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焱和尉迟轩并肩站在院子里,看着空地上活动的路垚,时不时的还恶作剧一下,惹得白幼宁一个劲地追他打他,小少爷仗着腿长的优势,跑两步特地停下来回头做个鬼脸挑衅一下小姑娘,气得她脸都红了,牟足了劲儿地追他。
“他这样应该算是好了吧?”
尉迟轩看了看他,神色有些犹豫,看的陆焱都紧张起来,“怎么了?”
“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陆焱大概猜到他在顾忌什么,看了眼手表,“乔楚生在楼上,你不想让他知道?”
“嗯,我怕乔先生心里有压力。”
“你给我透个底。”
尉迟轩看向远处神色有些异常的路垚,低声说道:“我总觉得我似乎忽略了什么?”
“什么意思?”
“说来惭愧,我总觉得小少爷有些怪怪的,但是说不上为什么,这几日我观察了一下,他是在慢慢恢复正常,可那仅仅局限于乔先生在的时候,好几次,每当乔先生出去后,刚开始小少爷没有异常,可一旦时间久了,他就会坐立不安,神色焦灼,你看他现在这样……”
陆焱怔了一下,仔细观察起来,路垚从最开始的和白幼宁打闹,然而现在他被小姑娘追的神色有些不耐烦,甚至脸色沉了下来,还时不时地看表。
那是因为,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看见乔楚生了,虽然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二十几分钟。
“是,虽然距离他下楼活动离开乔先生的身边只有二十几分钟,可对于一个生病的人来说,在病痛折磨下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尤其是他现在还这么没有安全感,这二十几分钟对于小少爷而言,是几个世纪。”
“我总觉得我们似乎忽略了什么,或者说从一开始我们的思路就局限在创伤后应激障碍,先入为主的认为是小少爷被绑架期间做了什么,才导致他变成现在这样,但是想不通,害怕躲闪身体的防御反应和没有安全感是两回事,我想这中间一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小少爷确实在恢复,我想试一下,看看能不能问出那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样我才能安排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我给我的导师通过电话,过几日他会来上海,希望他的到来,能看出什么异常。”
陆焱看着他,由衷地感谢道:“尉迟,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能遇到这么一个尽心尽责的医生,是他和路垚的福气,如果不是尉迟轩,恐怕,路垚不会有今天的恢复,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死在巴黎……
尉迟轩笑了笑,看着远处神色不安的小少爷,淡淡的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不必客气。”
“于私,小少爷帮了我妻子,我应该报恩的。”
“于公,我是个医生,医者仁心,不会放弃每一位病人的。”
“陆先生,有的时候看似鲜血淋漓的外伤可怕,但其实错了,外伤才是最轻,可怕的是心理,心理一旦产生疾病,将会很难治愈,小少爷算是幸运的了,他有一个爱他的乔楚生,爱会治愈他心里的伤痛,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他说话的空隙,乔楚生就下来了,而远处的路垚在看到乔楚生出现的那一刻,脸上所有的焦灼不安甚至是阴沉全都消失了,又恢复那个嘴贱作天作地的小祖宗,又开始主动招惹白幼宁,气得她跳脚。
乔楚生没有发现异常,而陆焱则是看得一清二楚,心下有些震撼,真被尉迟说中了。
这样的状态不是好的,乔楚生不可能时时跟在他身边,这无异于一个隐患。
他原以为经过长达数月的治疗,他不会再害怕乔楚生,不会再濒临崩溃,甚至可以主动亲近他,回到过去的样子,可今日一见,怕是不容乐观。
精神疾病不同于外伤,身体上受的伤好了也就痊愈了,而精神疾病不是那么好痊愈的,他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复发。
亦有可能因为一个词,一个不经意的小举动,都有可能刺激到他的神经,从而导致发病。
乔楚生站在他旁边,看着不远处的少年跑跳,神色不由得有些恍惚,这样的路垚…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吧?
最近的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他们初见的时候,还是他从伦敦回来他们交往的那一年?
但一切的一切,都在他逼他去巴黎的那一天终止。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当年为什么要逼他离开?”
这个问题他们一直都知道,却从未问过乔楚生,当年为何宁可伤害他,也要逼他离开?
乔楚生思绪不由得飘远,淡淡的说道:“那个时候,诺曼被放出来,路垚和我你也是知道的,联手破案,在上海树敌不少,尤其是英国人,我倒是不怕,可是路垚不行。”
“有一次,六子送他回家的时候,途中出了车祸,所幸无人伤亡,还有一次,他在现场勘查的时候,从二楼栏杆掉下一个花盆,如果不是我将他扑倒,那花盆就砸他身上了,记得还有一次,因为案件特殊,牵扯到□□,只能秘密调查,可在回来的途中遇袭。”
“你是说……”
乔楚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老爷子调查过诺曼的过往,因为一点东西,他就屠了一个村,心狠手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事后,他调查过,但却一无所获,就连他都怀疑是否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说不定只是意外呢?
陆焱看透了他的真实想法,一针见血道:“如果只是巧合呢?”
如果这些只是意外,只是巧合,而非人为,可乔楚生却将路垚推开,推到巴黎,才让他经历了那些不好的事情,那岂不是更可悲吗?更捉弄人吗?
