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荣曲起脖颈,摸着手底下酸枝美人榻上镶嵌的云石。尽管她每年都会找人修理,十四年过去了,一只床脚还是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裂痕,不细看倒是看不出来。孟清荣蹲下身顺着裂痕的纹路抚摸,心里升起一股完美被破坏的烦躁感。
门口传来敲门声。
“请进。”
“黎夫人。”乔楚生推开门,将门推至最里面大敞着,隔着一扇屏风看着上面影影绰绰的影子。
孟清荣掀开珠帘,走了出来,就看到乔楚生站得笔直,将一只手背在背后,微微低着头。
“那么严肃做什么,今天我叫你来可不是问罪的。”孟清荣招呼人坐下,继续说:“我知道,四爷从来不杀无辜之人,老黎犯了大错,应该的。”
“黎夫人深明大义。”孟清荣的平静让乔楚生出乎意料之余,又有些茫然。在进门之前,其实他已经做好了被砸东西的准备。
乔楚生的想法很好懂,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
孟清荣轻声笑了一声,说道:“你别看我平时对老黎凶巴巴的,那是因为他总让着我和我闹着玩儿,等你以后成了亲就知道了。”
成亲吗?
乔楚生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那种日子,发现看到的都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只不过,按照他的喜好,想必以后找的对象,也是那种温柔小意的,估计也没人敢和他闹。
就挺好。
乔楚生出了一小会儿神,等转过头发现孟清荣低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注意到他,松了一口气。
“黎夫人这边遇到什么难处可以随时来找我,等定了走的日子,我去送送你。”
“我这能有什么难处,别麻烦。”孟清荣摆摆手,说道:“倒是你,家里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今晚就留下来吃吧。前段时间从南京请了个师傅,从鸡鸣寺退下来的,做的素斋一绝。姓刘那个,你也认识。”
乔楚生想起路垚今天有约,就要拒绝,刚说了个“我”字就被打断。
“别忙着拒绝,这顿饭可不是白请的。我这里有个东西你帮我给老黎带去。”
孟清荣起身有点急,站起来扶着额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乔楚生就看着她进屋翻箱倒柜,将东西扔得到处都是,最后,像是恍然大悟般,拿起摆在梳妆台上的一瓶药膏向他走来。
“刀痕从耳旁到胸骨。”孟清荣隔空比划了一下:“下手的人力不够大,看来是想割颈动脉,结果顺着滑下来了,现在还没愈合。你把这个带给他。”
乔楚生接过,紧紧捏在手里,想告诉她,死刑就在五天后,但看着她面无血色的脸,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一定亲手交给他。”乔楚生郑重其事地说。
路垚找来佣人打听,才知道乔楚生被黎夫人叫了去。路垚往人圈内的小孩瞥了一眼,见她还在红纸上爬来爬去,于是让眼前的佣人给他带路。
本来他想的是,在门外等着他俩谈完,谁知那门大敞着,他刚踏进院子,就被里面的人一眼撞上了。
路垚赶紧装作无事发生,转身就要走,但孟清荣就喊住了他。
“是路先生吗?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路垚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黎夫人,你好。”路垚尴尬地看着孟清荣,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嗯。楚生今晚留在我这儿吃饭,你和他一起吧。正好,我对路先生高明的破案手段很感兴趣呢。”
路垚看着孟清荣瘦得脱相的脸,露出的笑容看着只给他带来诡异感。
“那个,不好意思,我今晚有点事情要忙,你看......”
“据我所知,路先生现在还是自由职业吧,你这推脱也该找个不这么敷衍的借口吧。”孟清荣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
路垚习惯性地看向乔楚生,就见他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饶是乔楚生,也感觉到,自从路垚进了这个门,气氛就变了。
乔楚生的心里没由来得有一丝不高兴,失去了谈话的兴致。
但他没有把这点不高兴放在明面上,于是他起身不带犹豫,客气地告了辞,还拉上了路垚一起。
“他的事没有反转的余地了吗?”
