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璞冷冷说道:“化血刀乃是邪派毒功,即使练得高明之极,又有什么值得夸耀?令徒想是以己度人,晚辈尚未至于如此浅薄!”濮阳坚仗着有师父撑腰,怒道:“你分明是看不起我的功夫,如今在我师父面前却不敢认么?哼,你何不干脆说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公孙璞道:“你自己说出来也是一样,不过,你好像还不怎样懂得我的意思,以至把我当时说的言语曲解了。xiashucom我说,我所看不起的只是仗着这种毒功害人,练得又尚未到家,便即沾沾自喜之辈!并非仅仅指你们师徒而言。”言下之意,其实即是把西门牧野也包括在内了。西门牧野冷笑道:“你看不起化血刀的功夫,那你又为何要练?“公孙璞道:“只因世上有人练了这种毒功害人,自也少不得要有人懂得以毒攻毒!”西门牧野大怒道:“我正是要练了这种毒功害人,你就来以毒攻毒吧!且看看是谁练的到家?”呼的一掌拍出,掌风中有着淡淡的一股血腥气味,虽然不很浓烈,却是令人欲呕。公孙璞心头微凛,“这老魔的化血刀果然是已经练到了第八重,功力似乎尚在我之上。”公孙璞也是练到了第八重,双掌一交,西门牧野身形一晃,公孙璞斜退三步。西门牧野掌心微感麻痒,公孙璞却已是一条手臂麻木不灵。原来虽然是同样的练到了第八重,但西门牧野有四五十年的功力,自是比公孙璞深厚得多,“化血刀”的毒质全凭内力发出,公孙璞中的毒也就较重了。但公孙璞也有个有利的条件,他自小即受“化血刀”的毒害,医好之后,身体自然而然的有了一种抗毒的功能,他练的又是正宗的内功心法,虽然不及对方深厚,却比对方纯正得多,是以他的手臂只是麻木一时,转瞬便即消失。西门牧野却必须运功抗毒,方能阻止掌心所受的毒质向上蔓延。西门牧野见公孙璞竟似毫无中毒的迹象,不禁大大吃惊:“这小子的化血刀果然是比我高明,好在他的内力尚未能充分发挥,否则我只怕是必败无疑了。”西门牧野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看出了双方优劣所在之后,立即采取速战速决的战术,向公孙璞频频猛扑!不知不觉斗到百招开外,公孙璞大汗淋漓,但仍可以支持得住,这一来,不由得双方都是暗暗叫苦,各自心惊。西门牧野想道:“今日我若杀不了这小子,他日这小子必会成为我的克星。”公孙璞则在想道:“宫锦云不知是否尚在韩家,这老魔头如此厉害,但愿他不要来找我才好。”抬眼一看,只见斜阳如血,暮霭苍茫,已是黄昏时分了。公孙璞哪里知道宫锦云此际与他只是一水之隔,但在这苍茫暮霭之中,却另有一双男女到了韩家。这一双男女就是奚玉帆和奚玉瑾这两兄妹了。那天晚上,奚玉瑾的“九天回阳百花酒”给宫锦云抢去,心中自是十分气恼,但追之不上,亦是无可奈何。她失了“九天回阳百花酒”还不打紧,这酒虽然难得,她懂得酿酒之法,至多花两年功夫还可重酿,最最令她气恼的是:失了这“九天回阳百花酒”,可就影响了她此行的计划了。要知她是准备把这“九天回阳百花酒”送给韩大维,替他医好修罗阴煞功的寒毒的。韩大维倘若受了她的恩惠,纵然仍是不免要对谷啸风退婚之事愤怒,但当他知道谷啸风的移情别恋,那个女子就是奚玉瑾的时候,想来他也不便怎样发作了。可是,现在“九天回阳百花酒”给人抢去,这个计划登时就成了泡影,谷啸风早已赶往韩家退婚,哪还能等得她两年之后重酿此酒?但虽然如此,他们两兄妹还是不能不按照原来的计划前往洛阳,“谷郎为我退婚,他此去韩家,是祸是福,我总得与他分担。”奚玉瑾心想。她的哥哥奚玉帆则又另有—番心事,他知道妹妹要为他撮合姻缘,他对韩佩瑛也是好生敬佩,口里虽然不敢说出来,心中也是希望这段姻缘能够撮合的。但如今妹妹原定的计划已成泡影,谷啸风的退婚之事不知能否成功,他自也不免有点患得患失,忐忑不安了。