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绣旗袍诅咒

民国十九年梅雨季,上海法租界的雨丝织成密网,噼里啪啦砸在霞飞路青石板上,溅起的水雾混着煤烟味,把云绣坊的漆金招牌熏得发灰。

湿气顺着门缝往里钻,缠在梁上的蛛网上,凝成水珠往下掉。

绣坊里静得可怕,只有雨声和煤油灯芯“噼啪”爆花的声音,墙上挂着的旗袍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一群踮脚走路的幽魂。

入夜后,光线昏暗得像浸在墨水里,空气里飘着霉味和丝线的甜香,混在一起像腐烂的糖。

红木桌角的煤油灯孤零零立着,灯芯抖了抖,把旗袍影子晃得更厉害——那些影子的领口处,似乎都藏着一双看不见的眼睛。

苏苗苗坐在灯下,指尖捏着一枚细若牛毛的银针,指节泛白,却稳得像嵌在木桌上的玉。

她生得极美,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温婉。皮肤白得透明,能看清脸颊上细细的绒毛;眼尾微微上挑,不笑时也带着点怯生生的媚。

月白斜襟衫子的袖口磨得发毛,露出的皓腕像刚剥的春笋,仿佛一折就断。

“陈妈,窗户缝里漏雨,把绣线打湿了。”苏苗苗轻声开口,声音软糯得像棉花糖,指尖轻轻拨了下额前的碎发。

外间传来陈妈沉闷的咳嗽声,伴着床板“吱呀”响:“苗苗啊,忍忍吧!张督军姨太太的寿宴就在明天,那‘红凤凰’要是交不出,咱们云绣坊就得关门大吉——昨儿她还派人来说,敢耽误就拆了咱们的坊子呢!”

“知道了。”苏苗苗乖巧应着,指尖却悄悄把银针转了个圈,针尖映着煤油灯的光,泛出冷芒。

低头的瞬间,那点怯意如同被风吹灭的灯芯,瞬间被深潭般的冷意填满——她的眼睛里,藏着一把没出鞘的刀。

她没有落针,反而伸出指尖,轻轻摩挲绣绷上那块暗红色的杭缎。缎面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像有只小虫子在里面爬。

这缎子红得邪门。

不是正红,也不是朱红,是那种浸过血、又在阴沟里泡了三天的暗红。触手冰凉刺骨,黏腻感沾在指尖,像刚摸过湿冷的尸皮——缎面下,似乎有脉搏在跳。

“好重的怨气。”苏苗苗心里冷哼,指尖银针又转了一圈,“送上门来的鬼,正好练练手。”

这哪里是寿礼?分明是件索命的凶衣——而且,是冲她来的。

她捏起银针,对着灯火引线。那线不是普通丝线,是三年前苏家灭门时藏起来的最后一卷阳线——用糯米水和朱砂泡了七七四十九天,针脚里都裹着阳气。

只有这种线,才能镇住缎子里的脏东西。

第一针落下。

银针扎进缎面,“噗”的一声轻响,像是扎进活人的皮肉里——缎面竟微微抽搐了一下,像被烫到的蛇。

绣绷上的布料开始发抖,幅度很小,却逃不过苏苗苗的眼睛。

她神色不变,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继续落针。

第二针

第三针……

针脚像细密的网,把缎子牢牢锁在绣绷上。

襟口的凤凰渐渐成型,却没有半分祥瑞气。金线绣的凤头歪向一侧,眼窝是空的,尖喙张得能吞下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啄穿缎面扑出来——那不是凤凰,是只吃人的鬼鸟。

就在她准备绣那“点睛”的最后一针时——

变故陡生!

煤油灯的火苗“腾”地窜到三寸高,又猛地缩成绿豆大的绿点,照得屋里的影子都发绿。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像突然掉进冰窖里。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凭空炸开,带着铁锈和腐肉的味道,呛得苏苗苗鼻子发酸。那味道不是从外面来的,是从缎子里渗出来的——像有个死人在里面腐烂。

“嘻嘻……”尖细的笑声贴着她的耳根响起,像指甲刮玻璃,又像婴儿在哭。

苏苗苗的手背突然覆上一层冰,像是有个看不见的手指在轻轻刮她的皮肤——凉得刺骨。

低头一看,绣绷上的凤凰竟然真的“活”了!

金线绣的眼窝突然裂开,流出一滴粘稠的血泪——那血是黑红色的,像融化的沥青。血泪顺着凤喙滴下,在缎面上蜿蜒成蛇形,猛地窜上她的指尖!

