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病房，沈赛昭想着贺正的话，因为她和程新棠的帮助，不仅帮贺正完成了她最初的计划，还让她变得更像一个“完美的受害者。”

从陆贵的角度来看，贺正的确是按照计划派人帮他刺杀了林忠，军火交易被发现也不是贺正的错，而是因为手下的背叛，甚至贺正因此被手下枪击受伤。

在其她人角度看来，贺正就更无辜了。

“比我们之前担心的最坏的结果都要好不是吗？”沈赛昭安慰一言不发的贺秀。

对她们来说，贺毓被陆贵算计好过被贺正背叛。

虽然对贺毓来说，陆贵也算是背叛，毕竟陆贵也是贺毓一手提拔的人。

“我一直都不相信，贺姨就那样去世了。”

在贺秀心里，没什么事情能难倒贺毓，即使是死亡，也不该就那样“轻飘飘”。

沈赛昭看着低着头的贺秀，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她带着贺秀走到窗边，看着空中明亮的月亮缓缓开口。

“在贺毓去世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接受她的死亡，我很气愤，为什么那些受过贺毓好的人都不去为贺毓讨回公道，明明贺毓的死充满疑点，但是那些人关心的都是贺毓死后的利益。

“后来，我开始钻牛角尖，觉得贺毓识人不清，不应该提拔陆贵那些人，但是我去了平城，才明白在那个时候，贺毓不全是因为相信陆贵那些人，更多的是因为不得不。”

她在平城看到了很多，逐渐理解了贺毓的选择，明白了贺毓当时的处境，贺毓提拔陆贵，有信任也有妥协，毕竟如果贺毓当初提拔的全是女性，那么她的督军位置肯定坐不久。

程新棠那天晚上在墓园的话也点醒了她，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了的，到她这，她就不会再去相信陆贵等人的终点和她们的一致。

“贺秀，贺毓死之前救了一个小孩。”

听着沈赛昭的话贺秀眼眶湿润，她明白沈赛昭的意思。

贺毓的一生都在帮助别人，直到死亡的降临。

所以她的死并不是“轻飘飘”的。

“贺正说得对，我们当初做的选择现在来看都是最好的，相比于九年前的贺正，现在的我更需要你。”

锁在心底的记忆被翻出，贺秀仿佛回到了最初听到贺毓去世消息的时候，但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她睁开眼睛看向沈赛昭，“小五，我也很庆幸，我们现在能一起努力。”

贺秀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让自己显得更加平静些，“我现在回警署。”

无论是今天晚上的枪击案件和军火交易案子，还是涉及到贺毓和往事带来的情绪翻腾，她都应该回到警署好好整理。

“抓捕军火交易时还牵扯到了陆从权。”沈赛昭提醒。

“好。”贺秀点头，离开了走廊。

沈赛昭看着贺秀的背影消失在尽头处叹了口气。

归根结底，贺秀的心结还是要她自己才能解开，但她相信贺秀可以走出来。

“科长，陆小姐在那等你。”

沈赛昭点头，往陆从双那边走去。

“陆从权在医院你不去跟着，怎么，陆从权已经醒了？”

沈赛昭知道陆从双的野心，陆从权掉下楼这件事情不管有没有陆从双的参与，但现在陆从权掉下楼了，陆从双都应该趁机将他彻底解决。

“陆从权醒了。”陆从双语气中带着丝可惜，“杨副科长还是太正直了。”

沈赛昭听着陆从双语气，估摸着陆从权好不到哪里去了，她看了眼陆从双，“陆从权摔下楼的时候你和林高在一起对吧？”

沈赛昭在听完贺正的话就在想陆家在其中扮演的身份，想来想去，大概就是引发花园的混乱和拖住林高。

“是，”陆从双很快承认，“林远虽然顽劣却深得林忠宠爱，林忠有意让林远进入督军府，林高林远虽说是亲兄弟，但利益为先，今晚的宴会就是警钟，所以林高让我帮忙解决林远。”

沈赛昭嗤笑一声，林家兄弟的不和怕是只有林忠没感觉，当然，也可能知道但不在意，毕竟他们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但越是这样，林高越会不平，这次的宴会怕是直接让林高坐不住了，才会答应陆从双的交易。

“你准备怎么处理林远？”沈赛昭知道被程新棠打晕的林远是落在了陆从双手里。

所以陆从双才会放心设计用程新棠引她上楼，因为她知道程新棠已经解决了林远，只是陆从双没想到程新棠还救下了贺正。

陆从双眼底漠然，“当然是废了他最看重的东西。”

