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藏后不久,许淮弈惊奇得发现白筠变了。
许淮弈怀疑白筠是被自己那句“总该找点热爱的事”刺激到,去寻找自己喜欢的事物了。那个懒散闲适的老板,竟然开始早出晚归了。
“七月前跟我去帕米尔高原打鸟,说不定会喜欢上爬雪山、露营、徒步……
九月开学再带他去香港试听话剧和音乐剧,
十二月……唔,去北海道滑雪吧,他是学霸,学起来应该很快,
总不会喜欢打高尔夫之类的老登运动吧……?”
这是两人相识的第四个夏天,许淮弈一个人在房间咬着笔杆笑得眉眼弯弯,给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计划又草草添上几笔。
这时,门被推开了。
白天见不到人影的白筠立在门口,问得突兀:“下个月想不想去东非?”
“?”许淮弈抬头,满脸错愕:他没听错吧?去东非?
许淮弈脑海中瞬间掠过壮阔的角马迁徙、湛蓝印度洋下的珊瑚礁、赤道线上终年不化的雪……难不成他喜欢草原动物,或者海岛潜水么?
……或许都不是,还是因为他。
因为喜欢他。
许淮弈犹豫起来,“……东……非?”
“不是想去坦桑尼亚?”白筠走近几步,手指再口袋里攥了攥,影子斜斜地投下来,不知不觉将桌边的人整个拢了进去。
果然。
许淮弈低低“啊”了声,“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上面写满了未来计划。
白筠沉默半晌,那片阴影更沉地笼罩下来:“票定好了。”
他想说不用这么在意我的想法,我想去的地方漫天乱飞那么多,怎么能让你一个个都实现?他还想说,这样你会不会觉得累,会不会……太迁就我了?但又觉得说出来会打扰白筠的兴致。
且这会白筠在上方罩着他,许淮弈莫名有些后背发凉,被掌控的颤栗顺着脊椎爬上来。
“领队也找好了。”白筠又补了一句。
许淮弈舌尖发涩,只好含糊道:“……唔,其实我在计划带你去别的地方。”
“嗯,”白筠稍稍退开半步,阴影撤离,许淮弈肩头一松,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温柔,“排到后面,慢慢去。”
“……”许淮弈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筠,忽然什么也说不出了。
白筠缓缓又说:“领队说可以带我们看鸟。”
许淮弈的心脏猛地一跳,原来深情可以是不宣之于口,却融入每一句看似随意的话里的。
他喜欢的,他都记得。
两人很快办好了签证,打好了疫苗,白筠如愿带上许淮弈前往了赤道以南。
长途飞行并不舒适,十四个小时的航程,许淮弈多动症上身,一会儿蜷着,一会儿又伸直,脑袋在舷窗和白筠的肩膀之间来回摆动。
当飞机终于降落在达累斯萨拉姆,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二人置身于肤色各异的人流中,能清晰地感受到周遭投来的目光,好奇的、友善的、带着微笑打量的,那些视线像无数面小小的镜子,映照出他“外来者”的身份。
此刻,许淮弈最后一丝长途飞行带来的残余恍惚才彻底被冲散。
幸而,短暂的陌生感并未持续太久,阿诺介绍的领队会说一点中文,让初到异乡的两人感到安心和可靠。
坐进车里,他们听见老旧摩托车的引擎轰鸣,听见街头播放节奏明快的音乐,看见沿途小贩沿街叫卖,看见流动的风景尽数后退。恍惚间,他们意识到,自己真的来到了东非。
旅途伊始,某种蛰伏在两人骨子里的野性渐渐被唤醒,他们像一粒终于回到沙漠的沙子,快活地融进炙热的阳光与粗粝的风里。他们看到了角马群如洪流般漫过金色草原,跟着部落长老学习跳跃舞步。
直至最后一天,四面通风的老式吉普车载着他们驶向旅程的终章。
乞力马扎罗雪山在这时闯入视野,它高耸、宏大,不合常理地屹立在蒸腾的热浪与无边的草原之上,白得令人不可置信。曾经只在书本里见过乞力马扎罗的雪山,亲眼看到它时还是大为震撼,叹为观止。
明明是那么炎热的气温,乞力马扎罗雪山就在远处伫立,上面盖着薄薄的一层雪,洁白的、纯净的,真的仿佛天堂仙境一般。
许淮弈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手随意搭在车栏上,正对着那座雪山,颈项拉出一道利落的线条,他开始原始、畅快、毫无拘束的呐喊。
“呜——————”
“Hakunamatata————————”
声音从他胸腔里迸发出来,乘风而去,冲向旷野与苍穹。
无忧无虑。
白筠微笑着,目光从雪山缓缓移到许淮弈身上。
风声呼啸,引擎轰鸣,成群的飞鸟从远处的湿地惊起,掠过湛蓝的天幕,朝着乞力马扎罗飞去,像一场亘古的朝圣。
许淮弈恰在这时转过头来,笔直地,望进了白筠眼里。
他忽然想起色林措的青稞特调,想起冈仁波齐下试探的吻,想起拉昂措掉落的鹤羽。仿佛一眼望见了数年光阴,而自己余下的所有年岁,都将与这双眼睛的主人共度。
白筠轻声问:“玩够了?”最后一天,白筠特意安排了这里,能看到乞力马扎罗雪山和成群的候鸟,许淮弈应该会喜欢。
“当然没,”许淮弈声音还带着嘶吼后的沙哑,“这里这么大。”
白筠宠溺地笑,“还没看腻?”
“你腻了?”许淮弈反问。
白筠不答,接着问:“想不想试试近距离追鸟?”
“这里?”许淮弈一怔,往常拿着长枪镜头打鸟的经验来说,现在的距离已经很近了,“……怎么近?”
