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月的手就这样被李迦易按在了脸上,掌心里细腻一片。
李迦易放低了声音,“累着了吧?”
“对不起,我做梦了,还当你是小时候呢。”戴月微微使了点力气,收回自己的手,掀开被子下床,“我睡了很久么?”
“嗯,已经八点多了。”李迦易撑着床沿站起来,小腿以下像是被万亿根细针扎着一样,抬了一步,没站稳,磕在床头处。
“啊——”
“怎么了?”戴月坐在床沿,刚穿完鞋子,急忙去扶她。
“蹲了一会,脚麻了。”
戴月的手,拦在她的腰间,几乎是半搂着,将人圈到了身边坐下。她从床边站起身,又蹲下,轻轻抬起李迦易的脚,在脚踝处缓缓揉着,“忍一忍,一会就好了。”
也不知道迦易蹲了多久,蹲到连脚都麻了。
“外面的雪下得好大,地上白了一片。”李迦易兴奋地跟她描述外面的场景,如果不是戴月例假来了,一定要拉她一起下楼,去感受一下雪花落在发顶的感觉。
南方人少见雪景,薄薄的一层白雪,足以令人欣喜。李迦易觉得脚麻缓解了很多,将戴月拉到窗口,扯开一半窗帘,擦去玻璃上的雾气。两人透过一小块形状不规则的透明,安静地看向发着暗光的冰天雪地。
“好美啊,第一次看到雪。听说北方的雪还要好看,捏在手里都不会化掉呢。戴月,等我上大学了,一起去北方看雪吧。”
纷扬的雪花还在飘洒,室内暖黄的灯光照亮窗前一隅,有一颗完美的六边形雪花贴在了窗户上。戴月隔着玻璃戳了戳,应允:“好啊!”
“这次可不能骗我了。小时候,说好的给我染指甲,后来就找不到你了。”
戴月被她的话逗笑了,这孩子,记性怎么这么好呢。那时候,戴月搬到镇上,翻到包里浸了一夜的花草汁,还在想小女孩会不会伤心。后来,专心于念高中,慢慢淡忘了,也没再往乡下跑。
“这次是真的,我也很想去看看北方的雪。”
原本只想照顾迦易一年的,时日久了,难免就有了更深的羁绊。戴月喜欢这种约定,以后还能借着冬夜里的一句玩笑,再去看看飞走的小鸟吧。
晚饭,李迦易从头到尾没让戴月沾手,盛饭、盛汤,全数揽下了。天气冷的缘故吧,戴月的气色看着不是很好。
戴月坐在餐桌前,享受着女孩无微不至的照顾。目光缱绻,落在她身上。温馨的气息流淌在这个空阔了许久的房子里,连那块被铺垫整齐的桌布都染上了几分柔和。
两人各自坐在方桌的一侧。
“好吃吗?”李迦易期待地看着她。
“嗯,特别好吃,迦易的手艺比我要好。”戴月说的是实话,“以后娶到你的人,会很有口福。”
“我才不要做给别人吃。”李迦易见她爱吃炒藕丁,把盘子推过去一些。
“也是,咱们成家也不是为了给别人做饭洗衣的。”戴月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不合适。
李迦易戳着碗里的米粒,看了她一会,问道:“戴月,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呀?”
戴月放下了手中的碗,思量几秒,答:“从来没有想过,一时说不出来。”
她从小生活的环境,接受的观念是,合适的就能结婚。就像父母,就像二姨。哪里有什么爱情,不过是因为合适,凑到一起过日子罢了。喜欢、爱情,应该是只有走出青阳这个县级市的人才能拥有的东西。而自己,身无长技,也许能离开安平,但最远也就只能走到青阳。
“你知道的,我爸爸在坐牢,媒人介绍过来的都是……不太合适的。”戴月对此觉得淡然。
“那又如何,你爸爸是你爸爸,你是你。”
乡下就是这样,虽说小地方贫穷,但对于家风却看得极重。谁家有蹲过大牢的,总是被人看低一等。
“不聊这个了。今天晚饭吃得太晚了,要不要下去走走,消化一下。”戴月的提议,正中李迦易的心思。
“好啊,我先收拾一下,你去多穿点衣服。”李迦易手脚勤快,很快就将碗筷清洗干净了。
出门前,把自己那副超厚的骑车手套戴在了戴月毛线手套的外面,“你来例假,不能着凉。”随后,又替她将围巾塞进羽绒服的领子里,扣上了毛茸茸的帽子。
戴月任由她帮自己摆弄,突然觉得,这半年,迦易好像又高了一些,都到她鼻梁处了。
“迦易,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是啊!每天被你喂得这么好,能不长高么!不仅长高了,还胖了点。”营养均衡之后,个子稍稍拔了些,身型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挺好的。”
两人一同出门,脚下踩出的声音让楼道的声控灯亮了起来。
小区里没什么绿化,到了冬日,本就少见的绿色更是没了踪影,几簇低矮的灌木枯枝上囤了一条条白色的积雪。
