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对薄公堂谁得胜

衙门开堂,公堂外聚集十里八乡的百姓,个个踮脚伸颈,还有小孩儿来凑热闹,要不是堂外的衙役大喊后退,估计他们都想闯进来一观。

这种胆大包天,待见到那骨瘦如柴、一头白发的身影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看到她露出一双淡红色的眼睛,更是惊得后退连连,小孩儿直接吓哭,大人开骂道:

“妖魔鬼怪,有何冤屈?”

“该杀!不能留!”

“听说她是状告文、葛二人辱她,这样的怎么下得去手……”

“但凡告二人是追杀她,都比这个可信。”

“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

那惊堂木一拍,众人屏息噤声,大人捂住小孩的嘴,四下突然安静。

晏清光已经把这件事交给县令曾柏,曾柏是个二十来岁近三十的男子,刚调来凉县,见过柳幸幸两回,他年轻人胆大,倒也不害怕。他敬重晏清光,当然会好好办这件事,另外也不敢得罪晏清光,丁忧一过,晏清光回朝,更惹不起。

此时,晏清光就在隔壁小室里听着公堂的动静,而公堂之中坐有晏清光的小公子晏嘉川,十三岁而已,来代表晏清光。他一双眼黑白分明,带有几分好奇探究,看着跪在堂中的柳幸幸。

柳幸幸不敢抬头,和当初被赶出桂花镇不一样,此时此地,堂外的厌恶怒骂她早已习惯,但那些嘲笑之声是如此新鲜且刺耳,还有堂内的寂静无声,让她有万箭穿心之感,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冷视。从高堂之上的县令曾柏,到高堂之下有书吏执笔记录,面无表情,左右两旁的衙役持杖持鞭,鹰瞵鹗视,对她的审视、打量、防备、恶意,以及隐藏的恐惧,他们要用更大的厉色严肃掩饰自己,震慑于她,压得她颤栗不已,曾柏说了什么,她听不清,直到有人在她耳边一声尖锐:

“妖女污蔑!你该拿命来!”

这声音刺破柳幸幸的双耳,她吓得把头压得更低,动弹不了,之前晏清光鼓励她的,全都抛之脑后,宛若有人扼住她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县令在此,你敢动手?”陆迢手中长棍只从文母两腋下穿过,将她顶回去,否则那巴掌就要落到柳幸幸头上,然后他站在两人之间,左右隔开,两旁衙役水火棒敲地,口中长念“威武——”

毫无起伏的长吟声,无差别威慑到每一个人,这种无差别,反倒点燃柳幸幸心里的小火苗,她是和所有人一样的,并不因样貌不同而有罪。

曾柏对着文母道:“本官让你说话,你再说。”

文母纵有不服,也得颤颤应声。

其余人等除了柳幸幸状书中的嫌犯文长开、葛三余,还有当初在云头山脚下的一干人也都带进堂中作证。

柳幸幸明白,就像陆迢所言,他们就是想要她的命,管她究竟受到什么羞||辱。

她指甲掐进手心,忽然来了胆子偏头去看,目光越过中间陆迢的衣摆,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是什么样的人,这些人她从未看清过,俱是面目狰狞、自诩正义。

曾柏冷然开口:“堂下苦主柳幸幸状告文长开、葛三余意图对其行不轨之事,反抗之中失手将文长开推下山……”

“不是这样!”

惊堂木再次一响,打断文长开之言,曾柏双目一扫,便有两个衙役将他架住,压倒在地:“县令不让你开口,你就闭嘴。”

说完,按照惯例,蔑视公堂者杖责十下,那杀威棒打在文长开身上,吓得所有人脸色发白,低头伏跪,不敢看高堂之人,更别说求饶。

柳幸幸抓紧衣裙,一声又一声,她脑子里尖酸刻薄的谩骂、冰冷无情的眼神,还有铺天盖地的石头烂菜叶,仿佛都在这杀威棒底下,被打得粉碎,打得痛快。

杀威棒结束,曾柏继续道:“经衙门到地勘验,及验明苦主伤痕,与状书吻合,嫌犯文长开、葛三余可有辩词?细细说来。”

公堂肃穆,人人垂眉冷眼,方才一顿杀威棒,灭了公堂内外之人的嚣张气焰,人人怯怕不已。

“草民文长开。”文长开从山上滚下来本就有伤,被打了一顿更是脸色发白,伏跪在地道,“当、当日草民兄弟二人去看陷阱有无猎物,碰上此女落入网中,下方有野猪追赶,兄弟二人也算救她性命,之后听到其他动静,就赶紧下了山……”

他这话的确是事实,说起来顺畅流利,曾柏观其色其声,并无心虚之相,再问:“之后如何?”

“之后……之后草民将她放出,”文长开落下一滴冷汗,看向柳幸幸,“这个妖女便、说自己是山中精怪,放了她便给我们指路何处藏有钱财,她自己承认是妖怪的!”

堂外的人冷笑不已、愤恨不已,暗骂忘恩负义的妖怪。

柳幸幸一颤,紧紧闭嘴不敢出声,直到曾柏问她:“柳幸幸,你可认?”

柳幸幸忍着没哭出来,声若细蚊:“回、回县令,是他们惧怕民女在先,他说要打晕民女,才能放出来,民女一怕,便、便说自己是精怪,骗他们山中有一处藏有钱财之地,这才让他们放出民女……”

曾柏问:“谁说要打晕你?”

