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二百五十则真理

柳幸幸情绪起伏,午时艳阳之下,她热得额头出了点薄汗,将胸腔里的那股气烧得更旺,随着意志喷薄:

“我是南璃子民!我也能活在这里!”

这声音颤颤,却又如此倔强,面有委屈地辩白:“不是我对文长开、葛三余下手,是他们图谋不轨在先!我也不曾强闯入宅,偷盗抢劫,你们、明知这是错的,还要污蔑?还要包庇?”

她不明白,究竟是谁在扭转他们的是非,是不是这天地间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可以操控神志?

村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呆愣住,下意识后退一步,或许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她此时看起来异常凶狠决然,独有陆迢在旁不阻止、不后退。

她嘶声放言:“今后、谁再没有证据,说我害人,我不仅去县府衙门,还上州府击鼓,一百杀威棒我也不怕!甚至上京都!是人是鬼,我们公堂上见!我若冤死,必定六月飞雪!”

柳幸幸瞪视众人,淡红的瞳孔在日光下灼灼如火,烫得他们窘迫羞恼。

此时此刻,她想,她偏要活着,偏要长命百岁,来证明婆婆是对的,她绝非带来灾难,她和平常人没有任何不同。

“听清了?”陆迢沉声,“听清了就滚开。”

见他们还不动,陆迢直接越过陆礼,柳幸幸抓住他的袖子跟上,陆礼这时才怒道:“站住!”

“你认可这件事了?”陆迢回头道,“身为云出村里长,陆家族长,纵容族人,知法犯法。”

这么大一个帽子扣下来,陆礼霎时心慌腿软,要不是身后有人搀扶,等反应过来时,恼羞成怒,这么多人在场,居然被陆迢一个后辈下了面子,他圆润微塌的鼻头抽动,拐杖指着柳幸幸:“此女不能进云出村,否则……否则……”

“否则我便将你、还有你爹!在族谱中除名!”

四周众人无不色变,云出村一大半是陆姓人家,奈何扶不起一个有出息的,别说秀才,童生也无,多亏陆迢这个另辟蹊径,携军功回乡,还被晏清光和曾柏赏识,等将来他在凉县站稳落地,陆氏的孩子去晏家族学也是有可能的。

现在说出这番话,谁人不色变?陆礼都被自己惊到,可话已出口。

陆迢目光慑人,盯着陆礼,他眼里是刀光血影,杀气腾腾,反抓住柳幸幸的手腕:“我倒要看看你我谁的命更硬。”

说罢,直接拉着柳幸幸踏入云出村,村民直呼造孽,几个大汉在陆迢手下连一招都过不了,不是打倒在地,而是和推到没什么区别,他们拦不住陆迢,只能跑去找陆义陆平。

柳幸幸怀抱小黄狗快步跟着,踩过野草碎石,尘土飞扬,身后乌泱泱一群人紧跟不放,其中不乏跟着其他村子的人,比如文家、葛家。

陆迢正气在头上,柳幸幸不敢再出声,她也不明白,陆迢看起来这么不好相处,刀下还有诸多人命,怎就真有人敢在虎口里拔牙?

那边陆义陆平闻声赶来,拿着锄头镰刀拦住陆迢:“来得正好,把那畜生交出来!”

他指着柳幸幸怀里的狗,粗重的呼吸暴露了此时的紧张,可为了被咬伤的儿子,他举起镰刀横在身前。

有陆迢在,柳幸幸不辩驳,她以为陆迢会停下,谁知连脚步都没有放慢,距离十步、五步、三步……反倒是陆义陆平连连后退,被陆迢身上的煞气逼得两股颤颤,气势矮了一大截。

陆迢道:“那条疯狗在何处?带来验伤,对比一二。还有,赶紧跑回去收拾赃物,归还给我,别让我亲自搜。”

小叔陆义骂道:“你让此女进入这里,就不怕触怒列祖列宗!”

“休以为揪着她不放,抢我家宅此事就可免了。”陆迢推开他,脚步不停。

陆义踉跄几步,被陆平扶住,兄弟二人气得脸色朱红,抬头盯上柳幸幸的背影,陆平怒喝一声,挥起手中的镰刀,从左至右——

“铛——”

柳幸幸原本还跟在陆迢身后,突然一股大力把她拽开,视线未清晰,耳边一声铿锵震颤,那是陆迢的长刀抵在镰刀上。

无人知道他是怎么背后长眼、忽然出手的,几十个人,都为此腿软后退。

柳幸幸惊惧屏息,连手腕的疼痛也忽略了,那把锋利的镰刀,如果陆迢不把她拉走的话……她唇瓣颤动,只听陆迢道:“意图杀人,罪加一等。”

“陆迢!”