“久闻韩老头儿性情刚正,嫉恶如仇,如果他不允谷兄退婚,谷兄又不肯要韩小姐,韩小姐可怎么办呢?我又怎么办呢?”想至此处,不禁又暗自觉得有点羞愧,“我盼望谷啸风退婚成功,是为了妹妹呢还是为了自己?为了妹妹?犹自情有可原,为了自己,谋夺人妻,那可就大大不对了。其实谷兄和韩小姐结合,那也是—段大好姻缘。我为妹妹着想,也该为韩小姐着想才对。若然只是希望谷啸风退婚成功,如果韩小姐因此伤心欲绝,那又有什么好?我这一番心事,岂不也等于是幸灾乐祸了么?”两兄妹各怀心事在暮霭苍茫之中来到韩家,见了韩家的景象,都是不禁大吃一惊。他们暗进了被焚毁的那片瓦砾场,几堆黄土,骇然入目。奚玉帆道:“看这情形,只怕韩家已是遭了仇人的毒手!”奚玉瑾道:“不知啸风和佩瑛已经来过了没有?”韩家所发生的事情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她一路担心谷啸风见着了韩大维,不知韩大维会如何对待他,如今则是担心谷啸风适逢其会,碰上了韩大维的仇家了。奚玉帆道:“既然来到,那就进去看一看吧。”奚玉瑾道:“好,我在这里住过,待我带路。咱们先去看看佩英的香闺。”韩佩瑛房间里那一炉沉香屑尚未熄灭,奚玉瑾踏进庭院,便隐隐闻得从窗户中透出的一股幽香。奚玉瑾又惊又喜,叫道:“佩瑛,你回来了!”听不到回答,不禁又是大奇:“在这房间里的,难道还会是别的人么?”她与韩佩瑛曾同住数月之久,知道韩佩瑛有这个习惯,临睡之前或者静坐之时,必定要点一炉沉香屑的,心里想道:“别的人绝不会跑到她的房间里点起沉香,想必是佩瑛来过,但现在已经走了。”当下在窗口一张,里面果然不见人。奚玉瑾道:“这是我和韩小姐住过的房间,哥哥,你要不要进来看看?”奚玉帆面上一红,说道:“恐怕不大好吧?”奚玉瑾笑道:“你太拘谨了,怕什么呢?如果将来……”奚玉帆正色道:“妹妹,不许胡说!你别忘了,韩小姐现在还是谷啸风的未婚妻!”奚玉帆的意思是对朋友的妻子应该尊重,听进妹妹的耳朵,却变成了对她的讽刺。奚玉瑾不禁黯然,心里想道:“不错,谷郎现在退婚尚未成功,世事难料,谁也不知将来会怎么样,我也不好想得太如意了。”奚玉帆话出了口,发觉无意之中刺伤了妹妹,连忙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忧,啸风是个说—不二的人,他不会对你负心的。”奚玉瑾勉强笑道:“谁担忧了?我只是怕你担忧。不过,说正经话,这房间里好像有点异样,韩小姐既然不在里面,你进去也是无妨。帮忙我看一看吧,说不定会发现什么线索。”妹妹这么说,奚玉帆倒是不能不进去了,进去一看,只见被褥凌乱,那是刚才给任天吾乱翻,谷啸风还未来得及收拾的。床前水渍未干,印有两只鞋印,一大一小,十分明显,是一男一女的鞋印。这是谷啸风刚才泼的那一盆水造成的。奚玉瑾不觉心里起疑:“这男子又是谁呢?难道,难道……唉,我不应该这样想,啸风怎会背着我又与佩瑛勾搭,佩瑛也不是那样的人。”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哥哥说道,“好像有人来了。”两人走出房门一看,只见一个相貌威严的青衣老者已经踏进庭院,正在叫道:“啸风,啸风!”奚玉帆怔了一怔,正要问他是谁,这老者先说道:“你们是百花谷奚家的玉帆和玉瑾两兄妹吧?啸风已经走了么?”奚玉帆诧道:“请问老丈高姓大名,怎的会知道我们的名字?”青衣老者微笑道:“老朽任天吾,正是谷啸风的舅父。”原来他是从丐帮分舵赶回来的。丐帮帮主陆昆仑因见谷啸风迟迟未到,恐怕他有意外,是以叫任天吾回来看看。奚玉瑾怔了一怔,说道:“久仰任老前辈大名,却不知老前辈原来就是啸风的舅父。”任天吾忽墙伸出中指,向庭院中的一棵佛手树戳去,指法快如闪电,一伸一缩,便即收回,只见树身上已现出七个小孔,都是指头般大小,当然是给他的指力戳穿的了。