驾驶座上的领队小哥这时探出身来答话,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Hey,你们是研究候鸟的对吗?”
“是,”许淮弈应着,“这你都知道。”
“阿诺告诉我们的,”领队带着他们走到空旷的地方,热情一指,像魔术师“大变活人”那般就这样把白筠的惊喜指没了,“那边是…轻航机,你们…”
“……”白筠额角跳了跳。
“轻航机?!”许淮弈声音里满是惊喜,真的在一块无垠的大草原上看见了轻航机真身。一个挺蒸汽朋克的飞行器,两侧是两个大涡轮,三角的机翼,前后两个座位。
白筠不免为安全担忧,但一旁的许淮弈已经激动得不行了,边跑边大喊着:“North Wing X2!”
不少地方的候鸟在近年的生态变化当中迷失了飞翔的方向,有少部分型号的轻航机被专门用来引导鸟类迁徙的飞行器。
领队在原地给白筠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说话间,许淮弈已经然后坐在了驾驶位上,带上了头盔耳麦,眼睛亮亮地看向了他:“上来!”
白筠顿时觉得小命不保:“……你会?”
许淮弈浑然不觉,嘴角勾起一个有点野气的笑容,掏出手机向领队展示了电子飞行执照,转头对白筠笑道:“我有飞行驾照啊。”
白筠沉默地站在原地,心里对他们家万能的小金毛,不,也可能是边牧,又刮目相看了。倒是也枉费他前段时间在西藏请教练花了大把的时间培训驾驶飞行器了。
“放心,很安全的。”许淮弈拍了拍机身“我技术很好的。”
白筠半信半疑。
许淮弈看着白筠一脸‘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表情,指了指身后:“你坐在后面!”
最终,白筠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暗地攥了攥手心,在后排落座。
仪表盘的指针划向最右,螺旋桨开始嗡鸣,草原大地急速后退。颠簸,爬升,失重,紧张攥紧胸腔。头盔下,几缕黑发挣脱束缚,在狂乱的气流中飞舞。
白筠在起伏中攥紧了扶手,另一只手按住了外套内袋。
似有一阵气流飘过,他们两个人轻盈地飘了起来,离地面越来越远,离天空越来越近,所有景色皆变换了视角。
慢慢的,轻航机平稳地滑入云端时,地面缩成了斑驳的色块,天空展开成无垠的蓝。
白筠松开扶手,向前探身。
在许淮弈肩侧伸出拳头,向前伸了伸,许淮弈随即握住,
“害怕了?”许淮弈声音带着笑,稳稳握住那只手,“没事,现在没气流,很稳。”
话音未落,白筠的手心就坠下了一条银链,末端系着一枚戒指。
不知道之前被白筠藏在哪了。
许淮弈还没来得及震惊,指尖却先一步收拢,将项链紧紧攥在手心里。
然后他在耳机里收到了呼啸的风声,以及白筠呼啸的爱意,
“有个东西送你,”白筠对着麦克风喊着。
“本来打算下去后在雪山脚下跟你求婚的,”
“但现在觉得,”
白筠原本的计划是他来驾驶,许淮弈看着周围的候鸟享受就好了。现在计划突然被打乱。
“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把余生交给彼此,好像更配我们。”
许淮弈有些吃惊,轻航机迎上一股上升气流,机翼跟着摇晃了一下,许淮弈稳了稳方向:现在给他,也不怕他手滑没拿稳掉下去。
他听见白筠深吸一口气,“所以,许淮弈……”
“余生都跟我过好不好?”
他们脚下是万亩草原,再大型的动物也变成了小斑点,唯有雪山已然巍峨庞大。他们身后是轰隆作响的螺旋桨,机翼两侧,是人字形队列伴飞的候鸟,
他们像飞鸟与风相托,没什么比这更完美了,不是吗?
“不答应就……”白筠顿了顿,“不让你降落了。”
“哪有人这样求婚的?”许淮弈手指在操纵杆上收紧,自己好像收到了独一无二的求婚,但总觉得不对劲。
白筠回答得平静:“那现在有了。”
“掉下去怎么办?”
“那就一起掉下去。”
“好——”许淮弈终于败下阵来,声音里混着笑和无奈,“别真弄掉了,没地方找……”
“不会,”白筠微微往前,从指间解了一圈银链,在许淮弈颈间微微一搭,“挂你脖子上。”
白筠顿了顿,又贴着许淮弈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粤语:
“挂住你……”
他们继续??。
白筠以为自己可能会穷奇一生会去寻找的热爱的事物。
可此刻,他看向许淮弈,他的爱人。
无需再寻了。
风雪归山,江河归海,万物皆有归途。
而他的归途,此刻正坐在他身前,带着他穿过云层,落向余生。
恭喜自己完结第一本小说。
回过头来看前面的章节还挺不成熟的,虽然现在也没成熟到哪去。
等我有空再来修修文,先简要的完结一下~
这篇感情流,加一点小小悬疑线,挺小儿科的哈哈。
计划这本篇幅不长,想打造两个滑稽的笨贼,但写的时候想以主角的视角去写,总感觉把握不好他们的篇幅。
立个flag:后续我要扒好多好多文来学习!
作者自己在深圳好几年,零星学了点粤语,不是很地道,这篇涉及到粤语的部分有很多是翻译来的,可能不正宗或者不口语化,烦请会粤语的朋友们多多包涵。
最开始构想的时候本来结尾准备还是在西藏,后来咱也没想到,写着写着就觉得东非更合适了。
总觉得要飞起来才对啊~
带大家看过西藏候鸟、冈仁波齐、港岛街头、坦桑尼亚,也算是很圆满啦。
文里面的景色都很好看,但我笔力不足,应该描写不出来真实场景美妙的万分之一。
番外不定期掉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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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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