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月当下的心情就像是…凉白开中被投入一颗泡腾片。还没等她来得及反应,成千上万的气泡竞相升腾,争先恐后地朝上翻涌。
李迦易疑惑,问她:“怎么了?”
“嗯…李浅她午睡了。先回去吧,别打扰人家了。”
戴月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李迦易:“刚吃完饭就睡觉吗?”
这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也不可能这么快睡着,进门拿个东西也不至于打扰到她吧。况且,赵老师还在楼上呢,怎么放着客人不管,自己睡觉去了呢。
“快走吧,上车。”戴月催她,李迦易没再多想,跟着回家了。
送完李迦易,戴月才得以松了一口气。所以,李浅她是…… 同性恋?
原来,女人和女人之间,也可以……
戴月在去往厂里的路上,逐渐冷静下来。她并不觉得那样的场景有丝毫不堪,只是,第一次亲眼看见,难免震撼。
刚踏进厂房,许夏夏提着一包样纸走过来,“月姐,你总算来了,老板都进来找你好几次了。他今天接了个急单,只做一百件,料子都已经送来了,就等你排版了。明天晚上之前就要出货,快快快,赶紧,不然今晚又要弄到很晚了。”
工作台上,笔、尺、剪刀…一众工具都已整齐地排放好了,就等戴月带上袖套干活。
戴月了然,迅速上手。这种单子量小,市里的厂子一般看不上,大概率就流到镇上的小厂。要得那么急,客户报价就会高一些。所以,厂里的女工都能赚上一笔额外的加急费,比正常的加班费稍高一些。
裁剪的时候,沙发上的场景又钻进了脑海。
李浅比赵老师矮了三四公分,人也看着娇瘦一些。可偏偏是她压着对方,将赵老师的手束缚在头顶之上,在她身上为非作歹。
赵老师眼神迷朦,半张着嘴,仰着脖子任她欺负。
两个女人,在情//欲的裹挟之下,美得过分……
绯色的回想,让戴月分了心神。
“啊!”
锋利的剪刀快速穿过布料,划在戴月左手的食指上。伤口不浅,鲜红的血滴落在白纸和布匹之上。
戴月蹙眉,放下剪刀,用力按压住伤口,疼得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惊呼引来了旁边同事的注意,立马造成了小范围之内的骚动。有人去取了消毒水和绷带。
服装行业,整日与剪子、缝纫机为伍,难免分神受伤,厂子里常备紧急包扎的物料。
“怎么回事啊?月姐,你没事吧?”许夏夏看到戴月伤了手,忙关了机子过来看她。
戴月摇头:“我没事,划了个口子。”
“我看看。”许夏夏拉过她的手细细查看。
还好,伤在指头上。手指上肉少,即便伤口划得深,也有指骨挡着,一般不需要缝针。不幸的是,伤口是在指节连接处,在没有愈合之前,应该挺疼的。
有个老员工抓过戴月的手,“来,忍着点。”
消毒水浇下来,戴月疼得弓起了身子,脸都皱成了一团。
血没那么容易止住,印到了绷带外面。对于这种意外,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帮戴月处理完之后,又立马投入了工作。
许夏夏接过了戴月排版的活,收了个尾。戴月不方便动手,就站在旁边,耐心地指导她。排版的工序一完成,这个单子就交给了两个小组,由八个员工紧急赶制。
戴月也没闲着,打开了电动缝纫机的开关,将线团放置好之后,便坐下开工了。她翘着食指,这点伤着实很疼,但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效率。只是,指头翘久了,难免有些发酸和僵硬。隔一段时间,她就要稍微休息一下。
反观许夏夏,最近跟打了鸡血似的,比以往更勤奋,埋头苦干。说是家里准备建楼房了,要多攒点钱。
这批货是计件发工资的,干得越多,赚得越多。整整半天,戴月都没见她跑过厕所。
放在平日,戴月肯定会陪她们一起加班的,倒不是为了多赚几块钱,而是作为车间的负责人,她有义务把关品质。
可今天,手指受伤之后,实在是有些难熬。她主动把自己手头上剩下的几件给了许夏夏,“夏夏,这几件也辛苦你做一下吧。我这…… ”戴月举了举包着白色纱布的手。
“行!月姐,你赶紧回去吧。我来弄。”她求之不得呢。
到家之后,手上这坨白里透红的东西过于明显,想让人注意不到都难。
李迦易从她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小心地牵起她的手,问:“怎么了?”
“没事,划了道小口子。今天晚上做什么好吃的了?”