那血是活的!像小虫子钻进皮肤里,顺着血管往上爬,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啊!”苏苗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却纹丝不动——甚至微微仰头,看着旗袍缠上来的袖管,眼底的嘲弄像碎冰一样闪了闪。

她的脸涨得通红,像是真的被吓坏了,但那双杏眼里,却没有半分惧色——只有等着猎物上钩的兴奋。

下一秒,绣绷“啪”地裂开,整件旗袍从架子上跳起来!

暗红色的布料像活过来的怪物,两条袖管如同巨蟒出洞,带着呼啸的风声,死死缠住了她的脖颈。

袖管里的寒气钻进皮肤,冻得她骨头疼。布料越收越紧,勒得她喉咙发疼,像有双死人的手在拼命掐她的脖子。

“咳……”苏苗苗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双脚离地,整个人被旗袍提到半空。

窒息感像潮水一样涌来,眼前开始发黑——但她的手指,却悄悄摸到了藏在袖管里的另一枚银针。

后背狠狠撞在博古架上,青花瓷瓶“哗啦”碎成几瓣,碎片溅在她的裤脚,冰凉刺骨。旗袍的领口处,那只鬼凤凰的头正对着她的脸,尖喙张得更大了,像是要啄穿她的眼睛。

“砰!”又一个花瓶碎了,声音像炸雷一样响。

“苗苗!怎么了?”外间传来陈妈惊慌的喊声,脚步声像打鼓一样冲过来,门板被拍得“砰砰”响,“快开门啊!”

“别……别进来!”苏苗苗的声音像被掐住的猫,带着哭腔,却死死盯着旗袍上扭动的怨灵——不能让陈妈看到这脏东西,绝不能。

陈妈要是撞进来,看到旗袍缠脖子的诡异模样,非吓出心脏病不可。更重要的是,苏家锁魂针的秘密,绝不能暴露在阳光下。

旗袍里的怨灵发出“嘶嘶”的低吼,凤喙突然炸开,变成一张布满黑尖牙的黑洞——牙上沾着血沫,直冲她的左眼啄来!风里都是腐臭的味道,像烂了三天的肉。

时间凝固成冰,怨灵的尖牙离她眼球只有半寸——冰凉的气息喷在脸上,像死人的呼吸,带着铁锈味。

悬在半空的身体突然停止挣扎,脚尖绷直,像一根被拉满的弓,连发丝都不再晃动。

右手手腕以常人做不到的角度向后折,指尖的银针“唰”地转了个圈,稳稳夹在中指与食指之间——指节泛白,却稳得像嵌在铁里的玉。

“在我苏家锁魂针传人面前玩针线?”苏苗苗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沙哑却带着刺骨的冷,“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眼中的怯意瞬间碎成冰碴,声音像淬了毒的针:“班门弄斧。”

她没有扯脖子上的布料,反而迎着怨灵的尖牙,手腕猛地发力——银针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光,像流星砸向黑洞的中心。

苏氏锁魂针第一式——定魂!

她低喝一声:“咄!”

银针精准刺入凤凰左眼的三分线——那是绣纹的死穴,也是怨灵的核心。针尖碰到的瞬间,怨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空气突然凝固,连雨声都停了——怨灵的动作僵在半空,像被冻住的蛇。

那张离她眼球只有半寸的獠牙嘴突然停住,尖牙上的血沫滴在脸颊上,冰凉刺骨。

旗袍内部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指甲刮过玻璃,又像婴儿被掐住喉咙——声音越来越尖,最后变成滋滋的电流声,刺得耳膜发疼。

吱——!!!

黑烟滋滋地从针孔里涌出来,带着烧焦头发的味道,把暗红色的缎面染成灰黑色——那烟是冷的,落在皮肤上像冰碴。

缠在脖子上的力道瞬间消失,旗袍像断了线的风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片碎瓷。

旗袍瘫软成一堆皱巴巴的破布,缎面褪成死灰色,像被抽走魂魄的蛇皮。

苏苗苗重重摔在地上,膝盖磕在碎瓷片上,疼得皱眉——但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地上的旗袍,连睫毛都没眨一下。

她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喉咙里带着血腥味。白皙的脖颈上赫然多了一道青紫色的勒痕,像一条狰狞的蛇缠在上面。

“苗苗!”