奚玉瑾和她哥哥都不禁吃了一惊,看得出他是以指代剑,使出了一种极上乘的剑法。任天吾微笑道:“这是我家的七修剑法,啸风早已得他母亲传授,想必你们也见过吧?”奚玉瑾不敢再有怀疑,当下兄妹二人连忙以参见长辈的礼节,与任天吾重新见过了礼。任天吾哈哈笑道:“不必客气,奚姑娘,你和啸风的事情,老朽也是早知道的了,你们是几时到的?”奚玉瑾面上一红,说道:“我们是刚刚到的,还未找着啸风,任老前辈想必是已经来过这儿的了?”任天吾道:“我是今日上午到的,而且就是在这间房间里和啸风甥儿会面的。”奚玉瑾得知消息,又喜又恼,心里想道:“原来那个男子果然就是啸风。怪不得他的舅父会找到这里。”当下说道:“任老先生,我们正有许多疑问,想向你老请教。”任天吾道:“好,那咱们就进去淡谈。你们在这间房间,可是发觉有什么不对么?”任天吾老于世故,一看他们的神色,已经猜到了几分,心知奚玉瑾定是在吃韩佩瑛的无名醋了。宫锦云是在任天吾离开房间之后,才给谷啸风发现的,是以任天吾重回这间房间,看见了女子的足印,也是颇为诧异:“原来那臭丫头躲在家中,我出去之后,他们二人方才私会,糟糕,倘若当真如此,我在她家的举动,岂不是要让这臭丫头知道了。”像奚玉瑾一样,任天吾也以为这个女子,必是韩佩瑛无疑。心念未已,只听得奚玉瑾已经问道:“任老前辈可曾见着韩小姐么?她和啸风是不是在一起的?”任天吾计上心来,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奚姑娘,你是聪明人,啸风进了这间房间,不是为了与他的未婚妻私会,还是为谁?唉,我也曾劝过啸风的,他偏偏不肯听我的话。一个男子,三心二意,他是我的甥儿,我也要为他抱愧了!”任天吾真不愧是老奸巨滑,奚玉瑾问他是否见着韩佩瑛与谷啸风同在一起,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只是责备谷啸风不该三心二意,同时又用反问的语气问奚玉瑾:“啸风进了这间房间,不是为了与他未婚妻私会,又是为谁?”这样的答复比直说“亲跟看见”更有效力,更能达到挑拨和离间的目的,但又不落把柄,即使将来三面对质,他可以把那句反问的说话,说成是他的猜测,谷啸风也不能指责他是说谎,因为他并没有说是“亲眼看见”嘛,何况涉及男女私情之事,每一方面都会感到难以为情的,照常理而论,也绝无三面对质的可能。但这番说话,在奚家兄妹听来,却不啻是证实了谷啸风是在韩佩瑛的香闺与她幽会了。奚玉瑾不禁心中一阵酸痛,暗自想道:“怪不得不见他们,想必是因为他们的幽会给舅父撞破,不好意思,故而跑了,真想不到啸风竟然是这样的负心汉子,一面与我海誓山盟,一面却又与佩瑛暗中勾搭。”奚玉帆呆了半晌,心里很为妹妹难过,但却说道:“韩小姐本来是啸风的未婚妻,他们两人就是在闺房相会,也没有值得非议,其实啸风若是和韩小姐成婚,那也是一件美事,瑾妹,你和韩小姐是好朋友,你也该为她庆幸啊!”他说这话,一方面是替妹妹开解,—方面是为妹妹掩饰,一方面却也是自己替自己开解。奚玉瑾却比哥哥精细得多,忽地想起:“任天吾何以不赞同啸风娶佩瑛呢?他和韩大维即使不是好朋友,也总是有交情的;相反,和我们奚家却是素无来往,何以他要偏袒我呢?”任天吾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意,说道:“我并非对韩姑娘抱有成见,我不愿意甥儿与韩家联婚,那完全是为了韩大维的缘故!”奚玉瑾道:“对了,我正想向任老前辈请教,韩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奚玉帆则是惊疑不定,说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韩大维,他,他不是好人?”