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杨铖还是在不停地逗他讲话,但向行北压根就不想搭理这个人。
当两个人的价值观完全相悖的时候,沟通就成了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朝南走的街道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要说唯一有区别的就是街道两边的房屋,上面也被人画了圆形图案,只不过每栋屋子上的图案都是密密麻麻的一堆,封条也明显比其他房屋上的更多更厚实。
“小鬼,你确定是走这个方向吗?怎么感觉越来越危险了?我现在怀疑你是不是女鬼派来的卧底,故意把我往它老巢里引?”
“喂,怎么不说话了?光这样走路实在太无聊了,要不我们聊会天吧?”
“又不杀鬼,又不聊天,直播间热度很快就会掉没的,到时候我们被困在这个恐怖游戏里,你不害怕吗?”
向行北终于开口了,但他只是给出了两个字的简短命令。
“停下。”
杨铖立马停住脚步,他也看见了不远处的那棵树。
与其说那是一棵树,不如说是被做成树形状的一个人。
他的下半身被埋在花坛的泥土里,上半截身子严重变了形,身躯像树干一样被拉得又长又细,身上每一块骨头如同树枝一样,穿破血肉和皮肤向外延伸,那是他的“树枝”。
看上去他的确像一棵树,但也像是被无数根钢针刺穿的尸体。
杨铖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快看,有人在这里搞行为艺术,真有意思。”
没有得到同意,他大步朝着“人树”的方向走去。
向行北知道,他们之间交换身体控制权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杨铖又变成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因为他看到了令他十分感兴趣的事物。
他们来到这棵“人树”的正面,实际上这家伙已经完全看不出人的形状,只剩下一张脸可以勉强辨认。
男人紧闭双眼,浑身的皮肤干瘪得就像老树皮一样。
杨铖伸手摸了一把,他的皮肤虽然干燥,但仍具有弹性,皮肤下面什么也摸不到,既没有肉也没有骨头。
感受到外界的刺激,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惊恐地瞪着对面的人。
“你是谁?你不是我们镇子上的人,你是外来客?”
杨铖绕着他转了一圈,将这家伙的身体从上到下细细看了一遍。
他很好奇,已经变成这样了,是怎么活下来的?
提问被忽视,男人显得有些恼怒,使劲摇晃了一下身体,变成树枝的骨头朝着杨铖刺去。
但他的速度显然比对方慢了不少,杨铖侧身轻松躲过,反手一抓,反倒从他身上掰下来一条“树枝”。
那应该不是树枝,而是他的骨头。
男人疼的五官扭在了一起。
杨铖抓着掰下来的“树枝”,退到一边,低头仔细看了看,那玩意在离开男人的身体之后,迅速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他低声骂了一句,把手里的东西甩在地上。
“问问话,他肯定知道这个小镇的情况。”
在向行北的催促下,杨铖漫不经心地一脚踏上花坛,却意外发现,原本被折断树枝的地方又长出来一根新的。
这家伙的生长力比植物还强。
男人生怕再被折,张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他,身体拼命往后缩。
“你要干什么?你不要过来!”
“我只问你几句话,老实交代就行,要是隐瞒了不说或者乱说,你知道下场是什么。”
杨晨说着点了点头顶上方的这些混乱交错的骨头,对于男人来说这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掰断,这个疼痛是无法想象的。
男人浑身颤抖着。
“你到底要问什么?”
“这个小镇的居民都到哪去了?”
“他们躲在各自的房子里不敢出来,白天晚上都不敢出来。”
“为什么?”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躲避疯婆子。”
杨铖眯起双眼。
“疯婆子?就是那个会吃人的女鬼?”
在听到女鬼两个字的时候,男人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目光惊恐地扫向四周,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附近徘徊。
“你们来的时候有看到她吗?那个可恶的女人。不对,你们肯定没看到,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会被咬得稀巴烂。它并非这个小镇的原居民,死了也不可能在这里徘徊,都怪那个臭丫头,它把怨灵禁锢在了小镇里,不停地杀戮使它越来越强大,强大到可以把人活活撕碎。”
提到臭丫头的时候,男人脸上露出怨毒的表情。
过了几秒,他又换了一副嘴脸,狡猾地笑着,盯着身旁的杨铖。
“你过来,我跟你说个秘密,我只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一个人。”
“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出来,这里只有你跟我。”
狡黠的光在男人眼睛里闪动。
“谁说只有我们两个?还有一个人,别以为我没看到。他就在你身后,悄悄地跟着你。”
杨铖歪起嘴角笑了笑。
“你骗谁呢?”
“你不信?那你回头仔细看一眼,看他是不是在你背上?”
杨铖回头的瞬间,男人脸上凶光一闪,突然张大了嘴巴,从喉咙深处窜出一只红色肉刺,直向着他的脖子射去。
这么近的距离,再加上这个速度,一般人躲不过去。
但杨铖并不是普通人,在这家伙张嘴巴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应到了危险,手持的短刀迅速一劈,把那肉刺一下砍成了两段。
男人再次因为疼痛扭曲了表情,他迅速抽回肉刺,被杨铖抢先一把抓在了手里。
男人疼得浑身颤抖,却始终憋着不叫出声来。
杨铖脸上露出一个狞笑,将短刀抵在了剩下的半截肉刺上。
“我刚才就很好奇,明明已经疼成那样了,为什么不叫出声呢?你是在害怕什么吗?”
