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初，冬，上海，早上6:40。

地铁上的风不知道从哪儿灌进来，带着一股异味儿。

乔楚生屏住呼吸，裹紧了大衣，手一放开吊栏，车身就是一个踉跄，车上站着的人就像一排木偶整齐划一地前后摇摆。

乔楚生一口气吐出来，站稳了，在心里咒骂一声这该死的天气，向四周瞟了一眼，见身边的人要么低头坐着打瞌睡，要么发呆，于是收回视线继续若无其事地站着。

身边的人不知道换了多少波，男的女的，高的瘦的。

旁边一个小男孩一直嚷嚷着要妈妈陪自己看雪，因为老师布置了“下雪”的作文题。男孩的妈妈脸上露出疲色，捏着一个日常包，嘴里说着等会儿去辅导班找老师想办法，就半眯着眼枕在车身上。

那个男孩明显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一直摇晃妈妈的手臂。乔楚生被他吵得烦了，将头换了个方向，直到下了车，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秣陵路，人流量一下子暴涨，四面八方的口音冲淡了街上沥青的雾，和林立的大厦组成了一个凌乱的大千世界。

乔楚生撞得肩膀痛，只好随伍而行。

秣陵路是一个对他极其有吸引力的一个地方，却不是因为这里繁华的商圈。

他总觉得，轨道边应该有一把木椅，进站口开着一个小店，里面有一个冰淇淋小推车，那里面的巧克力冰淇淋又凉又甜，一只可以吃一个小时。

乔楚生日复一日地在这里下车，除了人群扬起的灰尘外一无所获。

想着等会儿还要走一大截路赶去上班，乔楚生的嘴里就弥漫着一股巧克力的苦味儿，就像山杏一样。

嘉里城楼下——

“乔老弟，这儿！”

谭老五热情的大嗓门想让人忽视也不行。

乔楚生应了一声，走到边上的茶水摊和他坐下，这人就跟炮仗一样噼里啪啦打开了话匣子。

“这电梯又坏了，年年坏年年修，真不知道倒腾个什么劲儿，慢得比蜗牛，站上去地动山摇的，多的人受累，净是掼浪头，门槛真精。”

据说，嘉里城是由一处老式酒楼改建的，里面的电梯沿用至今，所以老是出问题。

谭老五的话有些夸张，他这人就是这样，在他那儿总是有抱怨不完的东西。

以前，乔楚生总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没几刻便消停了。但这一次，他倒是挺赞同谭老五这话。

他又听见谭老五说，“嘿！你知道今天公司新来的那个小姑娘，正是十七八岁，可惜了。”

“怎么了？”

“被刘姐忽悠着来接她班，一个新人，你想想看，等刘姐摆脱了包袱，直接跑路了，她能捞着好？”

这事乔楚生倒有印象，刘姐早就计划着辞职了，明里暗里说了好几次，奈何一直找不到人接任公司不放人，惹得她在一次喝醉的时候破口大骂，骂完又一直哭，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次是周年庆活动，本来大家都看起来高高兴兴，乔楚生给她递了一张纸，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让人送她回去。

谭老五还在说些什么，乔楚生已经站了起来，因为电梯又可以用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一阵争执声过后，是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

其中一个滚到了自己脚边。

乔楚生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低下头，是一个金灿灿的橘子，躺在灰暗的水泥地上，抖动着碧绿的叶子。

乔楚生将它握在手心，一个拇指大的小人正趴在橘子上紧紧攥着茎，身上的侠客装因为刚刚的事故变得灰扑扑的。

有点意思。

乔楚生将橘子放在眼前仔细地打量这个小人，就见他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愣了半刻，突然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跳了起来。

小人偶喊道:“噢天呐！我的上帝！我这一摔，是摔到银河了吗？！”

乔楚生眨了一下眼睛，就见他惊叫着往后躲。

在看见小人顺着橘子落到自己手上七仰八叉，从手上传来的痒意，让乔楚生笑出了声。

“是谁，谁在笑我？”

路垚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站起来跺了两下脚，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柔软的地方。

在感觉不会再发生震动时，立刻雄赳赳气昂昂地拿出自己背上的剑要教训这个嘲笑他的人。

乔楚生:“小家伙，你从哪儿来？”

路垚眼前的景物突然飞速前进，停下了之后他看清了面前面带笑意的男人，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从法国的巴黎来，这是哪儿？对了，我有名字，我叫路垚。”

巴黎......是个好地方。

路垚看见这个男人垂眸沉吟片刻，突然将橘子揣进兜里，捏着自己的一只胳膊转圈圈，一边喃喃自语，“奇怪，你的翅膀呢？你变个翅膀看看，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路垚的世界顷刻之间天旋地转。

“什么鬼翅膀，你停下，我快晕过去了！”

听到路垚的惊呼，乔楚生自知不妙赶紧停了下来。

等消停了下来，路垚直挺挺地躺在手心里，重新变得乱糟糟的头发被指间漏出来的风吹得飘来飘去，要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乔楚生还以为，人这就没了。

乔楚生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走进刚刚那个卖橘子摊子。

帮摊子捡起来掉落的橘子，又让他称了两斤橘子之后，乔楚生和他聊了聊刚刚的争执。

摊主是一个大约六十岁的男人，精神抖擞的样子感染了两分给乔楚生。乐呵呵地给他挑了挑，完全没有刚刚和人争执的暴脾气。

“还能是什么事儿，上面整顿市容，不让卖了呗。这车站，从我年轻的时候刚建我就在这儿卖橘子，别看这火车站改成地铁，快得跟战斗机一样。左右整顿，哪管人愿不愿意。”

地铁太快了，把人远远地甩在背后。钢筋铁骨一路从莘庄站蔓延至上海火车站，像巨口吞象一样，飞快地啃噬着脚下的土地。

摊主哈了一口气，白茫茫的雾气打个旋儿和小推车一起走了。

乔楚生也跟着哈了一口气，将手心的人举在面前，见他还没醒，便转身带着他上了大楼。

听歌来的小灵感，本来打算一次性写完，结果吃完饭后太嗨皮了写不了了，得酝酿一下感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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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随伍而行1（小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