她和林高的交易是废了林远，怎么废就是她说了算了。

有了林高这一层，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更何况，就算是林忠知道了，也会把这笔账算在陆贵身上。

“那陆从权坠楼也是你和林高的交易？”

“和我没关。”陆从双不承认，语气轻松地提起来刚刚病房的场景，“刚刚杨巧榆问话，他说是陆从利推的，可惜你不在，没能看到老头的表情。”

倒是和赵佩冬说的一样，沈赛昭看向陆从双，“那我倒要恭喜你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了。”

陆从权这次坠楼，不仅解决了挡在前面的陆从权，而且因为是陆从利推的，还能除去可能会因为陆从权倒下得利的陆从利。

“有你见证我的成功我自然是乐意至极。”陆从双没再多说陆从权掉下楼的事情，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陆从权养在正德街那边的人是个男人。”

沈赛昭已经见过田力了，不过她意外的是，陆从双也知道这件事情，甚至发现了田力是男的这件事情。

还是说陆从权喜欢男人，只是故意让田力扮作女子？

“陆从权知道吗？”

“田力是男的这件事情吗？不知道，他们见面很少，也不知道是怎么，反正田力是骗过了陆从权的。”

“真是蠢。”被人骗就算了，还被陆从双抓住了把柄，“怎么，想借我的手再推陆从权一把？”

“我知道沈世清察觉到了这件事情，想借此事和陆从权离婚，我乐意促成此事。”

“这个时候不怕陆贵知道你的算计了？”先前不承认和陆从权被推下楼有关，现在倒是直接对她坦白想法。

“和我会有什么关系呢？”陆从双耸耸肩，“而且陆贵就算知道也拿我没办法，现在是陆家需要我。”

虽然陆从权已经算是废了，但是对陆从双来说，陆从权那边越乱，陆贵越容易放弃他，对她越有利。

而告诉沈赛昭，自然是想通过沈世清那边推动，陆从双不怕陆贵知道是自己算计了陆从权是不错，但是如果自己在这件事情中不去插手，当作不知道当然是最好的，毕竟虽说陆贵需要陆从双，但难免不会因此不会心生芥蒂，让她不那么顺心。

陆从双瞥了眼沈赛昭，“沈科长不准备和我分享些什么吗？”

“你想知道什么？”

“陆义是去做什么被你们抓住的？”

“私运军火。”

“这就是贺正和陆贵的交易吗？”陆从双低喃，她看向沈赛昭，眼神复杂，“这件事情过后，无论林忠能不能醒来，贺正的调任书都不会再被卡着了。”

沈赛昭知道陆从双误会了，却没有解释，贺正越是被误会，对她们才越有利。她想到陆从双今晚引她去找程新棠之前将林远解决的事情，“陆从双，如果你有机会，你更愿意选择林高还是杨巧榆？”

陆从双盯着沈赛昭的眼睛，她知道沈赛昭的意思，没有任何犹豫，她认真答道：“我会选杨巧榆，因为杨巧榆越多，对我的质疑声也会越少。”

即使有质疑声，也是因为她这个人，而不是因为她的性别。

就像在陆家，明明各个方面她都比陆从权更优秀，仅仅因为陆从权是长子，就能比她得到更多，甚至那个蠢货陆从利都能比她得到更多。

陆从双看着沈赛昭，“我一直很敬佩贺毓，因为我知道贺毓当初提拔贺正她们并不是和我一样以自己的利益为先，而是真正想要帮助她们。”

“但我不是贺毓。”

“但你也会选杨巧榆。”陆从双笃定，“即使有贺正的先例在，你还是会选择杨巧榆。”

沈赛昭轻笑，“所以你今晚用程新棠试探我就是为了看我的选择？”

“本来还想把林远这事也推到你头上的。”陆从双耸肩，并不隐瞒自己最开始的打算。“可惜冒出来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黑影，反倒让你躲了过去。”

“怎么，林高抓到了刺杀林忠的人？”

“没有，但是我猜大概会算到陆家头上。”

今天晚上陆贵安排的那些应该就是为了刺杀林忠，不过这里面应该也有贺正的参与。

沈赛昭沉默，她知道陆从双应该猜到贺正在这里面并不无辜。毕竟陆贵和贺正有交易她是知道的，而且陆从双知道她是去找程新棠的，而贺正是程新棠发现的。

不过陆从双不知道贺正最开始并不是真的受伤，也没见到是程新棠救下的贺正，大概会以为是沈赛昭救了贺正，只是让程新棠出面而已，毕竟沈赛昭和贺正不该是能互相帮助的关系。

至少在陆贵看来，沈赛昭应该是对贺正“怀恨在心”的才对。

“沈赛昭，虽然我们理念不完全一致，就像现在，让我在小咪那件事情上做出选择，我还是会和当年那样，但我认为在某些事情上，我们还是可以合作的，比如选择杨巧榆。”