任天吾叹了口气,说道:“这真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韩大维确实是个私通蒙古鞑子的奸细!”此言一出,奚家兄妹都是大吃一惊,同声说道;“韩大维确是奸细?这,这怎么会!”任天吾道;“他家的事情就正是他布下的圈套,叫别人以为他是遇上仇家的。丐帮的陆帮主已经发现了他私通鞑子的铁证了。”当下将他和陆昆仑说过的那番说话,重新对奚氏兄妹说了一遍,并说出了在那老仆手里发现的半封密信,如今正是在丐帮的手上。任天吾在武林中德高望重,—向以方正不苟闻名,何况他又拖了一个丐帮帮主陆昆仑做“陪证”,这样一说出来,奚玉帆、奚玉瑾这两兄妹就是不敢相信也得相信了!奚玉帆呆了半晌,说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不过—一”任天吾已知他要说什么,立即便打断他的话头,说道:“韩小姐是否父女同心,老朽并无所知,不敢妄加揣测。但韩大维既然是那样的人,老朽身为啸风的舅父,自是不愿他与韩家再有任何关系。可惜他不知怎的,本来说是要来退婚的,见了韩小姐之后,却又把持不定了。他不肯听从老朽之劝,那也是无可如何!但老朽却想劝劝你们——”奚玉瑾谈淡说道:“劝我们什么?”任天吾道:“听说你们要把九天回刚百花酒送给韩大维,这酒不送也罢。”奚玉瑾苦笑道:“现在是要送也不能了,那一坛九天回阳百花洒早已在途中给人抢去。”任天吾怔了一怔,道:“是什么人抢去的?”心想奚家兄妹武功不弱,能够在他们手上抢了东西的,定非寻常之辈。奚玉帆道:“是两个年纪和我们不相上下的少年,惭愧得很,我们至今尚未知道他们的来历。”任天吾听说是两个少年,颇感意外,当下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似乎也不必在韩家久留了。”奚玉帆心里想道:“这位任老前辈大约不会骗我们的,谷啸风和韩小姐既已重归于好,即使找得着他,那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见着他们,我可以为他们庆幸,只怕妹妹难免伤心。”思念及此,不觉黯然,说道:“妹妹,任老前辈说得不错,咱们还是走吧。”奚玉瑾尚在沉思,任天吾又道:“你们可有什么别的事情么?”奚玉帆道:“并无别事,只是离家日久,我们也想回去了。”任天吾道:“若是没有紧要的事情,老朽倒想请奚少侠暂缓归期。”奚玉帆道:“不知老前辈有何差遣?”任天吾道:“不是我的事情,是丐帮有件大事,老朽代陆帮主挽留两位,帮帮他的忙。”奚玉帆道:“丐帮有事,晚辈理当效劳。但却不知是否力之能及?”任天吾道:“丐帮要给义军送一批军饷,须得多有几个高手帮忙押运,鞑子指日即将攻到洛阳,此地也得有人帮忙守城。这两件大事都是有性命之忧的,谁也不敢说一定可以成功,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奚少侠愿不愿意舍身帮忙,老朽不敢勉强!”奚玉帆给他一激,不禁热血沸腾,说道:“晚辈虽然本领不济,为国赴难,却也不敢后人。只要陆帮主许我执遍随镫,晚辈岂辞赴场蹈火?就烦任老前辈给我们兄妹引见吧。”奚玉瑾忽道:“哥哥,这是正事,你去我不阻拦,但我却想回家。”奚玉瑾忽然说要回家,奚玉帆不禁人感意外,心想:“妹妹—向不是怕事之人,难道她是受不起这次的打击,以致心灰意冷了?”奚玉瑾道,“若在平时,有周二和小凤在家,我自是放心得下,但如今战火已起,虽未波及江南,亦已人心动荡,随时都可能有大小乱事发生。百花谷之役,咱们又得罪了不少各路好汉,虽说后来有佩瑛露面,风波暂告平静,但这梁子却是未曾化解的。难保没有哪一位在咱们手里吃过亏的好汉,趁咱们不在,又到百花谷来找麻烦。