陆迢收刀回鞘,拉着发懵的柳幸幸继续走进村子里。

柳幸幸耳边频频回响方才的铿锵声,周围的声音也乱糟糟议论声,她脚底虚浮,也不知是怎么忍着撑着跟上陆迢的,走过一条长的路,两旁田地、池塘,再从小河木桥上过。村中人的女人早就带着孩子躲回家,生怕将邪祟晦气传过来。

陆平家中人已经听到动静,何巧琴出门怒视,身后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站在十几阶楼梯之上,最小的女孩儿一见到柳幸幸就哭出声,被何巧琴推进屋里。陆迢却注意的是一楼畜棚里躺着一只黑色大狗,眼睛还睁着,没死,被打得奄奄一息,他放开柳幸幸,走进畜棚。

柳幸幸不解,却看到何巧琴拿着棍子走下楼,壮硕的身子怕是碰她一下,她都得被撞到,还有那眼神恨不得把她撕了吃了——这时一声极为短暂的呜声哀嚎,柳幸幸吓了一跳,顾不得何巧琴,看进畜棚,竟是陆迢一刀削了那条大黑狗半个脑袋,红红白白的脑浆流在地上。

这场面也让何巧琴和后边来的人脸色煞白,他们之中不乏有猎户,血腥场面本常见,难见的是陆迢随手一削,手法精准利落。

陆迢用干草将刀擦干净,凝目沉声:“疯狗病,脑髓去血晒干,敷伤处,服下淤血汤。把赃物都交出来。”

简短的话,说了两件毫不相干的事,他一从畜棚出来,柳幸幸就紧紧跟着他。

前有持棍的何巧琴,后有一帮村民凶神恶煞,陆平陆义赶到何巧琴身前,陆迢全然不顾他们的戒备愤恨:“再耗下去,陆光死了,可与我无关。”

何巧琴一喝:“你竟敢咒人!”

陆迢懒得与他们废话:“我在此等候一柱香,一炷香之内,见不到我的东西,我便将你们捉拿归案。”

刺激。

柳幸幸想,她方才能有勇气说出那番话,何尝不是因为有这样的陆迢在侧,还有,她不想被赶走,面对陆迢,有种诡异的安全感,明明她对陆迢也是害怕的。

所以她佩服何巧琴的胆气,这时候还喝道:“你纵容这畜生咬伤我儿,理应赔偿!”

陆迢反问:“这只疯狗是我的?眼睛不用可以丢了。”

柳幸幸抚着小黄狗的脑袋,在陆迢身后走出半个身子,为他辩道:“恩公心善,已告诉你治病之法,你身为人母,为何还在这里?”

“轮不到你这贱妖说话!”何巧琴扬起棍子就来,柳幸幸抓紧陆迢,见陆平拦住了何巧琴:“去找大夫来试试。”

何巧琴骂道:“蠢货,他会有这么好心?”

陆迢嘲讽:“疯狗病必死无疑,医死了就当他命数已尽。”

这话无异于点火,何巧琴恼怒大叫,又被陆平拦下来,赶去找大夫了,很难想象陆平如此细瘦的一个人是怎么拦住她的:“治好了,我们才能还你,否则,还得要这妖女和那只畜生偿命。”

陆迢冷笑:“莫急,那妖言惑众的臭道士,我也会抓来审一审,到时休怪我没给你们机会。”

柳幸幸嘀咕:“他们欺负恩公,别给机会。”

陆迢低头斜了她一眼,柳幸幸紧紧闭嘴,但、并不服气。

答案不就出来了么?恩公就是有如此好心,所以才叫他们敢虎口拔牙。

两相僵持,陆平陆义不堪陆迢的压力,向陆礼求救。

陆礼依旧是那固执样子:“沾染妖邪秽物,是大不吉,你们离开,今后不再踏入,我可当做此事没有发生。”

陆迢好似听到了笑话:“柳幸幸方才说的,里长难道没有听清?”

柳幸幸感激于陆迢为自己说话,那她当然也不能闲着,不然要被赶出家门:“恩公要的是自己的财物,你却不正面回答,说我妖邪,我起码知道怎么评个公正出来。”

有陆迢在,她说话更大声,更清晰,有着前所未有的底气。

他俩一唱一和,让陆礼丢人丢到隔壁村去了,如此他才勉强松口,让陆平陆义去点好的东西。

陆平依旧不动:“他让我儿伤成这样,我难道不该找看病钱吗?”

说完这句,陆义看了陆平一眼,心中直骂蠢笨,他的儿子没被咬伤,也参与其中,岂不是把矛头都对准他?

陆迢却不管他们兄弟俩什么心思,厉眼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是不是我的狗,等我找那臭道士,昨日进我家门的,待我查出来,统统拉去衙门吃板子。”

众人连连后退,看戏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正想散开,只听陆迢又道:“给你们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自己招了,或可轻饶,若知道那臭道士的线索,我便免了他的罪。”

话音一落,大伙儿面面相觑,柳幸幸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在她面前,缩起肩膀不敢吭声,那双漆黑的、充满睿智的瞳孔,此刻闪闪躲躲,难道他们没有将那警世真理熟记于心,所以不知应该怎么对付?

“我……进了门,不曾拿过陆捕爷的东西。”一胆小汉子受不住陆迢的压力,说完立马跑了。

陆迢问道:“还有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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