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那密密麻麻如白布般的人皮才慢慢离去,但奇怪的是,老道士却毫发无损,只是神情呆滞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陆观棋无意瞥见飘荡在半空中的一张人皮,纵使没有骨肉的支撑,他也能看出来,那就是老道士。
而姜桡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它们在找身体。”
说完这话,她似是想到什么,立即转头看向许念儿。
许念儿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色情绪如何,只是声音带着颤意与几分不可置信。
“阿娘执念,是抢走,我身体。”
此时贺千宸嘴角微微下压,神情严肃,这地方处处都透着邪性,且危机重重,若想离开,怕是没那么简单。
沉思片刻,他迅速将眼下局势详细的分析出来。
“那一张张诡异的人皮,我们先喊它人皮鬼。”
“人皮鬼抢占活者身体,也相当于顶替活者的身份,但眼下我们一不知这群人皮鬼的由来,二不知人皮鬼强占活人身体目的,三不知如何分辨人皮鬼与活者之间的区别。”
贺千宸声线清冽,低沉悦耳,可所说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寒毛直竖。
陆观棋脸色变了变。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姜桡涉世未深,又从未遇见这种情况,哪知晓怎么办,纵使她有本事,也无法破开裹住上河村的黑雾。
于是,姜桡只能看向比自己脑子稍微灵光那么一丢丢的贺千宸。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躲在姜桡身后的许念儿也抬起了头。
贺千宸:…………
悬挂在众人头顶的那轮圆月,在这漆黑浓稠的夜色中,宛如一颗浑黄的眼珠子,正死死的盯着四人,而地面上的影子更是被拉得细长细长。
贺千宸想了想:“凡事皆有因果,这黑雾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出现。”
说罢,他目光便落在许念儿的身上。
上河村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黑雾的出现,或许只有弄清楚这个缘由,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
姜桡与陆观棋立即看向许念儿。
许念儿被三人盯着有些不自在,她缩着脖子,低着头,整个人就像是只小鹌鹑般。
陆观棋忍不住叹口气:“小丫头,我们又不会吃了你,你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就行。”
姜桡也轻声的鼓励:“别怕。”
许念儿双手紧紧揪着衣角:“我……我想想。”
黑雾还未出现前,天刚蒙蒙亮,她就背着竹筐,提着镰刀去后山割猪草,那日很幸运,还采摘不少红彤彤的蛇果,她吃了好几颗,酸甜酸甜的。
回来时,橘黄的日光穿破云层,洒落在大地之上,缕缕炊烟也从每家每户的屋檐上钻了出来。
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不对!
许念儿犹豫片刻:“那天…河边人少。”
姜桡有些不解:“这有什么反常的吗?”
许念儿点了点头
每日割猪草回来时,她都会路过村口的那条河,而村里的婶子们则蹲在河边的石头上,边搓洗脏衣裳边聊些家常。
有些去的晚,也只能岸边上先等等,但那天却很奇怪,平日热闹的河边忽变得冷冷清清,就好像有什么忌讳。
听到这些后,陆观棋立即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河边应是出了什么事。”
姜桡扭头看向贺千宸:“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贺千宸目光正落在陆观棋手中的那把桃木剑上,他轻“嗯”了声。
“去。”
他在回应姜桡时,语气不由自主的放软几分。
闻言,身为本地村民的许念儿小声道:“那我…在前面…带路。”
姜桡连忙开口:“等下。”
她低头从灵宝袋中拿出一串由树枝编织的手环,并将其递到许念儿的面前。
“戴上手腕上,在危急关头,可以抵挡一次邪祟伤害。”
那是用灵树脱落的树枝所制作成的护身符,上面沾有不少天地灵气,只可惜灵树的树枝五十年才脱落一次,若不然姜桡定要揣上好几十串下山。
许念儿下意识躲开,她摇头拒绝。
"太贵重,不能要。"
姜桡才不管那那么多,上前将手环直接套进许念儿那骨瘦如柴的手上。
“在贵重也没有你的命重要。”
“我说过,会带你出去。”
许念儿微微怔住,待回过神后,眼眶瞬间红了起来,阿爹阿娘常说她是赔钱货,是贱命一条。
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的命很贵重。
许念儿无比珍惜的看了眼手腕上那串保命护身符,十分羞涩的小声道。
“谢谢,姜姐姐。”
说罢,她便开始带路。
村口那条河是从溪山流淌下来的,因村子处于上流,才得名上河村,而最为称奇的是,哪怕遇到夏旱时,河水都从未断流过。
尤其是河岸旁那棵歪脖子柳树,村里的人无事时,都爱在树荫底下扎堆。
四人一前一后朝着村口方向走去,两侧是紧闭大门的房屋,除了回荡的脚步声外,周边静谧得可怕。
陆观棋有些眼红许念儿手上的护身符,好几次都想蹭到姜桡身边,可每次都被贺千宸不动声色的拦住,他只好隔着贺千宸小声开口。
“姜姑娘,你那护身符还有吗?可否卖我一个?多少银钱都无所谓。”
姜桡摇摇头:“没了。”
陆观棋的脸上不由露出失望的神情,似是想到什么,又神秘兮兮的问道。
“两位可是里界的修行者?”