乔楚生扭头看他,突然笑了一下,只是笑容看起来有些悲怆,“我不敢赌。”
短短四个字,陆焱便什么都明白了。
是巧合,还是人为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路垚是乔楚生的软肋,上海人人皆知,更别说路顾问和乔探长联手破了许多大案要案,树敌无数,有心之人稍加利用,利用路垚来击伤乔楚生,太轻而易举。
他不怕别人伤害他,却唯独怕牵扯到路垚。
他不敢赌,意外?
哪怕只有一丝概率说那是人为,他也不敢赌,他赌不起,赌不起这微乎其微的概率后所隐藏的代价。
“我查了好久,都没有人为的痕迹,也就不了了之,可之后,我却发现,有人在监视我们住的地方,有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荒唐,枉我被称为八大金刚之首,却仍然有我办不到的事情,所以当我发现,事情不受我控制,甚至可能会牵扯到路垚的时候,我便策划了雪天的那一幕,我知道那些人一定在暗中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那你后悔吗?”
至于后悔什么,不言而喻,这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如果路垚当初留在上海,留在他身边,或许就没有人敢绑架他,但,仅仅是或许。
一切都是未知数!
只能说巴黎的事情是超乎他们预料的。
乔楚生看着远处的路垚,时不时的和他招招手,小少爷看到以后笑得更开心了。
“后悔。”
无需过多的语言,只简单的两个字“后悔”
后悔推开他,后悔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没有陪在他身边……
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之前说,你曾经想给我打电话,但……”
“嗯,”陆焱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尉迟介入后治疗了几个月,便建议回家照料,他出院之后,虽然在吃药,但效果不大,偏执阴暗,只要刺激到他,他就跟个疯子一样不依不饶,我实在看不下去他那个样子,就想给你打电话,可电话还没拨出去,刀子就扎进了他的胸口。”
乔楚生的脸色白了白,看着跟白幼宁打闹的路垚,他都无法想象,刀子扎进胸口是什么样的滋味?是不是很痛?看着自己的鲜血流淌,是不是在害怕?
“祛疤手术疼吗?”
“也许吧,努力去掉伤疤,干干净净的回来见你,是他唯一的动力了,那段时间,也是我的噩梦,稍有不慎,都是我们无法承担起的后果。”
“呵……”乔楚生不由得苦笑,“他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瞒着他,只会让他更难受,他明白,事到如今,路垚还是没有告诉他全部的真相,陆焱说的只是冰山一角……
陆焱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他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要相信他,总有一天,他会全部告诉你的。”
他没再说话,心里却在想,会吗?
会有那一天吗?
当初他查路垚在巴黎的事情时,他就曾跟自己说过总有一天路垚会告诉自己的,可他等来等去,最后还是由陆焱告诉他的。
他们两个人很像,性格内敛,总是喜欢瞒着对方,雷蒙德的三十大洋,胡竹轩的一刀,好几次他受伤都不敢让他知道,就是怕他心疼难过,可往往都没有瞒住,小少爷自然是生气的,生气地骂他一顿,放出话来再也不理他,可最终还是架不住心软,哪能舍得真不理他呢?
而如今,他答应路垚从此不再瞒着他,可路垚却变成了他,想方设法地瞒着他。
有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深究下去了,他既想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怕自己这颗摇摇欲坠的心更加不堪一击。
被白幼宁追着打的路垚实在受不住了,停下来叉腰喘着气,吐槽道:“你不累啊?”
白幼宁脸都红了,嘴上不服输道:“你过来让我打一下,我就放过你了。”
“我傻还是你傻?”
让他打一下?当他脑袋被驴踢了?他只是生病了,脑子又没问题!
眼看她又要追过来了,吓得他一溜烟的跑到乔楚生身后,嚷道:“老乔救我。”
乔楚生将他牢牢地护在身后,确保幼宁不会打到他,这丫头疯起来没轻没重的,万一打伤了他怎么办?
“好了好了别闹了。”
小少爷仗着有人撑腰,给她做了个鬼脸,看的白幼宁牙痒痒,陆焱笑得不行,拉过小姑娘的手就往回走,“你看你一头汗,不热啊?”
白幼宁就跟点了穴似的,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媳妇……
路垚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从乔楚生身后探出头,满脸震惊:“不是吧?她不会要成为我堂嫂吧?”
乔楚生挑了挑眉,似是也没想到会有这种神级剧情,不过他可不关心这些,掏出手帕给他擦擦额头的汗,“你看你,满头大汗的,累不累?”
小少爷乖乖的让他擦,跟刚才嘴贱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看的乔楚生总想逗逗他,“我让小六给你买了香草味的冰激凌……”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路垚的叫声打断了,他转身就往回跑,还不忘叫嚷道:“乔楚生,我冰激凌要是化了,我跟你没完!!”
买了冰激凌都不跟他说!
耽搁这么长时间怕是化成水了吧?
可恶的乔楚生!
“慢点跑,放心,不会化的。”
路垚听了倒是很听话地止住脚步,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朝他伸出手臂,笑的狡黠,“走不动了,抱~”
刚才被白幼宁追了那么久,他累了,走不动了,要抱抱很正常的!
男人宠溺的笑了笑,快步走近他拦腰轻柔地将他的心头肉抱起,边走边说,“满意了吗?”
回应他的自然是脸上一个软乎乎的吻,小少爷靠在他怀里笑开了花,时不时的撒个娇再偷亲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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