哥哥,你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中总得有人料理,我看还是让我回去的好,也免得你在外担忧。”这番活说得合情合理,奚玉帆不禁心头酸楚,想道:“不错,我此去是否能够活着回来,实未可料,奚家也总得留下一个人。”于是说道:“好,那你就回去吧,有你看守老家,我更可以安心报国。”任天吾安排下的圈套,只钓得哥哥上钓,不免有点失望,但一想:“天下女子没有哪个是不吃醋的,这位奚姑娘料想是决不能和那臭丫头和好的了。她回杨州去看守老家,当然也不会重来,更不必怕她坏了我的大事。”任天吾虽是老奸巨滑,但也不敢太着痕迹,奚玉帆既然同意了妹妹回家,他也只好不再说了,当下兄妹分手,哥哥跟着任天吾走,妹妹自行回家。奚玉瑾在看不见哥哥的背影之后,暗自说道:“哥哥,我不是存心说谎的,但在这老家伙面前,我却不能实话实说。为了啸风,我只好如此,请你不要怪我。”她估量任天吾是看不见她的行踪了,于是,绕个圈子,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原来她并不是真的要回家的。原来这两兄妹的性格颇有不同,奚玉帆忠厚老实,奚玉瑾却是精明能干,而且,工于心计。她不是不信任天吾的说话,但却不是完全相信,她想谷啸风不惜为了她力抗群豪,又当着金刀雷飘的面说过要到韩家退婚,他如何还能与韩佩瑛勾搭?即使他真的这样不要脸,韩佩瑛的为人她是知道的,韩佩瑛也决不会如此下贱!因此,她心里自思:“纵然他是在佩瑛的香闺与她相会,内中也一定是别有因由。决不会是那老家伙所想象的男女幽会。我千里迢迢,来到此处,见不着谷郎,怎能轻易回家?不,我一定要查明真相,免得遗憾终生。”按下奚玉瑾不说,且说谷啸风和宫锦云在山上找不着公孙璞,谷啸风—看天色已晚,说道:“前面已无去路,咱们还是回韩家等他吧。”心里则在想道:“这个时候,玉瑾只怕也已经到了韩家了?”宫锦云无可如何,只好跟他回去,一路走一路叫:“公孙大哥,公孙大哥!”可怜公孙璞此时正在瀑布后面,和西门牧野作舍生忘死的恶斗,瀑布声若雷鸣,哪里听得见她的叫喊?宫锦云听不见有回答的声音,失望之情,溢于辞色。谷啸风安慰她道:“你的朋友武功很高,大约不会出什么事的,多半是下山去了。天色已晚,这里既然找不着他,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谷啸风不催她走还好,一催她走,宫锦云不觉动了小性子,忽地冷冷说道:“是啊,天色已晚,你那位奚姑娘想必也应该到了韩家了?你是在惦记着她吧?”谷啸风给她说中心事,怔了一怔,未及回答,宫锦云的说话又似炒豆般的爆了出来:“我知道那位奚姑娘是你的心上人,你急着见她,你自己回去!”谷啸风给她一轮抢白,又是尴尬,又是有点羞愧,心里想道:“这位公孙大哥想必也是她的意中人,将心比心,怪不得她—定要找见了他才能放心了。”宫锦云见谷啸风默然不语,倒是有点不好童思,说道:“我这个人是直性子,心里藏不着话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冲撞了你,你莫见怪。”谷啸风仍然不说话,宫锦云急道:“你不是在恼我吧?咦,你好像在想些什么!”谷啸风忽地拍起头来,说道:“不错,我想起来了,你跟我来,我和你去找公孙大哥!”宫锦云又惊又喜,连忙问道:“你想起了什么了?”谷啸风跑得飞快,说道:“若是我的猜测不错,准能找着你的公孙大哥,咱们还是见了他再说吧。”宫锦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听他说得好像是很有把握,只好跟着他跑。谷啸风朝着回头路跑,跑到那瀑布底下,停下脚步。原来谷啸风忽然想起,那一次他失足跌落山涧,一叫救命,那个女人就出来救他。