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缜一把打开屋门,三步并两步冲到电梯间,疯狂地摁着下行按钮。
哪家正经辅导班会在屋内供妈祖?还用毛笔记账,在储藏室里藏老头和大汉,以及一众奇奇怪怪的法器?!
不是邪|教,就是洗|脑传销!
电梯在轰鸣中上升。宿缜焦急地看着那些红色的圆点,以常人简直无法忍受的速度,缓缓拼成一个又一个数字。
他头一回觉得现代科技怎么这么落后,一个电梯而已,等得他都想直接跳窗!
“宿缜!宿缜你等一下!”
那边,逄峰已经追了出来。因为太过着急,人字拖都给甩掉了一只:“我们是正经学校,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什么他妈的正经学校?
不要侮辱正经这两个字!
宿缜的衬衣都被冷汗浸透了。眼见电梯到了21层,22层,23层……25层!
他疯狂地按着下行按钮,那边逄峰的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
那边电梯却比乌龟爬得还慢,这一层楼仿佛爬了一个世纪,圆点们才重新组合,缓缓排成了26的形状。
宿缜心中一喜,刚想往里冲,就见那26竟然又变了形状,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迅速组合成了27!
有上面楼层的人按了电梯!
宿缜:“……操!”
他咬着牙踹了电梯门一脚,此时逄峰已经逼进,跟自己不过三四米的距离。
他连忙退了几步,从旁边捞起一个空易拉罐,扬手就扔向逄峰的正脸!
就在那一刹那,宿缜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空中有一根细细的线,“叭”的一声,就断了。
但那种感觉稍纵即逝。只见逄峰一伸手,“啪”地一声,牢牢扣住了易拉罐。
但他却没再往前,倏地停在了原地,愣愣地看着那个滴溜溜转的易拉罐。
就在这时,电梯终于磨磨蹭蹭地到了26层,在一声美妙的“叮——”声之后,缓缓打开了门。
宿缜抓住机会,在几个正说笑的打工人惊讶的目光中,连滚带爬进了电梯。
在电梯关门的那一刹那,他看到逄峰身边闪出了一个人影。
他的一袭黑衣跟正午的阳光格外不搭。
宿缜总觉得那光线有几分太热烈,随时都能将对方惨白的皮肉融化成白骨。
但电梯门关得有些快。
宿缜只来得及看到江起神色复杂,面色阴沉地朝自己看了一眼,转头便消失不见。
“什么东西……”
宿缜靠着电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等出了大楼,他便扫了辆共享单车,风驰电掣地飞出了这片是非之地,还不忘给老妈报备一下行程:
“喂妈,我这就回家……不是,不面了,不是正经公司……我爸发烧了?怎么这么突然……好我这就回去……”
与此同时,26楼的一扇小窗户前,逄峰目送着那辆小黄车驶出视野,低头又点了一根烟。
旁边,前台老奶奶飘了过来,往窗外斜了一眼,咧了下嘴角:“又是从乐乐编程那拐来的?”
逄峰翻了个白眼:“丫个黑心企业,试用期一满就踢人,分文不给专骗学生,我这属于行善。”
老奶奶眯了眯眼:“你用障眼法换招牌,自然不算是骗……”
她见逄峰不怀好意地盯过来,连忙咳了两声,转换话题:“可这生人倒是有趣,无意识之下,竟破得了结界。也难怪江起起了兴致,半个多甲子,这还是头一遭。”
逄峰闷闷地嗯了一声,吐出一个烟圈:“不是……”
老奶奶眉尖一挑:“什么不是?”
逄峰吸了几口烟,低声喃喃道:“不是头一遭。”
……
宿缜回到家的时候,老妈正蹲在冰箱前面,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冰块。
她见宿缜回家,焦急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起身问道:“公司那边真不去了?”
“不去了!去了指不定我就进去了……反正又不是只有他家招人,我再看别家就是。”
宿缜见老妈扭成一团的眉心舒展开来,这才往屋里一指,揶揄道:“这是昨天一晚上没回来,疯得太厉害受刺|激了?”