红色肉刺应该是男人的舌头,现在舌头被别人抓在手里,他连话都讲不太清楚了。
“不能出声,因为她就在附近,她会找到我的,然后把我的骨头一根根拔下来,再把我的皮肉一块块揭去。这一切都是那个臭丫头干的,不关我的事,她就是个疯子,她对我恨之入骨。”
向行北越听越觉得古怪。
臭丫头?令人匪夷所思的称呼。
先前袭击他们的女鬼身长两米,又高又大,实在让人无法将它与“丫头”联系在一起。
在男人的再三求饶之下,杨铖松开了手,但仅隔了两秒钟,他手中的短刀再次刺了过去,这次直接刺穿了男人的一个眼球。
剧烈的疼痛使他忍不住惨叫起来,紧接着女鬼就在街道的尽头出现了。
它的身形比原先大了一倍,整条街的宽度都被它占了去。
女鬼朝着前方竖起一只耳朵,在确认目标之后,迅速朝这个方向飞奔而来。
它像是黑夜里一道鬼影,眨眼功夫就到了花坛跟前。
杨铖早就退到一边去了,不知道情况的人树还在不停咒骂着,下一秒女鬼就扑上了他的身子,尖牙折去他的树枝,利爪撕破他的皮肤。
男人嘴巴里不停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浑身颤抖着。
可奇怪的是,那些被折断的地方会迅速长出新的树枝,而被撕破的皮肤也会快速愈合。
女鬼撕咬的速度有多快,男人愈合的速度就有多快。
这反而成了折磨他的一道酷刑,想跑跑不掉,想死也死不掉,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剧痛。
“走开!疯女人!这不是我干的,你快滚开!这都是那个臭丫头搞的鬼,疼死老子了,快滚开!”
但任凭他如何叫骂,女鬼仿佛认准了一般,趴在他身上不停撕咬。
男人的叫骂逐渐变成了小声的呜咽,最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只剩下女鬼疯狂啃食的声音。
他没有死,他也永远不会死,身上每一个部分都在撕裂和快速愈合中循环往复。
他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走吧,我想我们可能要换一个目标了。”
向行北轻声说道,他的语气异常冷静,根本听不出喜怒哀乐。
杨铖也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他将短刀收好,从花坛边退开。
刚才那男人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显然在这女鬼以外,还有一个“臭丫头”的存在。
它更像是一个幕后黑手,隐藏在黑暗之中。
“小鬼,现在又到了你发挥的时候了。你以为那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是被报复的对象,犯下不该犯的错,被人像棵树一样的种在泥土里,想死也死不了,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这么快就得出结论了?听上去像一个非常感人的故事,具体说说。”
“我胡乱猜的,这你也信?”
杨铖笑了,在向行北不生气的时候,他又变成了那个半天真的少年。
忽然之间他就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想法:他想知道有关这个少年的一切。
他说他叫王北,但显然这是一个假名字。
他也不是程序员,而是个正在学校里读书的学生。
他长什么样?是高是矮?是胖还是瘦?但不管怎么样,他一定拥有一双纯洁的眼睛,那是直通心灵的窗口。有时候这双眼睛会因为内心的正义被挑战,而流露出愤怒的情绪。
一定是个鲜活又生动的人。
想到这里,杨铖脸上露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微笑。
他们再次回到了起始点——医院。
这是向行北的意思,当线索中断的时候,他希望能回到最初的位置,再重新搜索一遍,看有没有新的发现。
没有了与鬼怪厮杀的场景,直播间的热度下去了不少,但也没有降到几近为零的状态。
这群“观众”比想象中的要有耐心,对于有潜力的主播,还是愿意给点时间。
至此,他们已经收到了很多礼物。
杨铖又给自己兑换了一双靴子。
在向行北看来,这靴子除了好看之外,似乎没其他用途了。但杨铖总是能带来出其不意的结果,就像他那件T恤一样。
此外他还给自己兑换了一把枪,仅这一把枪就花掉了两人五分之四的积分,至于有什么样的用途,也没明说。
在兑换装备和武器方面,向行北把主动权完全交给了对方。他对这些完全搞不明白,而杨铖是特种兵出身,什么该用该怎么用他最清楚。
这家伙看似毫无章法,实际上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包括两次与女鬼战斗,就是为了换取大量的积分,等积分攒够了,再换取他需要的装备。
向行北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冷静且沉得住气,现在看来杨铖也是如此,只不过他把他的冷静藏得很深,深到不注意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他们来到医院的一楼,这里的景象可以用“惨烈”两个字来形容。
地上墙上铺满了血迹,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屠杀,但诡异的是一个尸体都找不到。
女护士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那辆婴儿车孤零零地停在角落里。
一个女孩的歌声从上方传来,她的吐字很不清晰,空洞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悲伤。
杨铖踩着楼梯往上走。
这个医院只有两层,一楼是大堂,二楼就是他们醒来时候所在的病房区。
等走到二楼的时候,两人才发现走廊上的灯全部熄灭了,眼前漆黑一片,唯独远处一个房间里还亮着灯。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他们醒来的房间。
“小鬼,你的第六感很强嘛。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地了,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躺在床上睡一觉,等着鬼怪自己送上门。”
“一切事物都有因果,我们不找到前面的线索,也不会触发后面的剧情。就像你不去与女鬼战斗,我们也得不到那么多积分,换不了任何装备。”
杨铖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你这是在肯定我的做法?”
“算是吧,但这不代表我肯定了你整个人。”
“那我还得再努力努力。”
他迈开腿朝着透着亮光的房间走去,基本可以确定歌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但那个声音却十分古怪,又尖又细,不像是正常孩子发出的声音。
在一楼听的时候没感觉出来,站在二楼听就显得特别明显。
联系之前获得的所有线索,向行北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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