑衅似地盯向朔沉。

朔沉心领神会，每输一把也喝一瓶，往胃里连灌了两瓶，直至双颊泛上薄红，呼吸间藏着酒气。

“看吧，你也不是每次都能赢过我的。”终于报复到了某人，迟霁说话都有些飘飘然，“游戏玩得脏，划拳划假拳，可惜再狡猾也会被我制裁。”

朔沉笑而不语，他觉得迟霁绝对是醉了，小嘴才叭叭个不停。

他还觉得迟霁特像一只猫，报复心极强的那种，记仇、拒绝亲近、会攻击人。

如果踩了这只猫的尾巴千万要小心，他百分百会躲在墙角，等你不注意突然窜出来扑你一口。

几轮过去，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开始互诉衷肠。

队友甲提议大家谈谈梦想，因为他喝高了想吹点牛逼。

队员甲：“我的梦想当然是能上VPL打比赛，当职业选手多酷啊，电竞可是最好的医美！如果能在竞圈留下我的传说，钱名气妹子手到擒来！”

“你好俗气啊！”

队友甲：“俗气怎么了？不赚钱靠梦想喝西北风？甘蔗呢，你为什么想打职业？”

甘蔗：“俺是想改善生活。因为俺是单亲家庭，如果能出打出点名堂的话，就有机会赚到足够的钱，妈妈就不用辛苦打零工了。”

“孝顺啊蔗哥。”

“祝蔗哥马到成功，顺利进入青训营！”

“那朔哥的梦想是什么呢？朔哥还没说呢。”

“哎呀，这还用说嘛，朔子哥的目标自然是为俱乐部拿下一个冠军啦。”

听到这句话，朔沉神情一滞，眉宇投落阴霾。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抬手灌了一杯酒。

作为Obsidian里大家长般的人物，朔沉是担任顶梁柱的存在，所以他极难露出脆弱，即使仅有一瞬。

迟霁察觉到了，他知道这种脆弱，来源于前段时间被全网疯传的一段音频。

那是Obsidian连续两次斩获亚军后，中单Chough说得一段话：

“我真的好自责，我到底为什么要在总决赛上失误...如果我的失误再少一点，我们会不会赢下那场比赛呢？

比赛结束那一刻，我看见队长第一个站起来，朝场下所有观众鞠躬道歉，随后独自走向采访席。

他总是这样，每次输了比赛，总想把所有过失都往自己身上扛。

我听见台下的观众大喊退钱，队长落寞地走下台阶，经过金乌杯时偏过头望了一眼，那时，Dust全员正捧杯欢笑。

没人记得亚军是如何退场的，但我忘不掉。

我忘不掉队长孤寂的背影，为什么除了队长，总决赛没人能站出来一次啊！

五年前的我们创造过奇迹，总决赛让二追三，现在为什么却像一潭死水？

坐大巴车去机场的路上，我哭着问队长会怪我吗？我真心希望他能说他怪我...是因为我的失误导致比赛溃败。

可队长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看见队长努力昂起头，将头靠在玻璃窗上，露出修长的脖颈。

街边灯光晦暗，但能勉强照亮他半张脸，了无血色的脸、凝重的神情、紧抿的嘴角，无不在反复告诫我，今晚Obsidian输了。

我看见队长缓缓合上双眼，眼眶闪过一抹的晶莹，转瞬而逝。

我知道他才是最难过的，但我从未见他在人前哭过。

他见我哭得停不下来，试图安慰我，他告诉我输了没关系，虽然我们都有失误，但我们都尽全力了。

我知道队长在骗我，明明只有他尽了全力，他想证明自己仍在巅峰，可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他已经打不了多久了！”

视频最后几秒是中单Chough崩溃的啜泣声，听闻这段音频是俱乐部心理师不小心泄露的。

想到这段音频，迟霁不免皱起眉头，他一把夺过朔沉的酒瓶，餐桌上其他人都惊呆了。

“年纪大了还酗酒，想不想继续打比赛了？”

朔沉高声笑起来，蜷缩起手指：“大主播是在关心我吗？”

“我才没有关心你，我…我只是怕你发酒疯，连累我们！”

朔沉笑而不语。

“那队长呢？队长的梦想是什么？”甘蔗问道。

“对啊，我们都说完了，云销雨霁你呢？”

迟霁有一瞬恍惚，他将手探进口袋，直至摸到装有怀表的刺绣小包，那是姥姥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

他平静开口：“其实我的梦想很庸俗，我想赚很多很多钱，赚到足够还清房贷。”

“队长还买房了啊，真是年少有为，在哪买的房？”

“上云津，黄昏街区。”

“那不是又贵又老的学区房吗？队长是要为了娶老婆做准备吗？”

“谁会因为那种无聊的理由？”迟霁嗤笑否认。

“那为什么要买黄昏街道的房子？”朔沉撑着头，好奇问了一句，“据我所知，那边是交通不便的旧城区吧。”

迟霁微垂着头，细长刘海掩盖他的表情：“因为那是我长大的地方，有我跟姥姥的全部记忆，我不允许任何人夺走它。”

“那你现在不想夺回它了？”

“…你在胡说什么？”

“明明有另一条路，能帮你更快实现目标，你为什么不选呢？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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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开个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