房门“砰”地被撞开,陈妈披着棉袄冲进来,手里拿着油灯,灯光晃得她眯起眼睛。看到满地碎瓷和苏苗苗脖子上的勒痕,她的脸瞬间白了,油灯差点掉在地上:“这……这是遭贼了?你的脖子怎么回事?”

苏苗苗迅速低下头,把眼底的冷意藏起来,换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肩膀微微发抖,像被吓坏的小兔子,连指尖都在颤。

她瑟缩着指向地上的旗袍,声音带着哭腔:“陈妈……我想把旗袍拿下来改改,结果脚滑摔了,衣服绊住我的脖子……差点喘不过气……”

陈妈半信半疑,但看到旗袍确实在地上,又见苏苗苗吓得眼泪汪汪,便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让我看看伤。”

陈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脖子,转身去拿红花油:“等着,我给你擦点药,消消肿。”

陈妈快步走出房间,脚步声越来越远。

趁陈妈转身的功夫,苏苗苗飞快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旗袍——指尖碰到缎面时,还能感觉到残留的阴气,像冰碴粘在手上。

黑气散尽后,凤凰尾羽的绣纹开始动了——金线和银线像活的小虫子,慢慢重组,变成一行凸起的纹路。

那是苏家独有的盲文暗绣,只有用指尖摸才能看清——纹路是凸起的,像细小的针扎在上面。

苏苗苗的指尖拂过纹路,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心脏“砰砰”跳,像要跳出喉咙。

姐姐,救命。

后面跟着一串歪歪扭扭的字:

今夜子时,百乐门后巷,修罗场。

这针法……是沙沐!三年前苏家大火时失踪的双胞胎姐姐!她的针法总是带着点歪歪扭扭的劲儿,和自己的工整完全不同。

那个三年前苏家大火里,所有人都以为烧死了的姐姐……竟然还活着?

苏苗苗捏着旗袍的手指越收越紧,指节泛白——缎面被捏出深深的褶皱,像她皱起的眉头。

原来这件“凶衣”不是冲她来的,是姐姐的求救信!她用怨灵把旗袍送到云绣坊,只为让自己看到这行暗绣?

墙上的挂钟“铛”地响了一声,声音像锤子敲在心上。

十一点了。

离信上说的子时,还有一个小时。百乐门后巷……修罗场?姐姐到底在什么地方?

苏苗苗抬头看向窗外,暴雨像帘子一样挡住视线——眼中的怯意消失了,只剩下冷硬的光,像淬了火的针。

她转过身,膝盖还在疼,却快步走到床底,拉出一个积灰的楠木小箱子——箱子上刻着苏家锁魂针的印记,铜锁已经生锈。

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排特制的银针,长短不一,每一根都泛着冷冽的寒光。旁边躺着一把巴掌大的剪刀,柄上刻着凤凰纹——那是苏家历代相传的断魂剪。

断魂剪的剪刃闪着银光,像刚淬过血,摸上去冰凉刺骨。

苏苗苗指尖划过斜襟衫磨毛的袖口,轻轻脱下那件柔弱的月白衫子,换上一身利于行动的黑色高领旗袍——高领刚好遮住脖颈的勒痕,袖口缝着暗袋,她将一排银针依次别入,最后把断魂剪藏入腰间的布带里,剪刀的冷意透过布料传来,像一块冰贴在皮肤上。

“陈妈,我有点闷,想去门口透透气。”她对着里间喊,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苏苗苗低头绞着衣角,声音依旧软糯:“就站在门口,不走远。”

外间传来陈妈的咳嗽声,伴着水盆哗啦响:“雨大着呢!撑伞啊,别淋着!”

“知道了。”她拿起门边的黑油纸伞,伞骨上还沾着去年的雨渍。

苏苗苗推开门,雨丝瞬间打湿她的发梢,冰凉刺骨。她撑起油纸伞,伞面挡住了大部分雨,却挡不住风里的血腥味——那是从百乐门方向飘来的,像烂了的肉。

雨水打在伞面上沙沙响,她的后背突然挺得笔直,像一把出鞘的剑。刚刚还软糯的眼神,此刻像淬了冰的针,连指尖都变得冷硬——那是苏家锁魂针传人该有的样子。

苏苗苗攥紧伞柄,指节泛白,声音冷得像冰:“沙沐,活着。”

巷弄里的路灯昏黄,雨水把青石板路洗得发亮,她的脚步声很快,像一阵风掠过,身影瞬间消失在法租界幽深的巷弄尽头,只留下伞面上的雨水滴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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