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嘤嘤嘤嘤……太感人了延哥，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讲义气的人。”

北澜国际机场外，天上飘着迷蒙细雨。

风从降下的车窗灌进来，林延西看了眼站在路边哭得梨花带雨的陈铭，无可奈何地伸手在车门上敲了敲，提醒对方抬头。

“差不多得了，”他说，“你赶紧进去吧，我停在这儿挡人家路。”

迎着灰蒙蒙的风雨，林延西有些睁不开眼，说完就想关窗走人，却被扑上来的陈铭死死扒住。

“真的，延哥，谢谢你不收我违约金，还给我买机票。”

陈铭把头伸进来，一双曾经也迷倒过不少粉丝的眼睛又大又亮。

“但是……许和他真的不来送我了？他昨晚连我电话都没接。”

暗沉的天色下，陈铭一脸讪讪，有点窘迫，又有点试探。

“……”

林延西沉默良久，掐灭手中的烟，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也不接我电话。”

“我回头劝劝他。”

话已至此，陈铭知道他再说不出别的，只好松开扒着车窗的手，满脸委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林延西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不顾后面此起彼伏的鸣笛声，把车慢吞吞地开回主路上。

这是他来北澜的第六年。

而陈铭，是他名下经纪公司里的倒数第二个艺人。

圈内形形色色的经纪人和娱乐公司有很多，但混成林延西这样的，也是头一份。

他的公司规模不大，但林延西眼光不错，人讲和气又讲义气，早期签下过不少业内十分看好的潜力新人，连大公司都试图挖过他，可惜他只想单干。

然而奇怪的是，这些优质潜力股们签约后没多久，就没有例外地要打官司解约。

这也就导致了公司里有些名气的艺人越来越少，而解约跑路后的艺人反而每个都如日中天的红。

长此以往，别人很难不认为是林延西的培养策略有问题。于是，林延西的星阅娱乐被圈内戏称为预备顶流出生点，而林延西本人则荣升行业冥灯，成为业内最不会看人的废物经纪人之一。

至于陈铭和许和，他们是林延西名下的最后一对艺人，两人本来是以乐队形式出道的，虽然没有写出什么爆火的曲目，但在各大音综里也能不时刷刷脸。

然而半年前，陈铭的家里对他发出了最后警告，让他终止这种虚无缥缈的事业，趁早出国再读个学位。

从那时起两人的活动就变少了，昨晚小乐队终于正式宣布解散，所剩不多的粉丝在超话里嚎成一团。

林延西一路把车开回了公司楼下，却并没有急着下车，而是在车里放了一会儿陈铭他们的出道曲目，顺便沧桑地怀念了一把自己的创业历程——星阅娱乐已经申请破产，目前正在结算阶段，很快，他在内娱就要毫无痕迹了。

就在这时，音乐声转变成了来电铃声，林延西看了眼，是他一个在做综艺导演的朋友。

“喂，正浩？”

徐正浩在电话那头大声道：“嗨，延西，我看见你们那个小乐队解散的消息了，怎么样，最近日子不太好过吧？”

林延西：“……滚。”

这也太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徐正浩暗示道：“哥上回给你提的那个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事……”林延西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变得有些古怪，“那个破恋综？”

徐正浩不太满意地嚷嚷起来：“啧，什么叫‘破’恋综？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奇思妙想的好吗！”

这事倒不是林延西嘴毒，实在是徐正浩那个想法真的十分荒谬。

那是一档打着“求职恋综”旗号的节目，双方嘉宾分别是圈内艺人和经纪人，两边会从恋爱和工作两个方面同时考量对方，最后一边牵手成为恋人，一边以经纪人和艺人的身份共同工作一段时间。

主打一个直接塌房，创死内娱。平台刚刚官宣节目构想，就遭到了全网抵制，以至于半年过去，现在还没有定下嘉宾。

徐正浩很想把林延西这座知名冥灯挖来镇场，在电话里谆谆善诱道：“反正我们只能约到一些十八线，不是正好发挥你的星探眼嘛，是吧林老师？”

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个，林延西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想他慧眼如炬，看中的每个人都是爆火的好苗子……如果不是恰好遇到那么几个神经病，他哪至于沦落至此！

林延西瞥了眼手机屏幕，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里，还有人孜孜不倦地不停发消息给他。

【你真的不愿意再见我？】

【我又没有真的亲到，不至于跟我决裂吧？】

【延哥……】

【[小狗委屈]】

对方的备注姓名是“辛嘉玉”。

林延西像被烫了下眼睛似的偏过头，耳尖涌上微微的热意。

……嘁，神经。

他忍不住翻个白眼。

“再说了，你那公司的房租也快到期了，赚点通告费多好啊，不是每个节目都会请经纪人上的，是吧林老师，林老师？”徐正浩继续说道。

说话的同时，又是几条消息蹦出来。

【林延西，你没必要把我们都赶走，这毁掉的是你自己的事业。】

【你也不想就这么离开北澜吧？】

【这不是你的梦想吗？】

林延西的视线落在“梦想”两个字上。

经历了这么多抽象的事后，他实在很难再拾起当时的心气了，这小子以为用这个就拿捏他，实在是……啧，实在是非常了解他。

林延西叹了口气，目光沉重地看向前方。

他从大学起就开始跑人脉拉资源，为的就是能开一家自己的经纪公司，捧真正值得捧的人，正一正圈内的垃圾风气。

不就是一档他觉得火不了的综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纠结一分钟后，林延西用力地闭了闭眼，认命道：“通告费……多少？“

