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的天空阴云密布,细雨如丝。宋奇柚蜷缩在一片灌木丛后,浑身湿透,满是泥泞,身上还有几处被树枝划破的伤口,手紧紧按住剧烈跳动的心口,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怒气冲冲地喊道:“居然让她跑了!”
宋奇柚屏住呼吸,不敢贸然露面。脑海里仍不断回放着之前的惊险一幕。
她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现代女孩,之所以穿越到民国,只因自己的怨气太大,弄乱了民国时期的司命簿,搞得命簿司掌亲自下凡找她算账。如今她已经答应了神要亲自把命簿整理修补好。当然,如果能够圆满完成任务,司掌也会完成她的一个心愿。
司掌给她的身份是民国时期虞城名门利家的流落千金——利柚霖。母亲利远雯留下的玉佩,是唯一能证明她身份的信物。宋奇柚一路打听,决心尽快找到利家投靠,免得被卷入更多麻烦。
然而命运从未打算让她顺利。十分钟前,她刚沿街打听到利家的住址,就被路边摊上热腾腾的包子吸引。饥肠辘辘的她停下脚步,走到路边摊前,正准备掏钱买几个,却不小心让钱袋中的玉佩滑落出来。
“嘿!”一个身影飞快地扑上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眼疾手快,一把抢走玉佩,撒腿就跑。
“站住!还我玉佩!”宋奇柚慌忙追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喊:“捉贼啊!”
乞丐在人群中东窜西逃,宋奇柚紧追不舍。这民国可没摄像头,东西丢了就真的barbecue了。正当她即将抓狂时,乞丐猛地撞上一群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子。
为首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材修长,面无表情。他微微抬眸,冷冷地扫了乞丐一眼,随即轻声命令道:“抓住他。”
几名手下迅速上前,将乞丐按倒在地。年轻男人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从乞丐手中接过玉佩,转身递给奇柚:“姑娘,这是你的东西。”
宋奇柚接过玉佩,正准备道谢,却见对方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神色顿时一变。他盯着玉佩上刻着的“雯”字,语气冷硬了几分:“你是谁?这块玉佩怎么会在你手里?”
宋奇柚心中一紧,察觉到气氛不对。她不愿暴露身份,连忙将玉佩揣进口袋里,低头转身离开。
“站住!”男子低喝一声,目光凌厉,随即命令道:“追!”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手下迅速行动,五六人飞快地向宋奇柚围了过来。
宋奇柚瞳孔一缩,撒腿狂奔。慌乱中,她撞翻了街道两旁的小摊子,摊贩们惊叫四散。一声枪响突兀地响起,子弹几乎贴着她的肩膀擦过,吓得头皮发麻。
“靠,还不如让乞丐偷了。他拿走丢钱,你拿走丢命”宋奇柚心中叫苦,脚下不停,拼命往前冲。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她已然分不清是冷汗还是雨水,只管尽全力逃跑,终于甩开了追赶的人,跌跌撞撞地钻进一片灌木丛,气喘吁吁地靠在树上。
过了片刻,四周终于恢复了宁静。宋奇柚缓缓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雨幕中不远处的灯火。
一场盛大的葬礼正在进行。
灵堂正中央的白色布幔上,用黑色隶书写着“利兴容千古”五个大字,庄重肃然,令人望之心生敬畏。灵位前摆满了祭品与花圈,花圈上赫然标着“虞城敬送”、“商会敬送”之类的字样,处处彰显着死者生前显赫的地位。灵位前摆满了各式祭品。数百盏白色灯笼将场地照得通明,场内外站满了虞城各路大人物——警备司令、军阀代表、地方名流,人人肃穆,神情庄重。
宋奇柚的目光不由得凝滞,心中默念着那个名字:利兴容。她在司命院看过这人的命簿-他是利柚霖的亲姥爷,准确地说,应该是素未谋面却苦寻她多年的姥爷。他是虞城最德高望重的人物,利家的支柱,黑白通吃,寿元七十。而现在,这场声势浩大的葬礼正是为他举行的。
雨中,灵堂内外已经聚满了吊唁的人群,来宾络绎不绝。
“魏家大少爷魏谋远到——!”
随着灵堂入口处一声洪亮的通报响起,魏谋远身着笔挺的西服,快步走进灵堂。他表情肃穆,手持白花,低头鞠躬,缓步走到灵位前,依次敬香、叩首。
魏谋远刚刚致祭完毕,另一道喊声又响起:“虞城商会会长郑伟成到——!”
这一次,几名商会随行人员一同进入,郑伟成走在最前,穿着一席深色长衫,神情凝重。他缓步上前,向灵位深深鞠躬,接着恭敬地敬香。
宋奇柚藏在不远处,望着一切,第一次感受到民国大户人家的礼仪与威严。
来宾的通报声此起彼伏,气氛既庄严又不失秩序。
“虞城警备司令韩绍军到——!”
