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咆哮的男人身上没有半点窝囊的影子,只有头发是一样的白一样的乱,此刻要生啖她血肉,目放凶光,森森白齿暴露在空气中。

若不是杨钰半夜将熟睡的白染锁在桌角,现在估摸吃得只剩尸骸。她摇了摇头,猛踹瘸子那条好腿的气势,狠狠踢了一脚白染腹部。他跟山似的完全没动,自己倒是被震得几步。

门外传来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昨个傍晚来了个丫鬟,说是王管事要她来的,在外面过了一夜,恐怕是凶多吉少。”

“我瞧着她敲了你屋的门,怎么没放她进去?”

“你不也没放她进门,到后半夜没声了,赶紧叫胆子大的去收尸,别吓着其他人。”

一人端着个托盘装着吃食,另一个人捧着水壶替他开门。

杨钰立刻扑到二人脚下,死死掐了把大腿,将眼泪逼出。她心知下人们要躲的就是锁住的白染,“大哥啊,昨夜我差点就被吃了,要不是我机灵,陈府就多了条无辜的性命啊。”一定要多赔点精神损失费给我,她哭得情真意切,撕心裂肺。

没料想到本该收尸的丫鬟在屋里活蹦乱跳,吓得他们手一哆嗦,吃食全摔在地上,汤汤水水泼了满地。

她余光中看见了跌落的饭食,这仙人吃得还没她家猪吃的好,猪吃了都得站起来去厨房做三菜一汤。

“你、你就是杨钰,新来的打扫丫头?”

一人往里面探头,见白染被捆得好好的松了口气,冲杨钰招手,“你这丫头真是命大,和怪物相处一夜还……”见少女站起身,胳膊腿都在,那心智全失的男人几欲破开锁链,他们赶紧将她拉出屋外,“你去找萱兰姐,她会教你规矩,吩咐你的日常工作。”

“感谢二位大哥。”她一一记下名字,道了谢,顺着其他丫鬟的指引见到了萱兰。

“事情就是这样,萱兰姐。”

萱兰翘起二郎腿,一手翻看着账本,一手端起茶盏品茗。她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色长裙,身旁站着一排统一绿衣衫的丫鬟。

跪着的少女粗布短褐上全是补丁,低眉顺眼,一副讨好做派,将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此刻正等着她吩咐。

白玉杯底哐当一声落桌,萱兰有意磨新来的锐气,给其他丫鬟开了一个时辰的早会后,才冲她道:“你倒是命大,进了那屋子少说得咬掉块肉,你过在里面过了一夜还能全身而退,这幅胆识叫你做个打扫丫头不是屈才了?”

杨钰眼珠转了转,万分惶恐,双手俯地,俨然被吓得魂不附体:“主子您才是有勇有谋,将翠竹轩管理的井井有条,奴婢连您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当个打扫丫鬟是本分,也是责任。小的保管将那地方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这疯掉的仙人是翠竹轩原本的主子,奈何神志不清到要吃人的地步才被锁起来,实际上萱兰才是这里真正的管事。不过路上十分钟,杨钰全摸明白了。

该死的封建社会,动不动就磕头跪地,还是资本好啊,基本人权还是有的,只会在人少的地方磕头跪地。

她没看见座上得意到神清气爽的神情,只听那人满意地嘬了一口茶,道:“倒是个口齿伶俐的,你就去厨房帮忙吧,空闲时多来姐姐这叙叙,我可是很喜欢你呢。”

杨钰秒懂自己是她安插进厨房企图捞油水的。她膝盖跪麻了,只能缓缓站起身,向座上的萱兰行礼,“得您青眼是小的福分,承蒙不弃,日后免不了叨扰,还请您不要嫌弃奴婢粗鄙。”

“下去吧,跟厨房管事的嬷嬷说,是我把你调过去的。”

“是。”

矜持地退出了门外,她长吁了一口气,开开心心去厨房报道,就算自己是肥肉转交的中间人,只要沾手了就会有油水漏下来。

管厨房的何嬷嬷督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满脸褶子中嵌着一双锐利的眼珠,指着一盆刚从泥土里拔出的青菜让她洗,“既然是萱兰派过来的,这几日先熟悉熟悉翠竹轩,不日再调进采买丫头里。”

“是。”

杨钰勤快地去挑水,李诚正好把水桶从井里捞起来。今早从白染屋里出来的丫鬟侯在一旁,他转身扯出微笑,帮她摇了一桶水,“丫头你我真是有缘,何嬷嬷手下做事,多有点眼力见,会讨她欢心不会苛待你的。”

她笑着接过,“多谢李大哥。”

“这离厨房还有点距离,我帮你提过去吧。”李诚生得样貌普通,是丢进人群再也寻不出的那种,白开水的寡淡。

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下移开,“这怎么好意思麻烦。”

“没事,走吧,一日三餐给仙长送饭这会清闲。”他说“仙长”两个字时表情怪异,眼里讥讽尽显,竭力卖弄自己的魅力。

可杨钰只看见猪头肉在展示猪肝,癞□□发情呱呱叫,他又道:“想不到仙长成了这幅怪物模样,要不是陈家老爷心好,早就乱棍处死他了。”

杨钰只是淡淡地笑,并不接话。

“来的第一天就勾搭上了男人,还真是不能小瞧你啊。”说话的是正在给莲藕削皮的玉莲,她阴阳怪气地捂着嘴,胳膊捅了捅埋头做事的丫鬟,“你说是不是啊?”