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那个女人想必就是宫锦云今日所遇的那个老婆婆了。这条瀑布又是山涧的水源,山上并无房屋,那老婆婆当年能够一听到他叫救命,就出来救他,后来见她朝着瀑布所在的高处走去,那么除非是瀑布后面别有洞天,否则她藏身何处?宫锦云却是大为诧异,说道:“怎么你又回到这里来了,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谷啸风道:“贵友的大名是……”宫锦云道:“他名叫公孙璞,怎么?”谷啸风默运玄功,猛地叫道:“公孙璞,出来吧!你的朋友宫小姐在瀑布外面等你!”且说公孙璞在里面和西门牧野舍死忘生的恶斗,幸亏公孙璞的身体有抗毒功能,这才能够连接了西门牧野的十几招“化血刀”未受伤害,但西门牧野的功力比他高得多,在西门牧野的强攻猛扑之下,公孙璞渐渐感到气力不加,难以支持了。西门牧野冷笑道:“你年纪轻轻,居然也练到第八重的功夫,想必你是公孙奇的孽种了?哼,你是公孙奇的孽种,我就决不能容你再活!”西门牧野口中说话,身形已似旋风般的疾扑过去,狠下杀手!只听得“嗤”的一声,公孙璞身穿的—件蓝布长衫,给西门牧野撕去了一幅,但他想要抓碎公孙璞的琵琶骨,却也未能如愿。公孙璞背着—把雨伞,遮掩着琵琶骨的位置,西门牧野的指尖已经触及那把雨伞,不知怎的,竟然抓它不破。按说以西门牧野的指力,一两寸厚的木板,他的指力也可以洞穿,何况一把雨伞?如今竟然抓不进去,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璞斜身一闪,转了一个圈圈,已是把雨伞拿在手中,绕到了西门牧野的侧面,大怒喝道:“不错,我的爹爹不是好人,但你这老贼偷了他的东西,还要骂他,你比我的爹爹更为无耻!”拿起雨伞,当作剑使,一招“大漠狐烟”,笔直的就向西门牧野的虎口刺去。儿子承认老子不是好人,这是十分少有的事,西门牧野哈哈笑道:“你把我比作你的老子,好,那你就给我磕头吧,我倒可以收你做个干儿。哈,哈,哼,吓!岂有此理,儿子打起老子来了!”原来他笑声未绝,那把雨伞锋利的尖端已经指到了他的脉门,西门牧野不知厉害,掌锋斜偏,向雨伞击去,公孙璞倏地将剑法变为棍法,“卜”的在他手腕上打了一下。西门牧野的一掌未能打断雨伞,反而给雨伞打个着,饶是他有一身横练的功夫,这一下也打得他的腕骨痛如刀割,急切间一条右臂几乎举不起来,禁不着破口大骂。原来公孙璞这把雨伞正是—件十分厉害的奇门兵器,看起来好似一把普通的雨伞,那支伞骨却是“玄铁”铸造的。玄铁似铁非铁,是一种稀有的金属,比同样体积的铁要重十倍。雨伞的质料也是似布非布,而是用天蚕丝做成的,其色灰暗,看起来好像粗布,韧力之强,却是任何质料都不能与之相比!寻常的刀剑,也不能将它割穿,想要将它撕破,那是更办不到的了。这把雨伞本来是公孙璞的祖父公孙隐少年时候所用的兵器,只因公孙隐的儿子公孙奇行事不端,公孙隐没有传给儿子,他见孙儿品性纯朴,是以不传子而传孙。这把雨伞拿来当作兵器,可以兼有长剑、判官笔和齐眉棍三种兵器的功能,撑开来还可以抵挡暗器。西门牧野哪想得到一把毫不起眼的雨伞,竟然是武林中的一种异宝,这就冷不防的吃了大亏。可是西门牧野几十年的功力也端的是非同小可,给玄铁伞骨打了一下,虽然痛如刀割,腕骨却没有碎,而且不过片刻就恢复过来,又能挥动自如了。但在他一臂失灵的这片刻之间,却给公孙璞抢了先手,反守为攻。公孙璞喝道:“含血喷人,自污其口!”铁伞举起,一招“李广射石”,平刺出去,这是判官笔的笔法,在苍茫暮色之中,探穴尖,寻穴道,一招之内,遍袭西门牧野的七处大穴,居然是又狠又准。西门牧野双袖齐挥,刹那间身移步换,只听得“嗤嗤”声响,两边衣袖都穿了几个小孔。