-

半个月后。

《令人心动的老板》开机第一天。

节目组的摄影师推开林延西的公寓大门。

这是先导片里会放的内容，节目组依次进入每位嘉宾的家中，把他接到录制基地，而林延西正好是最后一个。

剧本设计，他此刻应该在房间内假装睡觉，等待被其他嘉宾叫醒。

这天阳光很好，摄影组的镜头内，当红偶像辛嘉玉走在最前方，正一脸好奇与惬意，带着点笑容招呼身后的摄影师：“小声点噢，别吵到延哥，他平时比较忙。”

直播间内迅速刷过一波弹幕。

【啊啊嘉玉人也太好了，怎么还管林延西这狗东西叫延哥啊】

【就是，晾着我们嘉玉不给资源，活该他干不下去】

【笑死，话说星阅娱乐就要关门大吉了吧，林延西到底有什么可忙的啊哈哈哈哈哈】

【天呐想起嘉玉和不做人前东家一起上节目就觉得好气哦，这种垃圾经纪人也能上求职综艺？】

【辛嘉玉狠狠打他脸！辜负少年梦想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辛嘉玉是一年多前才因为选秀而爆火的新人偶像，在节目里他唱跳俱佳，最绝的是一手写歌的本事，在上节目前几首原创歌曲就已经在网上小小地火过一把。

而戏剧性的是，就在上节目前，他才刚刚被星阅娱乐扫地出门，谁知签了新公司后，一上节目就爆火。

【星阅，晦气】

一有人带节奏，粉丝们立刻跟了一排整齐划一的弹幕。

辛嘉玉本人倒是没受直播弹幕的影响，出道的这一年多以来他高强度生活在镜头和评论中，已经习惯了。

他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做戏，一脸与屋主很是亲近的样子，站在林延西房门前，微笑着看向导演：“导演，我敲门了哦？”

徐正浩额头上滚落两滴汗水，佯装镇定，和蔼地说：“您敲。”

【哈哈哈哈导演为什么要用“您”啊】

【太客气了吧我们嘉玉只是新人好吧导演好油麦】

徐正浩瞥了眼实时弹幕：“……”

是他想幽默吗！

他根本，就没想过辛嘉玉这种顶流会来节目好吗！

说来也怪，原本这档节目怎么也请不来嘉宾，但自从他签下林延西的消息传出去后，居然一下子就有好几个重磅人物主动来找他，甚至连赞助都好拉了一些。

辛嘉玉在里面都只能算平平无奇的。

徐正浩找不到原因，只好把这也归为林延西的冥灯效应。

而另一头，房间内的林延西正躺在床上装睡。

距离答应上这档节目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虽然不知道徐正浩是怎么在这短短十几天里搞定了全部嘉宾，但这些时间已经足够林延西调整心态，从觉得这节目荒谬，转为努力接受。

话虽如此，因为很少自己出镜，他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为了通告费，忍了！

听到门外隐约传来说话声，林延西闭上眼。

节目组事先并没有做任何宣传，连粉丝也是直到开播才知道自家哥哥也来参加了，因此林延西也并不清楚嘉宾都有哪些人。

不过，估计也就是像徐正浩所说的那样，一些十八线艺人和边缘化的经纪人。

很快，他听见房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有人推开了门。

然而将近一分钟过去，那人却都还没有说话。

“辛老师？”工作人员轻声提醒辛嘉玉。

林延西也有些疑惑，忍不住动了动，假装刚刚醒来的样子，迷蒙地起身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摄像头迅速拉近。

疯狂滚动的弹幕停了一瞬间。

【等等，这谁？】

【……这林延西？？不可能吧？他不应该是个已到中年发量归零的沧桑老头子吗？】

【前面的说什么呢，林延西很年轻这事嘉玉老粉都知道吧，他只是没露过脸而已】

【不是，等等，不是，年轻……就要长这样吗？】

镜头中，刚刚“醒来”的林延西头发微乱，面容素净，看得出来完全是素颜出镜，但是立体的五官几乎称得上精致漂亮，完全不输全妆出镜、时尚私服加持的辛嘉玉。

再配合上他微微皱眉，不耐又又有点茫然的神情，俨然一位女王上司的形象！

弹幕的风向顷刻变了。

【他、有点帅吧？】

【这不是有点】

【兄弟，你看上去很香】

【说真的，我有个失散多年的老婆……】

徐正浩看着实时弹幕，心里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就是他坚持要请林延西上节目的原因。

林延西，业内冥灯，无眼经纪人……同时，还是长了一张顶流脸的，超级颜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