“齐家三爷齐子兴到——!”
大人物们接踵而至,许多人带着数名随从进场,恭敬地鞠躬致祭。这场景简直像在观赏一个权力与地位的万花筒。宋奇柚不禁暗自庆幸:司掌果然没骗我,这排场,是个大户人家,投奔这里应该不会委屈我。
正当她准备收拾收拾自己狼狈的妆容,开始这场豪门的寻亲之旅时,忽然传来一阵轰鸣般的汽车声。一辆黑色高级轿车缓缓驶入灵堂外的广场,雨水顺着车身滑落,仿佛不敢在这尊贵的车辆上停留。
车门打开,一只穿着手工定制皮鞋的脚稳稳踏在雨地上。紧接着,一名中年男子从车中走出。他身穿一袭墨黑色长衫,外罩一件同色的绸缎马褂,质地细腻、光泽隐现。衣领贴颈而立,衬托出他刚毅的下颌线条。马褂胸口处暗纹隐现,精致而低调。身姿挺拔如剑,长衫随步伐微微荡起,却丝毫不显浮夸,反而透出一种冷峻沉稳的威严。
他缓步走下车,手下分列两侧,整齐划一地撑起伞,为他开出一条百米伞道,仿佛象征着虞城地下世界的权力顶峰。雨水打在伞面上,密密麻麻的声响仿佛一场为他奏响的盛世乐章。
“利万谦到——!”通报声响彻整个礼堂,所有来宾下意识地让开道路,站立两旁,神情恭敬。
利万谦缓步走到灵堂前,恭敬地站定,深深鞠躬,接着缓缓上香。空气中弥漫着焚香的气味,仿佛连雨水都变得温热而沉重。
宋奇柚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男子,心中微微发紧:大名鼎鼎的利家逆子利万谦?他可是利兴容的独子,老爷子原本指望他继承利家产业,延续家族兴旺。无奈他天生反骨,与利兴容八字不合,十六岁就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如今已成江南最大帮派敬竹帮的老大。但二十多年来从未归家,这次若不是亲爹的葬礼,恐怕一辈子不再踏入家门。想到自己在司命院看到的命簿,宋奇柚不觉感叹:这利家是奇怪,唯一的儿子利万谦少年离家,放着家里偌大的产业不接,非要自己出来闯江湖。唯一的女儿利远雯更奇怪,明明当初与表哥余道年青梅竹马,非君不嫁,快成亲时突然带着自己的丫鬟玩起失踪。这么多年也从未归家,生死未卜。还是心腹丫鬟在多年前即将离世时,敲开利家的大门,告知老爷一切:小姐在与一名进步青年结婚后,把刚刚出生的女儿交给她,随即再次与丈夫一起失踪。女儿五岁时不慎走失,丫鬟苦寻多年无果。无奈眼看家族后继无人,利老爷子只能将自己的产业交由姐姐的儿子余道年来接管。
“请主家接礼——” 宋奇柚这才回过神来。如今的利家话事人余道年身着麻布孝服,在下人搀扶下走出,双目含泪,朝利万谦深深还礼:“ 万谦,你能来,老爷子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这话一出,人群中随即传来异样的声音:“哼,利老爷在世时,从不踏家门半步。放着亮堂堂的家业不接,偏要干些黑黢黢的勾当。如今死了,我看也不必前来吊唁,免得给利家抹黑!” “他早就不是利家人了,我看道年才应该姓利。”“老爷子没让道年过继改姓,就是希望他有天能回心转意,哼,没心肝的东西,到死也盼不来,呸!”
宋奇柚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疯狂地挣扎着。是呀,利家已经改朝换代姓余了,跟利柚霖有血缘关系的亲老爷已经仙世,亲妈也失踪多年,连葬礼都没来,此生也不会再踏足半步。如今也就只有一个舅舅了。如果投靠利家,明里是认祖归宗,暗里难保不成为余家的眼中钉。若是投靠舅舅,虽说他早已不算利家人,为人心狠手辣,但命簿上说他十分挂念疼惜利柚霖,毕竟那是他最后的亲人。权衡利弊下,她决定赶紧先认舅舅,毕竟当务之急是先洗个热水澡,把头发上的泥巴冲干净,钻进暖暖的被窝,喝碗在现代都买不起的精品燕窝。她是来当千金的,虽说是流落在外的。
趁着利万谦转身准备离开之际,宋奇柚猛地从灌木丛中窜出,狼狈不堪地跑到伞道旁,一不小心绊到了水坑里,嘴里灌了一大口泥水,她边吐出泥水边喊道:“呸,舅舅!”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