雪还在飘,远处有小孩子在跑跑闹闹,喊着“下雪了!下雪了!”也有零星的大人捏起树杈上、地砖上的雪,掂在手中把玩。
“冷吗?”尽管已经裹得严严实实了,李迦易还是怕戴月受寒了。
“一点都不冷,都快捂出汗了。”
李迦易好奇地隔着手套捏起雪粒子,还来不及仔细看看呢,盐巴一样的雪就融在了手套里,将毛线晕湿了。
她们沿着别人踩过的小路,牵手往前走,不忍破坏旁边堆积起来的一片洁白。没有想象中踩在雪中的那种松软,雪都成了黑乎乎的冰碴子,在脚下吱嘎作响。
“戴月。”
“嗯?”戴月怕她摔了,手上捏得紧紧的。
“你要是三十周岁还没有结婚,要不就跟我过一辈子吧。”李迦易挣开了她的手,倒退着往后,被围巾包裹的脸庞上,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露在外面。
戴月笑了,浓眉之下,没有被调侃的愠怒,迦易的玩笑话,她心甘情愿地配合。这句不知道出自于那部电影的滥俗台词,很适合当下这场几十年难得一遇的飘雪。
“好啊!那你可太亏了,我只收留你一年,你要收留我一辈子啊。”
李迦易转过身,向前跑了几步,传来一句:“一辈子也不长啊。”真开心,戴月过完年就三十了,肯定嫁不出去,李迦易想。
“慢点,等等我。”戴月也跟着她跑起来。以后的事情谁知道,戴月只觉得,跟迦易待在一块,挺踏实的。
再自私,也不能成为小鸟翅膀上的负重物啊。希望迦易,能飞得又高又远。
戴月追上了她,攀上她的手臂,“别跑了,地上很滑。”
李迦易停了下来,围巾随着奔跑的动作从脸上滑了下来。脸颊红彤彤的,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眼底落进一片闪耀星辰。
“马上过年了,爸爸和妈妈那里,要过去吗?”戴月问起她的打算。
“不去啊,他们都不欢迎我。”李迦易一副不当回事的表情,为戴月轻轻扫去肩头的积雪,“你呢,去二奶奶家?”
“去半天,拜个年。”
以往都是要在二姨家住上几日的,和表妹徐蕊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在那个重组家庭里格格不入。今年,有迦易在自己家里过年,也算有个借口推脱掉姨妈的热情。
“太好了。那我们除夕去看灯会吧,我听同学说,今年镇上有个土豪返乡,要办灯会,还请了浙省的越剧班子来表演。”
“我说呢,最近镇中心有人在搭台子了。行,除夕咱们一起去玩。”
雪在深夜停了,清晨的小区楼下,有清洁工在铲雪,已经被踩黑的冰渣子被铁锹铲进步道旁的灌木丛里,将那干净的雪都玷污了。李迦易觉得没劲,走去上学的路上还在惋惜。
赵迎尔在早读后,把她叫去了办公室。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生日那天拍的照片,给。”
李迦易觉得奇怪,原本还想着找时间去小姑那里拿照片的,怎么赵老师拿来给她了。
“你小姑店里比较忙,我就拿了底片去冲洗了。”赵迎尔解释。
“谢谢赵老师。”李迦易接过,“赵老师,没啥事的话,我先回班上了。”
“你等一下!我们班的小考试卷,在文印室,你陪我去拿一下吧。”赵迎尔叫住她,正好有老师回办公室,对这边点了个头。
李迦易跟在她身边,往文印室去。
“你…你知道,你小姑为什么回安平吗?”赵迎尔问起李浅。
“我不知道,她从来没说过。”李迦易如实回答。怎么突然问到这个,她不解。
“这样啊……那行,试卷你先捧到教室里去吧,一会上课的时候发下去做测验。”
到达文印室,赵迎尔找到班上的试卷之后,就递给了李迦易。自己又回办公室去了。
晚上,在戴月来接她放学的路上,李迦易聊起班主任对小姑的好奇,“怎么感觉赵老师很喜欢往小姑那里跑呢?今天还跟我打听小姑回安平的原因。”
戴月:“可能就是随口问到了,她俩年岁相仿,有共同话题,处成好朋友了吧。”
李迦易的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推测,但她怕戴月一时接受不了,没有说出来,认可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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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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