柳幸幸弱弱一指,指向葛三余,葛三余一阵惊慌,立马解释道:“是她的样貌实在令草民惧怕,这才出此主意。”

柳幸幸声音大了一点点:“将民女放出后,他又拿起棍子,民女便逃跑,被捉回来,他们……他们就……”

说到这,她难以启齿,大颗眼泪掉下来,还是强撑着说完:“他们捉住民女手脚,民女为了自保,这才失手……”

曾柏问:“葛三余,你还有其他要说的?”

葛三余确实心虚,言语支吾:“说……说谎、草民将她放出来后,她、她便推、推开文哥,跑了……”

曾柏判了多少人,这语气神色,显然理亏,逃不过他的眼睛,不由得抬高声音再问:“当真如此?”

吓得葛三余腿软,额头贴地:“当……当真……”

他这两天都被关在牢里,压根无法和文长开对口供,思前想后才想出这么个撇清自己的法子,文长开一向比他聪明大胆,就可以顺着一口否认了,谁知曾柏转看文长开:“你手上的咬痕因何所致?”

葛三余衣裳瞬间被汗水打湿。

文长开的脑子飞快地转:“她……她、是她咬伤……不然她这个身板如何推得动草民……”

他终于确定了这一番说辞,语速也快了:“她推草民,草民反捉住她,她就咬了草民一口,这才得逞。”

曾柏又问:“当时是怎么咬的?你和葛三余示范一次。”

文长开抓住一旁葛三余的双臂,葛三余亦故作反抗,低头做咬状。

文长开道:“回老爷,是这样。”

曾柏垂眉再问:“文长开,你确定?”

“确定。”

他坚定无比,其他人也露出一点笑来,只要一切说辞对得上,就无可奈何了。

曾柏道:“文长开,你且用力抓葛三余,柳幸幸手臂有抓痕,可见你当时情急,情急之下用的力道绝不会小。”

文、葛两人都不知曾柏要做什么,可眼下也只能照做。

葛三余怕得手脚使不上劲,文长开用力抓他,他就有些挣脱不开,这时曾柏问:“如此角度,怎么咬伤文长开的手腕?要咬,也得是手臂吧?”

“这……”文长开一时语塞,“她……挣脱开了的。”

可柳幸幸那风吹就倒的皮包骨身板,很难相信。文母在一旁又急又不能说话。

文长开颤声:“自然是……她有妖术,所以力气大,一挣一咬,再推。”

“方才你说,她这身板推不动你,此时怎的又有妖术有力气挣脱你?”曾柏凝眸一视,厉光乍现,“好,姑且如你所言,来人,拆了他的绷带,验伤。”

话音一落,来了公差,押着文长开,强行拆开他手腕绷带——那手腕的咬痕触目惊心,再用力些,怕不是得咬下一块肉,胆小的纷纷捂住眼睛。

曾柏厉声:“本官最后问,你的辩词确定如此?好好想想,如有欺瞒,罪加一等。”

这等威压,公堂内外一时针落可闻,文长开看着手腕的伤,大夫说他伤到手筋,恐不能握弓箭,这对一个猎人来说,就是废了,让他对柳幸幸更添怨恨,转头看过去,却看到正中分隔他们两拨人的陆迢,长棍轻轻敲击地面警告。

可眼下,他只能逮住柳幸幸是妖这件事来说,才能让所有人站在他这边。

文长开咽了咽口水,一口咬定:“她就是有妖术,挣脱草民。”

曾柏又问葛三余:“你可有要补充的?”

补充什么?葛三余脑子一片空白:“回、回老爷,草民没有。”

曾柏起身走下来,脚步声让人惶恐,陆迢这才退至一边,正站在柳幸幸旁边。曾柏走到文长开面前,低头看文长开的伤口:“照这么说来,这咬痕角度,是不是不对?”

文长开一惊,脑子混乱,曾柏乘胜追击:“按照你的示范,应该上齿痕在右,下齿痕在左,为何反过来了?”

文长开一个一百七十多斤的大汉此时冷汗直冒,脸色发白。

“而且从上至下的咬痕角度也不是如此。”曾柏招手让两个衙役到堂中来,“示范给所有人看。”

两个衙役先依照文长开与葛三余所说,做了一遍,咬痕的确和他们所说的不一样。

曾柏目光炯炯:“那么一人躺下,一人从后抓其双臂会如何?”

两个衙役再依照曾柏所言做示范。

葛三余腿软到跪不住,吓得直喘,曾柏看过来,说了一句:“手臂的抓痕都说无法圆上,那柳幸幸脚踝抓痕又是从何而来?”

葛三余首先绷不住,直接大哭,在即将认罪之际,文母叫道:“不管怎么说,对方就是个妖怪!县令!这是大凶之兆!我儿捕妖,是立大功!”

柳幸幸紧紧咬唇,不发一言。

“大胆!”公差怒喝,两根水火棍从文母后颈交叉而过,押得她难以动弹。

“娘……”

曾柏道:“本府断案以证据说话,嫌犯文长开、葛三余前言不搭后语,显然有所欺瞒。本府再三问其确定与否,俱不否认,欺瞒本府,杖责三十。”

一听杖三十,文母哭喊:“屈打成招!光天化日,曾县令屈打成招啊!曾县令清正廉明,此时信了妖女的话,被妖女迷惑了心智!还有陆捕头、晏老爷,那日也包庇此妖女!”

牵连到陆迢和晏清光,柳幸幸猛地一颤,淡红的双眼看向文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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