比如帮忙隐瞒沈赛昭今晚的一些行为。

陆从双没等沈赛昭的回复就离开了，她不需要沈赛昭特意做什么，她只需要让沈赛昭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她们目的一致就够了。

沈赛昭看着陆从双的背影，眼神复杂，她和陆从双不会是朋友。

这件事情，是她们之前的共识。

但她们也不会是敌人。

这是她们今晚达成的共识，也是陆从双来找她的目的。

她们可以达成合作。

第二天，警政司。

“昨天晚上审问的所有的证词和资料都在这里了。”

贺秀一晚没睡，一大早就到了沈赛昭办公室，和她汇报案件进度。

“贺枫交代她和贺桥是按照贺正的命令去和陆义进行军火运输的，陆义也交代了陆贵和贺正这半年来的三次军火交易。”

“陆义这么轻易就认了？”

“是，他说他已经是弃子了，没必要再为陆贵背锅，交代出陆贵，他也能减轻刑罚。”

“呵。”沈赛昭语气中带着嘲弄，“倒是陆贵能带出来的人。”

“我待会儿把这些送到赵藏冬那去，她知道会怎么做的。这些对外也可以公布，强调清楚这批军火是平城那边的。”

贺秀点头，“来之前，小于和我说东区已经有人过来了，现在守在贺正病房那边。”

“是我让人去通知的。”

茗城对军火交易这一块本就比较弹性，贺正身为镇使本就可以进行军火交易，所以贺正和陆贵这次合作的军火运输的问题不在于军火交易，而在于这批军火是来自于平城。

这场和平城的军火交易，对留在茗城想成为督军的陆贵影响很大，对要离开茗城去平城的贺正其实并不严重。

但贺正要将贺枫和贺桥留在茗城，留在东区，所以有了那出众目睽睽下的“反目”。

既然反目了，那贺枫和贺正就不能再去保护贺正了，所以沈赛昭让人去通知了东区那边。

“贺枫和贺桥要怎么处理？”

“就看赵藏冬和东区那边的意思了。”

东区的人无论是从明面上要与贺正划清关系还是私下里贺正的安排，都会尽力保下贺枫和贺桥，而赵藏冬作为下一任镇使，自然也可以用这件事情和她们进行交易。

“陆贵那边的情况呢？”

“他承认了军火交易，但是咬死说不清楚这批军火的来源。”

“清不清楚大家心里自然有数。”

别说陆贵真的知道这批军火的来源，就算陆贵真的不清楚这批军火是来自平城的，其余的人也不会让他这么轻易脱离。

沈赛昭看向贺秀因为一晚没睡带着红血丝的眼睛，“这个案子等赵藏冬那边给出答复我们就能结了，这一晚上辛苦了，你今天回去休息一天，田力那边就让华芝去处理。”

“华芝，待会儿你先送贺秀回去。”

贺华芝听到立马接话，“是！保证完成任务。”又对着贺秀说道，“秀姐，我昨天可是搞砸了科长交代的任务，你就给我个机会将功补过吧。”

贺秀看着沈赛昭和贺华芝，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等到贺秀和贺华芝离开办公室，沈赛昭才拿着贺秀整理好的报告资料往赵藏冬办公室走去。

赵藏冬对沈赛昭的到来并不意外，她看完沈赛昭带来的报告，“你想怎么处理贺枫和贺桥？”

“放她们回东区。”

赵藏冬手压在报告上，“贺正当年真的背叛了贺毓吗？”

沈赛昭也不意外赵藏冬会问这个，“没有。”

“好。”赵藏冬没有再多问，她相信沈赛昭就像沈赛昭相信贺正。

“陆从权已经醒了因为推他下楼的是陆从利，陆家准备把这件事情当作意外处理。这件事情过后，杨巧榆就不再是副科长了。”

“林忠那边呢？”

赵藏冬深深地看了眼沈赛昭，“林忠还在昏迷，林高还在排查昨晚现场的情况，但是大概率还在会和陆贵扯上关系。林忠刺杀加上和平城的军火交易，就算是林忠醒不过来，陆贵也不可能坐上督军那个位置了。”

沈赛昭点头，她不仅要让陆贵不能再往上，她还要让陆贵从那个位置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