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调查笔记?西北戈壁晒骨崖祭祀摘录】
(笔记封面标注 “西北戈壁民俗档案?编号 079”,内页贴满泛黄的戈壁老照片、手绘晒骨崖地形图,文字为墨色钢笔书写,部分段落用赭红色墨水批注,边缘沾着细沙与干枯的骆驼刺)
西北巴丹吉林戈壁深处的 “晒骨崖”,因崖壁常年裸露白骨得名,祭祀习俗始于元朝,相传为当年蒙古西征军后裔所创 —— 元至元十七年,一支西征军在戈壁迷路,粮草断绝后全军覆没,仅余数名幸存者将战友尸骨搬至崖壁晾晒,祈求 “骨灵归乡”,此后每年农历九月初九(“重阳晒骨日”),附近牧民都会前往祭祀,核心仪式为 “献骨哨”:用崖壁白骨打磨成哨,吹三声 “唤魂调”,再将骨哨系于崖壁红绳,辅以奶酒、风干肉等祭品,祈求骨灵勿扰牧群。骨哨需选崖壁新露白骨打磨,祭品需选新酿奶酒、新晒肉干、新织哈达;忌雨天祭祀、忌女子主祭、忌带铁器入崖;破损骨哨不献、隔夜祭品不献、非牧民不献。
(赭红批注:民国三十六年,敦煌商人马老财带伙计入崖,盗走三枚骨哨,当晚商队骆驼全部暴毙,伙计们浑身抽搐,嘴里念叨 “骨哨还来”,马老财次日在帐篷里失踪,仅留下一枚沾血的骨哨,哨孔里卡着半根人指骨 —— 老牧民说,那是骨灵嫌祭品不诚,要 “补收” 偷哨人)。
【林砚的日记?2025 年 9 月 1 日 - 9 月 9 日】
(日记为棕色皮质封面,内页夹着几片干枯的骆驼刺与细沙,字迹从工整逐渐变得潦草,部分页面有赭红色痕迹,像是血渍混着沙尘)
9 月 1 日晴巴丹吉林戈壁
终于抵达晒骨崖附近的牧民定居点。汽车在戈壁里开了五个小时,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干燥,风里带着细沙,打在车窗上 “沙沙” 响,像是有人在轻轻刮玻璃。定居点只有十几顶帐篷,散落在戈壁上,远处的晒骨崖像一头黑色的巨兽,趴在天地间,即使离得远,也能看见崖壁上泛着的白光 —— 那是白骨的颜色。
我是民俗学研究员,此次来是为了调查 “晒骨崖祭祀” 习俗。导师在邮件里说,定居点最后一位懂祭祀仪式的老牧民 “巴图爷爷” 还在世,他手里藏着打磨骨哨的 “唤魂谱”,那是西征军传下来的孤本,上面记载着骨哨的制作方法和唤魂调的乐谱。
下午找到巴图爷爷的帐篷时,他正在帐篷外的沙地上打磨骨哨,手里握着一块泛白的骨头,骨头的一端还带着血丝纹路,像是刚从崖壁上取下来的。他磨得很仔细,用的是一块黑色的沙砾,慢慢蹭着骨头表面,骨哨雏形已经显现,哨孔旁刻着细小的蒙古文,我凑近看,是 “归乡” 二字。帐篷外的木桩上,挂着几串红绳,红绳上系着十几枚骨哨,有新有旧,新的泛着淡红光泽,旧的已经发黑,上面沾着细沙。
我说明来意,巴图爷爷突然停下手里的活,手里的沙砾 “啪” 地掉在沙地上,他抬起头盯着我,浑浊的眼睛里像是淬了沙,先扫过我的背包,又落在我的靴子上 —— 靴子边缘还沾着沿途的沙粒,像是刚从崖壁方向过来的。“年轻人,你靴底沾的不是定居点的沙,是晒骨崖的‘骨沙’。” 他的声音很哑,像是被风沙磨过,“去年有个驴友,也说自己是来‘记录’的,结果半夜偷偷去崖壁捡白骨,第二天他的帐篷被白骨堵了门,里面空无一人,只在沙里挖出半枚骨哨,哨孔里卡着他的指甲,你说,他是来记录的,还是来当‘新骨头’的?” 我愣了,赶紧拉开背包拉链,把民俗调查笔记递到他面前,笔记里夹着导师的介绍信,还有提前画好的调研提纲,他凑过来翻了两页,手指在 “仅记录不触碰” 几个字上反复摩挲,才慢慢松了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沙砾。但他没让我进自己的帐篷,只指了指隔壁那顶破旧的空帐篷:“那顶给你住,晚上风大,听见骨哨声别掀窗帘,更别出门 —— 去年那个驴友,就是听见哨声出去的,你要是也想被骨灵‘记着’,就当我没说。还有,要是看见沙地上有白骨碎片,别捡,别碰,闭着眼睛往回走,记住,走的时候别回头,回头就会看见‘跟着你的骨头’。”