站在两人中间的贺千宸听到这话后,不由侧目看向那陆观棋,他挑了挑眉。
“为何这般问?”
姜桡也从贺千宸身边探出个小脑袋,一脸好奇问道。
“你怎知我们是里界的修行者?而不是外界的普通人?”
陆观棋这个人向来观察甚微,又极其痴迷里界传闻,那枚青莲玉佩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买下来的,因此在听到贺千宸提醒村民快些离开时,他就开始怀疑。
后被黑雾卷入上河村内,再次遇见两人时,陆观棋才刚笃定,两人身份定没有那么简单。
在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之后,陆观棋略微骄傲的仰起脑袋,那高高束起的马尾微微晃动着。
“日后我也是要去里界的。”
贺千宸神情淡淡的“嗯”了声,姜桡又忍不住探出脑袋,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前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三人立即警惕起来,陆观棋连忙伸手将还未反应过来的许念儿给拉到身后。
昏黄的月光很快将来者的面貌映照的清清楚楚,那两人在看到姜桡跟贺千宸时,宛如见到救命稻草般,哭爹喊娘的跑过来,然后扑腾的一声跪下。
下河村的村长张辽正追悔莫及道:“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师救救我们。”
“若当时听了大师的劝告,怕也不会遭此横祸。”
跪在张辽身边的村民,正时不时打着哆嗦,他半张脸都沾满鲜血,看起来十分的瘆人。
许是怕被误解,张辽赶紧解释。
“这血……这血是别人的。”
姜桡不喜欢被人跪着:“你们先起来说话。”
张辽边拉着身边的人起来,边说道:“他叫王二牛,是被吓丟了魂才变成这副模样。”
已是三十而立的大男人,声音带着几分哭腔。
贺千宸并未就此放松警惕,他上下打量着张辽与王二牛。
“吓丟了魂?”
张辽点点头,随即把刚刚所遭遇的事讲述出来。
当时他被黑雾卷入其中,回过神后,才发现正与王二牛正身处一间陌生的屋子里,他刚准备开口,就听房屋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吓得两人直接躲进木桌底下瑟瑟发抖。
直到月亮出来,张辽忽听见那老道士骗子的声音,瞬间怒从心中起,本信他是名天外高人,才花重金聘请来作法驱邪,哪曾想是个骗子!
若不是骗子说要去上河村那摆神台,自己又怎会黑雾卷进如此邪门的鬼地方。
张辽咽不下这口恶气,拉着王二牛出屋外,便瞧见那老道士正笑咪眯与人说话,就在两人走近正准备找老道士算账,谁知那老道士嘴角忽裂开个大口子,如刀锯般的牙齿瞬间咬断面前村民的脖子,滚热的鲜血如雨般落了下来。
王二牛被溅半脸的血,直接就给吓傻了。
张辽更是惊恐的瞪大眼睛,他万万没没想到,老道士不单单是个骗子,还是个吃人的邪祟。
回过神后,张辽急忙拽着已经吓傻的王二牛疯狂逃命。
而身后的老道士则如野兽般,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啃噬着尸体,那咀嚼血肉的声音,听得人全身的寒毛都竖了来。
一想到被卷进来的村民,可能也会被那邪祟吃掉,张辽不由红了眼,他悲切又自责。
“都怪我!”
“要不是我信了那邪祟的话,也就不会酿成这场悲剧。”
陆观棋不由叹口气:“那老道士最开始不是什么邪祟,只是后来被人皮鬼给占了肉身罢了。”
张辽愣了愣:“什么人皮鬼,什么抢占肉身?”
陆观棋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讲述出来,听得张辽是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双腿更是发软的跌坐在地上。
他绝望喊道:“难不成,我们都要死在这了!”
这话陆观棋可不爱听,什么叫都得死在这,他正准备开口,却瞥见“程千鹤”正一脸狐疑的打量着那张辽与王二牛,心里也猛的咯噔了下。
人皮鬼既可以占据老道士的肉身,亦可抢占眼前两人的肉身。
谁知这张辽的话是真是假,目的是不是咬断他们的脖子。
陆观棋下意识朝后退好几步,当然也不忘拉着许念儿一起。
此时已被吓傻了的王二牛忽开口道。
“跑!”
“村长,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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