倒也不能怪宿缜态度不好。主要是在他短短的二十几年生命中,老爸发挥的正面作用屈指可数,发挥的负面作用数不胜数。
比如欠债不还被人打,骗宿缜的压岁钱去打牌,答应好的事各种迟到爽约,出门买冰棍却带回来一个小太阳……
只有在让他失望这件事上,老爸从没让他失望过。
更别提那三十多万的赌债了,宿缜心寒得都能超导。
“可能不是昨晚弄上的。”
老妈把冰袋往餐桌上一放,叹了口气:“他今早跟你前后脚回来,回来的时候还红光满面的,特别兴奋,结果刚才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晕了,把我吓坏了。”
“那是挺奇怪的。”
宿缜对各种病症不熟悉,便上网查了一下,发现全是说闹鬼的。
老妈:“不会真的是闹鬼……”
宿缜啪地把手机息屏了,严肃道:“妈!都什么时代了,你还信这个?”
老妈连忙摆手:“我就说说……你快去看看!”
宿缜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进了卧室。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此时正一边哼哼,一边在床上翻来翻去,看上去很受罪的样子。
饶是两人再不对付,看着老爸这样,宿缜的心也难免软了一点。
他凑到窗边,把被踢走的被子拉回去,大声问道:“爸你怎么样?”
老爸的脸已经被冷汗打湿。即使这样,也能看出他年轻时一定长了张风流脸,与如今正当青壮的宿缜,是有过之无不及。
只是他顶着这么一张脸,却办了一辈子的烂事,真的是浪费了老天爷的良苦用心。
宿缜的心里五味杂陈,但看到老爸睁开了眼,还是松了口气,从老妈手里接过冰袋给他放在头上:“还有,你之前说是怎么还的债?”
“哎呀……”
老爸吐出一口浊气,支吾不清地开口:“我现在难受……不是跟你说了,我帮人做事,她就帮我还了……”
宿缜急忙追问:“你帮人做了什么事?”
老爸眼神闪烁:“儿子你就别为难爸了,你让爸歇一会……”
宿缜无奈。二十多年了,老爸的赖皮德行他早就知根知底。
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根据这人的文化水平,一晚上挣个300,还算是有情可原。
可要再往上走,不是进局子,就是要掉头!
宿缜可不想为了这人,给自己揽下个包庇罪:“你一点点说。你到底什么时候,给谁,在哪,办的什么事?!”
老爸又开始倚病卖病,一个劲哎呦叫唤:“我难受啊……”
宿缜:“……”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平复一下暴躁的心情,突然察觉到这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味道。
他又凑近床边嗅了嗅,发现是一股……纸灰味?
就好像清明节中元节,家家户户烧纸钱的味道。
可清明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中元也还早,他家又没有这几天去世的先祖,烧的个什么纸钱呢?
难道说……
他给别人烧了纸钱?
“你——”老爸的眼睛登时就瞪得滚圆,半个身子直接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宿缜:“……”
这么天真,难怪打牌从没赢过。
“其实、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对劲!”
老爸见秘密“被识破”,只好和盘托出:“小梁不是知道我欠了钱,昨天就跟我说,只要我帮他买300万面值的纸钱,再烧给他死了的妹夫,他妹妹就能帮我还债。”
宿缜切了一声:“能有这等好事?”
老爸拍了下床板:“对啊!我不是说了吗,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对劲。但我后来想想,纸才几个钱,烧就烧了呗。而且,就算他是说笑的,祭拜一下妹夫也没啥,万一妹夫黄泉下有知,下去之后说不定还能匀我几个钱花花!”
宿缜:“……”
活着的钱还没整明白,竟然还惦记了死了没钱花?!
“但是!”老爸话锋一转,兴奋得都忘了发烧的事:“等我烧了那些纸钱,他妹妹果然给我转了帐!30万,整整30万!”
他比了个三的手势,随即一拍手:“我当即就给债主转过去了,事结了!咱家现在彻底没有赤字了!”
宿缜眉头紧锁,当即要了他的手机,查了下他跟债主的聊天记录,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但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好事?
就算真是有,宿缜也不相信会落到自己头上。
“小缜,你爸这回真没骗你,”
老妈也在旁边劝道:“还上了就还了呗,咱就别纠结了……”
宿缜听罢,扶额叹了口气:“咱家非富即贵,人家也图不着什么。这背后绝对有黑幕,梁叔肯定是找我爸来背黑锅的!”