夜里,戈壁的风更冷了,帐篷的帆布被风吹得 “呼呼” 响。大概十一点,我听见崖壁方向传来骨哨声,调子很慢,带着股说不出的悲凉,断断续续飘进帐篷:“呜 —— 呜 —— 呜 ——” 声音不高,却能清晰地传到耳朵里,像是有人在帐篷外吹哨。我忍不住掀开窗帘的一角看,月光下的晒骨崖泛着冷光,崖壁上的白骨像是活了过来,排列成一条直线,从崖顶延伸到崖底。有几枚骨哨挂在崖壁的红绳上,随着夜风轻轻晃,哨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而红绳的另一端,系在崖壁中间的骨洞上 —— 那个洞穴黑漆漆的,像是一只睁着的眼睛,正盯着定居点的方向。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崖下的沙地上,有一串白骨脚印,从崖壁一直朝着定居点的方向走,脚印很浅,像是刚踩出来的,每一步的距离都很均匀,不像是人走的,倒像是飘着走的。我赶紧放下窗帘,缩进被子里,却总感觉帐篷外有脚步声,“沙沙” 的,像是踩在沙地上的声音,一直围着帐篷转,转了大概十分钟,才慢慢消失。
9 月 3 日多云
今天戈壁起了小风,沙粒打在帐篷上 “沙沙” 响。巴图爷爷终于肯跟我讲晒骨崖的来历,他说:“祭祀不是‘敬神’,是‘送骨’—— 元朝的西征军,好多都是我们的祖辈,他们死在戈壁,骨头晒在崖上,魂回不了家,每年九月初九,吹骨哨是帮他们认路,让魂跟着哨声走。” 他从木箱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册子,是 “唤魂谱”,里面夹着一张老照片:民国三十六年,巴图爷爷的父亲作为主祭者主持祭祀,手里捧着一枚骨哨,哨身上刻着蒙古文,正是批注里提到的 “补收” 骨哨。
“我父亲当年就是因为马老财偷骨哨,才多献了一枚骨哨,” 巴图爷爷的声音发颤,“当晚崖壁就传来骨哨声,我父亲说,他看见西征军的影子在崖上走,嘴里喊着‘还我骨哨’。” 我突然注意到,巴图爷爷的左腿有些跛,他说是年轻时摔的,可我看见他裤腿下露出一道疤痕,形状像是白骨的纹路,和唤魂谱里被骨灵标记的图案一模一样。
晚上,空帐篷的门被轻轻撞了三下,像是有东西用头拱门。我想起巴图爷爷的话,没开门,却听见门外传来 “哗啦” 声,像是白骨落地的声音。透过门缝看,门外放着一枚骨哨,哨孔里卡着一根骆驼刺,正是 2012 年清理队挖出的那种,哨身上刻着我的名字,是用细沙拼的,风一吹就快散了。
9 月 5 日阴
祭祀前四日,戈壁的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沙暴。巴图爷爷让我帮忙打磨骨哨,叮嘱我 “哨孔一定要钻三个,别多别少,多了骨灵会‘贪哨’,少了吹不响唤魂调”。磨到一半,我不小心把骨头摔在地上,骨头上裂了一道缝,像是人的脊梁骨形状 —— 巴图爷爷看见后,突然脸色发白,赶紧用奶酒浇在骨头上,嘴里念着 “别裂,别让骨灵看见裂缝”。
下午,我在巴图爷爷的木箱里发现一个羊皮袋,里面装着三枚骨哨,分别刻着 2024年9月失踪的扎西、2024 年10月断腿的堂兄、2024年12月陷沙的驴友小张的名字,每枚骨哨的哨孔里都塞着东西:扎西的哨里是羊骨碎,堂兄的哨里是骆驼毛,小张的哨里是细沙。羊皮袋底压着一张纸条,是用蒙古文写的,翻译过来是:“每年九月初九,骨灵要三枚‘认主’的骨哨,认主的哨才响,不认主的,要补收三枚 —— 我父亲当年漏了,我补了四十年,该有人接了。”
晚上,风变大了,崖壁方向的骨哨声更响了,这次调子变快,像是在催促:“呜 —— 呜 —— 还哨来 ——” 我突然想起巴图爷爷的跛腿,跑去质问他,巴图爷爷眉头皱了皱,声音低哑的说道:“不该知道的事情不要知道。”
9 月 7 日沙暴
沙暴来了,天地间一片昏黄,帐篷被吹得 “呼呼” 响。巴图爷爷说 “骨灵在催了”,带着我去崖下的 “骨窖”—— 一个藏在沙里的洞穴,里面堆着好多白骨,都是这些年从崖壁掉下来的。骨窖中央放着一张石桌,上面摆着三枚没打磨好的骨哨,旁边放着我的照片,是我昨天落在巴图爷爷帐篷里的。
