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离开

等到阳光这剩下虚虚一条的黄色的时候,我听到他的脚步声。

阳光彻底已经没了余晖的时候,他进来了。

带着饭菜和一把油灯。

泛黄的灯光照的他脸上的刀疤都没有往日的凶恶,“你的腿感染了,我们得在这住上几天了。”

我从躺着换成坐着,他找了张小桌子放在床上,把饭菜摆上。

浓稠的小米粥和煮的泛白的肉汤,这是受伤之后吃的最好的一次。

“你放心吃,这是我在山上打的,药钱我也付过了,不算违反纪律。”

他不是多话的人,说完就没有安静的在床边坐着。

他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却仍旧有很大的存在感,他是上过真正战场的人,甚至比姐姐上的战场还多。

我们跟随大部队的指令,虽然跟城里的日本兵打过几次正面战争,但整个热河的斗争都还是算做后方,部队里几乎没有人上过前线。

姐姐说过,前线是真正的战场,每个人都是压着尸体走出来的,从那出来之后,身上就永远洗不掉的血腥味。

虽然我并不怕他,但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便不习惯跟人在狭窄的空间相处,不管是谁,哪怕是我的姐姐。

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时刻能感觉到他落在我身上的视线,我感到有些压抑。

我用比往常快的速度吃完饭,看向他的时候与他的目光相触,不过一瞬,他就起身把东西收走,拿出去了。

躺在床上,眼睛看着面前被推挤的杂物挡住油灯而营造出的黑暗,我视力很好,能看到后面黑黝黝的土墙,自从出事之后,一到晚上的时候,我总会有一种我应该存于黑暗的恐惧。

这次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变了。

地窖又被打开了,我没有起身,我能感觉到是他进来了。

他抱了一床被褥,找了几块放在地窖里的木板铺在地上,把被褥放在上面。

“村子里的人不知道好坏,保险起见,我们俩都得在下面待着。”

我没有说话,他似乎也习惯了我的沉默,把油灯挑灭。

我们处于一片空间下,今夜没有昨夜在山洞时的紧张气氛和疲惫心态,不对,应该是我没有。

我不知道我昨夜什么时候开始发热,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背着我走,但是走到这里,哪怕是他一个人单独走,也要两个时辰的脚程。

不知道是不是他白天休息了,还是他已经习惯,我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过疲惫。

地窖不大,哪怕他并没有睡在我的床边,但也不足两米之远,从小练武,这么近的距离,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像吃饭的时候一样,不容忽视。

自从上次的出事之后,我便很不习惯跟别人待在一起,哪怕是和姐姐,更别说睡一个房间。

他武功不比我差,应该也感觉到我没有睡着。

“我去山上睡,山上也不冷。”他起身说。

没说是为了我,但我怎么会不知道。

如今已经到了九月中,天气虽然已经不算热,但是秋老虎仍在,山里更是凉爽几分,对于他来说,确实不算冷,只不过肯定是不如有个正经床铺睡得舒服。

“不用,就在这吧。”

他毕竟是为了救我,而且,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确实是相比我一个人,他在这里,我会睡的更加安心。

他躺下去,呼吸逐渐平稳。

我调整自己的呼吸,慢慢的真的睡了过去。

却忘了,真的很累的人,睡觉时呼吸怎么会平稳。

我们在这里待了半个月,主要的内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至于外伤,最严重的腿伤本来就是皮肉伤,每天的养护之下,也快好了。

为了给我补身体,他白天都去打猎,天快黑的时候回来。

幸好因为经常要采草药,大娘家里住的离山近,离村子远些,他可以躲过村子里的人。

我每天就在地窖里待着,这几天我的腿能走了,大夫也说让我开始动动,我白日里就在地窖里走走,到了傍晚的时候我可以不必在地窖里面吃饭,上来跟他们一起吃饭。

偶尔大夫上门看诊,大娘关上门,我便可以出去在后院里帮忙晒些草药。

大娘坐着把草药上的泥土筛下来,我站在架子前把草药铺平整,就当锻炼腿了。

“姑娘,那人是不是……”大娘看着我,眼神带着善良的狭促,她没有把话说全。

也没有停下,“你不在上面的时候,他都是在后院把那些猎物收拾干净,你前几日开始来上面吃饭,他都是在外边收拾干净之后带回来的。”

我没听到,大娘解释说。

“住在东边那家,是个猎户,家里就他一个,娶了个外地没落的大小姐,第一次见他杀猎物的时候就吓着了,也就是一只兔子,最后还请的当家的去看,开了两贴药。”

“之后那猎户就不在家里杀东西了,有时候拿了在山上收拾好,有时候来我家换些东西,你知道的,做大夫的,有的人穷,付不起钱,经常拿了家里的粮食抵。”

我其实没有注意到。

姐姐受伤的时候,那时候我还不敢杀人,迫不得已,我自己还会去打猎。

“我瞧着你虽然手上有茧子,但也不是干农活的茧子,想来原先也是个大户人家。”

我们徐家离这边比较远,大家只知道射箭的两姐姓徐,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是哪个徐家。

“这男人待你倒像是那个猎户。”

听完,我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我没说出来,能感觉到身后的她在看着我。

“算了,我呀,就不说了,得把这些晒好的草药拿进屋里。”

大娘从架子上面拿出几笼晒好的草药回屋,我站在架子拿摆弄她刚筛好的草药。

晚上吃过饭,地窖里的油灯被挑灭。

他还在那个位置,他还没有睡,其实我没有感觉到过他睡着,他似乎每次都在我之后才睡。

我想到了今天大娘说的话,我不能这样下去了,我不属于这样的生活。

“我们该走了,我的腿可以了。”

没一会儿他就回答,“那你内伤怎么样?”

“没问题了,本来也没有说的那么严重。”

他犹豫一会,我以为他不放心,正要跟他解释,就听到,“我明天跟他们说下,晚上走。”

白天我把东西收拾好,出去的时候,最后一次帮大娘把草药全部装好。

他应该跟他们说了我们要走的事,今天大娘话格外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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