“胡闹!”老爸一拍床板:“你梁叔跟我认识了二十几年,那都是一起睡过桥洞的交情!他怎么可能害我?”
宿缜哂了一声:“不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吗?要不是他出老千被人看见了,你们也不至于睡桥洞。”
老爸:“……”
宿缜不屑于评价这帮酒肉朋友,直接从电话簿里翻出梁叔的电话,按下了拨号。
嘟嘟声中,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盯住了通话界面。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
一家人全都噤了声。
“不可能……”老爸似乎还想挣扎一下,但恐怕是急火攻心,直接导致病情加重,竟捂着头倒在了床上。
老妈凑了过来,伸手摸了一把男人的脑门,惊讶道:“怎么突然又高了?小缜你再拿点退烧药……不,还是叫120吧!这都40多度了!”
宿缜差点没抓稳手机,一个猴子捞月从脚尖勾上来,匆忙打了120过去:“喂?我们这有人发高烧一直不退,地址是中山路……”
然而就在这时,老爸突然从被子里伸出胳膊,“啪”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强得可怕,别说是病人,就连壮年男性都很难办到。
宿缜没反应过来,被一把拉倒在地,手机也咚地一声砸在地板上,屏幕碎成了冰花。
廉价手机果真质量不行……
吐槽的念头一闪而过,宿缜就对上了一双金黄色的眼睛。
两只漆黑瞳孔缩成了一个细长的菱形,滴溜溜地转着,写满了幸灾乐祸的兴奋。
他一把掀开被子,四脚着地跳下了床,将床头柜上的闹钟砸了个粉碎,舔着嘴角朝宿缜母子俩爬来。
“啊————!”
老妈大叫一声,撒腿就往门外跑,不料被床脚绊了一下,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宿缜连忙把老妈扶起来,抡起凳子就扛在了面前!
毕竟这人是他爸,他不敢攻击,只能先做好防守工程。
只见“老爸”纵身一跃,指甲啪地长出两三厘米长。
他只是伸手一挥,便将结实的木头凳子,一把抓成了无数碎木片!
宿缜瞳孔一缩,急忙扔了凳子,拉起老妈转身就跑!
可“老爸”一跃十里,瞬间就飞到了两人身前,再次伸出爪子,嗷地一声就挠上宿缜的面颊。
老妈尖叫着闭上了眼,宿缜只来得及把她往身后一带,举起一条单薄的胳膊——
那一刹那,他其实都做好残疾一辈子的准备了。
毕竟这只胳膊没干过重活,没下过大力,只勤勤恳恳地执了12年笔,又兢兢业业地敲了4年的代码。
想让它跟火影忍者那样随便一挡,就能抵御大佬无情的攻击,简直是白日做梦!
“嗷——”
可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两人皮肉相击的那一刹那,“老爸”居然哀嚎一声,抓到宿缜的手竟被烧得一片通红!
他惊叫着直往后退,看向宿缜的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怎……怎么可能?!
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不科学!
然而,被告宿缜也愣在原地。
他看着眼前一点皮都没蹭破的胳膊,还有断在地上的一根红绳,脑子有点冒烟。
那个算命先生送这根他红绳的时候,说是能辟邪消灾。当时的他还当是骗小孩的,没想到这效果竟如此之劲爆。
宿缜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唯物主义世界观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老妈也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你,你去练过气功?”
宿缜嗯嗯啊啊:“气功还不至于……”
但就在这时,“老爸”就又四脚着地,速度比刚才快了三四倍,如离弦之箭一般朝他发射而来!
这次的神情中没有了嬉笑的成分。他上下牙咬得咯咯作响,浑身上下都燃烧着恼羞成怒的烈火!
宿缜都不用观察形势,立刻就做出了明智的抉择:跑!
“嗷——”
“老爸”仰天长啸,对母子二人紧追不舍。
可两条腿到底跑不过四条腿。
就在宿缜打开家门,准备往外逃的那一刹那,“老爸”双腿一蹬凭地而起,一双凶暴的细瞳死死地盯住了宿缜的喉头!
可说时迟那时快。
走马灯还没过完,宿缜的视野中就闪过一个黑影。
那黑影定在他身前,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枪,贴上了“老爸”的额头。
宿缜:“!”
宿缜:“你在干什……”
然而黑影不等他回话,径直扣下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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