“骨灵认主,要看‘骨缘’,” 巴图爷爷说,“你第一次来崖下,就被白骨脚印跟着,说明你和当年的西征军有缘 —— 说不定,你的祖辈就是那支军队的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老骨哨,是他父亲当年留下的,哨身上刻着 “马老财” 三个字,“这枚哨当年没还回去,骨灵一直记着,今年要凑齐三枚,才能让那支军队的魂走。”
沙暴里,我听见崖壁传来 “哗啦” 声,像是白骨在往下掉。巴图爷爷突然抓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指按在石桌上的骨头上:“快摸骨,骨灵要看你的骨纹!” 我感觉骨头在发烫,像是有温度,手指下的纹路慢慢清晰,和唤魂谱里西征军的骨纹一模一样。“没错了,” 巴图爷爷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就是骨灵等的人,你的骨纹能让那支军队认亲。”
9 月 9 日重阳晒骨日
沙暴停了,天放晴了,晒骨崖在阳光下泛着白骨的光。祭祀开始了,巴图爷爷作为主祭者,站在崖下,手里捧着三枚骨哨:我的、马老财的,还有一枚是他自己的。崖周围站着几个牧民,都是当年异常案例受害者的家人,他们手里都拿着哈达,像是在等什么。
“骨灵要的不是三枚哨,是‘认亲骨’,” 巴图爷爷说,“当年西征军全军覆没,只有一个小兵的骨头上刻着‘归乡’二字,那枚骨头一直没找到,骨灵每年要哨,其实是在找那枚骨头 —— 我父亲当年偷藏了那枚骨头,怕骨灵把军队的魂都带走,让我们这些后裔没了念想。”
崖壁突然传来骨哨声,不是风刮的,是白骨自己发出来的,调子和 “唤魂谱” 里的一样。巴图爷爷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枚泛黄的骨头,上面刻着模糊的 “归乡” 二字,正是当年的那枚小兵骨。“该还了,” 他说,“四十年了,骨灵等得太久了。”
我接过那枚骨头,走上崖下的祭台,把骨头放在三枚骨哨中间。突然,崖壁的白骨开始移动,拼成一支军队的形状,从崖顶往祭台走,步伐整齐,像是在行军。我想起唤魂谱里的 “唤魂调”,拿起一枚骨哨,闭着眼吹了起来:“呜 —— 呜 —— 呜 ——”
哨声响起的瞬间,白骨军队停住了,那枚 “归乡” 骨开始发烫,慢慢飘起来,落在军队最前面的白骨手里。“归乡了 ——” 我听见一个古老的声音,像是从骨头发出来的,崖壁上的骨哨都响了,调子欢快,像是在庆祝。
巴图爷爷突然跪了下来,对着军队磕头:“祖辈们,你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白骨军队慢慢消散,变成细沙,飘向远方,崖壁上的白骨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干净的岩石。那三枚骨哨落在祭台上,慢慢变成细沙,和戈壁的沙混在一起。
(日记至此中断,最后一页夹着一根骆驼刺,上面系着半块哈达,哈达上用蒙古文写着 “归乡” 二字,旁边写着一行小字:“祭祀不是索命的仪式,是困在戈壁的魂,在等一场迟到的认亲。”)
【后记】
2025 年 9 月 10 日,林砚的历史调查报告里,附了一张照片:晒骨崖的崖壁变得干净,没有了白骨,阳光下的崖壁泛着岩石的本色,崖下的沙地上,孩子们在放风筝,风筝上画着一支军队,手里拿着骨哨,旁边写着 “归乡” 二字。
报告结尾写着:“所谓‘骨灵索哨’,不过是困在历史里的执念;所谓‘祭祀’,不过是活着的人,在帮逝去的魂寻找认亲的凭证 —— 当执念消散,仪式便不再是恐惧的象征,而是对历史的温柔告别。”
后来,巴丹吉林戈壁再也没举办过晒骨崖祭祀,崖周围也没再出现过白骨脚印与骨哨声。只有巴图爷爷说,每个月的初九,他都会去崖下吹骨哨,不是给骨灵,是给那个等了几百年的西征军小兵,“他带着军队的魂回了家,该有人记得他们的调子”。
有人问林砚,那天闭着眼吹哨时,看见了什么。林砚说,他看见一片草原,草原上有好多人,穿着元朝的军装,对着他笑,手里拿着骨哨,调子和他吹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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