晚饭已经上桌,戴月试图把手缩回来,转移话题。
“别动,我看看。”
被李迦易抓着,戴月动不了,腕间传来温热的触感。
“这哪里是小口子,血都渗出来了。我给你重新换个绷带,好不好?”李迦易的眼底尽是担心,一定很疼。
家里常备的药箱里没有绷带,除了药品之外,只有几片创可贴。李迦易翻找的动作有些急促,药物散了一地。来不及好好收拾,抓了件外套就要下楼去药店。
“迦易!”戴月叫住她,“别去了,天都黑了,估计也关门了。我明天去厂里再换一下就行。先吃饭嘛,饿了…… ”
夜里露重,戴月不想让她下楼。
李迦易已经穿上了外套,把她推到餐桌前,按在餐椅上,“你先吃饭,我去去就来,很快的。”
戴月拗不过她,只能看着她推门而出,去厨房拿了几个空盘子将饭菜盖住,然后将地上的药品盒子整齐地码放进药箱。
夜里的风更大了,刮在脸上有些生疼。李迦易骑了戴月的自行车,前往两公里外的药店。果不其然,店门已经落锁。
李迦易在卷闸门上锤了几下,随后传来老板的声音:“谁啊,关门了,明天再来!”
继续敲,砰砰作响。李迦易知道,药店的老板就住在二楼,这一带,大多数都是楼下开店,楼上居住。
“老板!下来开开门啊,急着买药呢!”她手掬成喇叭状,往楼上喊。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半。李迦易弯腰猫了进去,药店老板端着饭碗,问她:“要什么?”
李迦易总算买到了消炎药和绷带,谢过老板之后,又往回骑。
回去的路上,路过台球厅。李浅正倚着店门,一副慵懒的样子,在打电话。
“小姑!”她想到,戴月的零钱袋还在李浅家里,打算顺道带回去。
李浅的脸上漾着笑意,没有走近之前,李迦易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等走到店门口,李浅对着电话里说了一句:“你等一下。”然后捂住了听筒。
“怎么了?”她问李迦易。
“戴月把钱包忘在你家了,我正好过来拿一下。”
李浅从牛仔裤口袋中掏出钥匙递给她:“自己上去拿。”
李迦易接过钥匙,借着室内的灯光,看到了李浅毛衣领口那里的一处暗红,“小姑,你好像脖子上被虫咬了。” 她指了指李浅的脖子。
“嗯,被咬了,你快去吧。”
穿过几张台球桌,绕到后门处,李迦易匆匆上楼。怎么感觉,最近小姑脸上的笑容多了不少。
二楼居住的屋子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整洁,除了墙上粘着的几样生日装饰品还没被卸下,其他地方都已恢复了原样。李迦易在厨房里迅速找到了戴月的零钱包。
下楼还钥匙的时候,李浅还在打电话,笑声娇腻。
李迦易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被咬”什么的。怎么什么都跟人家说,感觉小姑谈恋爱了。
回去的之后骑得飞快,到家时已经出了一身汗,“买到了!零钱包也拿回来了。”
“这么快?”戴月刚把蔬菜汤重新加热完,李迦易就回来了,“这么急干什么,你看你,都出汗了。”
戴月用右手替她拂开汗湿的刘海。
“不是让你先吃的吗?”李迦易看到桌上未被动过的饭菜,有些不开心,“快过来,一边吃,一边换药。”
把戴月拉到桌边,掀开盖着的盘子,将筷子塞到她手中,“赶紧吃,不是说饿了么。”
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回来,李迦易重新捧起戴月那只受伤的手,轻轻解开沾血的布条。皮肉外翻,伤口处血迹斑斑,只看一眼,李迦易就觉得心疼死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问这话的时候,带上了哭腔。
戴月放下筷子,摸她那颗低着的脑袋:“我没事,一点都不疼。”
“骗人。”李迦易抬头看她。这张和李浅有四五分相像的脸,让戴月又想起了中午那一幕。她忙不迭移开了眼睛,血缘的缘故,让李迦易和李浅长相相似,可两人的性格、脾气秉性却是全然不同的。
李浅容颜张扬,美得不可方物。迦易是淡颜,清纯之下是含蓄的美。若非要相比,戴月觉得,迦易更耐看。
少女专心于手里的动作,将消炎的粉末轻撒在伤口,仔细缠绕被重新清理好的伤口。
戴月心思飘忽,目光重新落到李迦易身上,只能窥见灯光透过她那浓密睫毛落下的一片阴影。迦易那张稚嫩的小脸早就长开了,已然有了别样的芬芳。
怕她疼,李迦易始终对着伤口轻轻呼气,微凉的气息像是羽毛一般,不仅扫在她的伤口,也拂过了她的心脏。
戴月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义不容辞地担着照顾李家小丫头的责任。三岁的迦易,软软糯糯,像个小跟屁虫,流着口水嚷着要自己抱。那一年,这个小人拯救了陷在失去母亲的悲伤之中的戴月,将她从深不见底的海底捞起。
十八岁的迦易,因为自己的一个小伤口红了眼眶,火急火燎跑去买药,帮她包扎。自己是靠刻意的愚钝活到今天的啊,迦易怎么能用这么细腻的关心尖锐地割开她的保护色呢。
所有的贪恋都该被戒断,才能坦然面对可预见的抽离。她与迦易的情分,这次又能维持多久。
“以后小心一点。”
李迦易用掌心托住戴月的手,食指轻柔摩挲手背。
月牙尖尖,刺破黑云,终有清晖倾洒而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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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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