强抑制着又抑制不住,声音仿佛从肺里一丝丝地挤出来,下一秒就要被扼断。
乔楚生偏过头,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路垚替他给了答案:“五天后我们会再联系你。”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声压抑又痛苦的唏嘘,最后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
乔楚生保持着偏头的姿势,听着耳边的哭声,尽管他见惯了离别,但每一次,总会让他心里涌出一股悲伤,离开的步伐也沉重了许多。
人类的悲喜互不相通,这句话,在他身上从来都不适用,但他又不得不继续往前走。
一颗糖塞到了他嘴边,巧克力味儿的。
“心情不好吃甜的会舒服。”路垚见他不动嘴,硬塞了进去,换来乔楚生的一瞪眼。路垚没理他,又给自己剥了一颗。
乔楚生将嘴里的硬糖在口腔转了一圈,除了甜得发腻,没什么变好的感觉:“真的假的”
“假的。有小报消息说,有人吃多了还引发了抑郁症呢。抑郁症你知道吧,就是一个不小心就厌弃世界那种。”
这个小报自然指老是危言耸听的新月日报。
见乔楚生变了脸色,路垚话锋一转:“只不过呢,这也得看和谁一起吃。像和我这么赏心悦目的人一起呢,就会增加幸福感。”
路垚对着乔楚生眨眨眼。
乔楚生失笑,伸出手:“来,让我仔细看看,我们路大侦探的赏心悦目在哪儿。 ”
路垚刚跑出一步,就被乔楚生调笑着圈进了怀里。
这撩拨人的手段,也不知道在多少姑娘身上练出来的,路垚红着脸,咬牙切齿地想着。
夜幕降临。
秉承着“食不言”的原则,这顿饭吃得异常压抑,吃完后,两人就匆匆告别了。在回去的路上,路垚跟乔楚生抱怨孟清荣时不时地看着他的眼神,让他胆战心惊的。
“我看你吃得挺高兴啊,这不,还撑了。”乔楚生好笑地看着路垚摸着肚子,瘫在座椅上。
“我正难受呢。”路垚撇了撇嘴,说道:“这不是黎家的素菜做得太好吃了嘛,味道真正宗,特别是那个素虾仁。”
“也就那样吧,有点咸。”乔楚生回味了一下:“还是你做的更好点。”
这是实话,路垚有时候懒归懒,小日子倒是真会过。
听了这话,路垚一高兴,就不小心岔了气:“哎!疼疼疼!你快给我揉揉。”
一双温热的手轻捂在路垚的腹部上,按照顺时针、同心圆的方式进行按摩。
乔楚生着重按了按与肚脐相平,在前正中线旁开两寸的位置,说道:“这是天枢穴,你以后不舒服了就揉揉。”
全然忘了路垚就是医学毕业。
“知道了。”路垚只觉得整个肚子都暖洋洋的,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暖和起来。
约摸过了半个钟,路垚都快睡着了,耳边就传来乔楚生的声音。
“我们下去走走,消消食。”
乔楚生将车停到苏州桥,见路垚下了车也没什么精神,于是问道:“那小姑娘今天抓到什么了”
提到这个,路垚来了精神,有些失望地答:“是串铃,代表医行天下。”
乔楚生不解:“救死扶伤,这不挺好的嘛,你在期待什么”
“财满星!”路垚一改失望的神色,焕发出兴奋的光彩。
乔楚生问:“就这么喜欢钱呢?”
路垚重重地点了点头:“现在钱就是我的命!”
“那你小时候抓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路垚的心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我从小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主,从小到大,我爹更是没给过我好脸色,也没对我笑过,更没抱过我。”
乔楚生的眉头皱成了个川字,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对自己的小孩如此冷漠,毕竟,在他的认知里,爱护幼崽是人的天性。
“那现在给你个机会。”乔楚生环顾了下四周:“天空、大地、山川、河流,把它们加上你想要的寓意,你想抓住什么”
“你还漏了一样。”路垚突然笑得一脸狡猾。
“什么”
“你呀!”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乔楚生一下愣住了,心跳随之漏了一拍。
“我这不就抓住了。”
其他的东西总归是太遥远了。
“行,那我以后就是你的钱包了。”
乔楚生听到自己如此说。
在wb看到一个表情包
乔楚生:你爱的不是我,只是我的钱。
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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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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