杨钰的笑收敛了些,对李诚认真道了谢,“你送到这就行,多谢李大哥。”

他挠了挠头,将水桶放下,临走又回头看了看她,似乎被石子绊到,踉跄了几步离开,以嘿嘿一笑结尾。

“哟,想不到你竟有这等本事,我白日与他好言相劝打几桶水来都不愿,不过你动了动嘴皮子,他就巴不得把水送到你面前。”玉莲毫不掩饰她的恶意,捏着鼻子扇风,“我怎么闻到一股狐骚味啊。”

杨钰全然当个哑巴,安安静静把吩咐的事做好,时不时偷听她与其他丫鬟的对话。

“我这脸蛋可是我们村里数一数二的,多少男人上门提亲我都不愿,谁要当庄稼汉的妻,偏要来陈府寻个好营生,一定要混出个名堂,再嫁个镇上的男人,哪怕是妾,也比穷人的正妻过得好。”玉莲望着四角的天,蓝得毫无阴霾。

死气沉沉的无云的空,将她的精神气全部都吸走。她忽然生气将半截莲藕一摔,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手,对自己枯燥的生活产生了厌恶,“天天在冷水里泡,一双手都洗皱了。”

身旁的丫鬟仍是不言语,在抬手抹了把她溅出的水时,露出了一张半边都是暗红胎记的脸。

玉莲眼睛亮晶晶的,又道:“你说有没有可能陈家少爷见了我,对我一见倾心娶我做妾,到时候啊我就能顿顿吃肉,对下人们呼来唤去,谁惹我不高兴了我就打几板子撵出去。”

杨钰想笑,却像吃了黄莲苦涩得要命,万千老中女孩就是在这样无休止的幻想和孑然一身的孤独中默默长大的。但又听见玉莲把自己哄开心了,“哑巴,等我成了少夫人,我就找大夫给你看看……”

“喂,新来的,你笑什么?”玉莲怒目而视,“再笑我撕了你的嘴!”

杨钰低头装傻,默默听着她单方面的言语羞辱,半个时辰后噼里啪啦的声音断了。她好奇地抬头,见何嬷嬷正跟门口的几个丫鬟说着话,脚步往她们方向靠。

“你过来。”何嬷嬷向玉莲招了招手,将食盒交给她,“把今日的份例送过去。”

玉莲瞳孔骤缩,声音有些抖,“嬷嬷,往常不是李大哥送的吗?”

何嬷嬷脸瞬间垮了下来,冷森道:“一个粗使丫头我还使唤不动了?让你去你就去。”

她只得应承下来,一双眼红红的,几欲哭出来。她是真不想去那怪物的屋子,上次他可是咬断了三个护卫的脖子,自己还是个弱女子,万一那怪物有□□……玉莲越想越害怕,摇了摇给黄瓜修皮的哑巴,“红莲,你帮我去好不好?诶呀,我先前还说我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原来那哑巴叫红莲,细看她俩的长相有些相似,只是红莲脸上的胎记太过醒目,让人忽视了她也有和玉莲一样的好相貌。

红莲屁股上长了钉子,肩膀推搡来推搡去,死活不起身。

杨钰深色晦暗地瞄了一眼,水盆中有几根焉了吧唧的烂黄瓜。啧啧啧,这种烂黄瓜也配上桌?

玉莲泫然欲泣,路过杨钰身后步伐有些飘。

“玉莲,我可以帮你。”杨钰眯起眼睛,湿手擦擦围裙,笑起来两个酒窝明显,“但有个条件。”

红莲抬起头,对面的少女拉着自家妹妹说着悄悄话,见玉莲为难地点头后松了口气,将食盒递给了她。

“白染,你特别像村头那只被拴起来的狗,谁路过一下都嗷嗷叫个不停。”杨钰捧着脸,见男人狂犬病发作又冲上前咬她,掏出从柴房摸出的长棍猛敲狗头。

屋外的护卫都被她支开去吃午饭,自己盘腿坐在门口。那绳索恰好绕在男人脖颈,堪堪距离她二十厘米的样子,任他想咬都咬不到,涎水顺着嘴角蜿蜒,在地上流成小河。

“一个仙人能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也是绝了。”杨钰只会在白染安静下来的时候往他嘴里丢块肉,见他吃完又开始嘶吼,比藏獒还凶。她很是可惜道:“兄弟你牙口不错,我还是喜欢你昨晚小猫咪的样子。”

她在其中找到了乐趣,敲狗头敲出了木鱼的节奏感,眼睛眯起,像是回忆起了很久远的事情,“给女性灌输言情剧情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是你吗,狗子?”

白染终于明白只有自己安静才不会被打,只有按照少女的规则才有肉吃,眼皮耷拉下来,浑浊的眼珠隐藏在白睫之下,头一次停止了嘶吼,喉咙呜咽一声。他张大嘴巴,等待着喂食。

“巴浦洛夫挺会训狗。人界那群狗东西还是挺会训人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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