但公孙璞以铁伞刺来的那股力道,却也给他的衣袖轻轻一拂,就卸去了一半。公孙璞这一招杀手,没有刺伤对方,暗暗叫了一声“可惜!”心里想道,“这老贼功力远胜于我,只有使用险招,攻他个措手不及,或许还有取胜的机会!”当下一捏剑诀,倒持伞柄,以快捷无伦的手法,迅即又把雨伞变成了长剑使用,唰唰唰连环三剑,剑剑指向对方的要害。西门牧野已知铁伞的厉害,不敢硬接,只能使出卸力化劲的上乘内功,双袖挥舞,间中夹着几记劈空掌的掌力,抵御对方的猛攻。公孙璞一口气疾攻了十数招,西门牧野东躲西窜,接连退了十几步!西门牧野的大徒弟濮阳坚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转眼间只见师父的两条衣袖已是化作了片片蝴蝶,露出了光秃秃的手臂了。濮阳坚颤声说道,“师父,我,我回去请、请朱九穆出来好不好?”原来他以为师父就要败在公孙璞的手下,生怕公孙璞杀得性起,殃及池鱼,想找个藉口逃避。西门牧野气得七窍生烟,哼了一声,斥道:“你以为师父斗不过这小子吗?哼,你在这里给我丢脸还不够,还要在外人面前给我丢脸?你这贪生怕死的混帐东西,你怕死就给我滚开!”濮阳坚吓得慌了,糊里糊涂,只道师父是准他去请朱九穆,叫他“滚开”,就是默许的意思,于是连忙说道:“是,弟子遵命滚开!”抱头鼠窜,朝着山上那座石屋跑去。西门牧野大怒道:“混蛋,你跑去哪里,给我滚下来!”濮阳坚道:“师父,你不是叫我上去的吗?”西门牧野喝道;“滚下来!”濮阳坚不敢便即下来,回头一看,一看之下,登时就似吃了一颗定心丸,原来在这片刻之间,双方的攻守之势已是转过来了,只见西门牧野掌劈指戳,公孙璞挥舞雨伞,给他迫到了离身八尺之外,无法与他近身搏斗。濮阳坚大喜道:“师父,你老人家真是神功无敌,徒儿在这里给你老人家助威!”立即拍起师父的马屁来,坐在高处的一块大石上,给师父大声喝彩。公孙璞气力不加,不由得暗暗叫苦。原来他打错了算盘,想要趁着抢了先手的机会,急攻以求取胜,却不知这正是西门牧野求之不得的事情。倘若他仗着玄铁宝伞稳守的话,西门牧野没有他的抗毒本能,那时谁能支持更久,可就是未定之数了。激斗之中,公孙璞几乎喘不过气来,暗暗叫苦。但西门牧野也并不好受,他的抗毒功力不如公孙璞,在双方互以“化血刀”的毒功劈了十数“刀”之后,西门牧野只觉胸口的烦闷之感越来越甚,心知若是不能早些结束这场搏斗的话,只怕就是胜了,自己也得大病一场。另外,西门牧野还有一层顾虑,他是个想做天下武林盟主的人,对方只不过是个后世小子,莫说是不能胜得对方,就是给对方抵挡到一百招开外,自己方能取胜,这也是大失面子之事。西门牧野心想道:“幸亏朱九穆没有看见,若是给他看见刚才的情景,只怕他是—定要看轻我了,但打得久了,他总会闻声出来的,我必须在他未曾出来之前,赶快将这小子打发才行!”西门牧野急于求胜,当下牙根一咬,不惜消耗真力,同时使出了他偷练成功的桑家两大毒功,左掌是“化血刀”,右掌是“腐骨掌”,左掌掌心鲜红如血,一掌劈出,腥风扑鼻;右掌掌心黑漆如墨,一掌劈出腐臭的气味熏人欲呕,公孙璞幸亏本身有抗毒的功力,不至于便即昏倒,但也必须运气抵御,越来越是感到难以支持了。忽听得有个声音叫道:“公孙璞,出来吧!你的朋友在瀑布外面等你!”那条瀑布从高山上冲击而下,轰轰发发,响若雷鸣。公孙璞初时只似隐约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那人接连叫了二遍,公孙璞方始把他说的这两句话听得完全,不由得又惊又喜,心里想道:“这个人不知是谁,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功造诣。纵然比不上西门牧野这老魔头,倒也可以做我一个很好的帮手了。但我却怎样摆脱得了这老魔头的缠斗,冲出瀑布去呢?”又想:“他所说的宫小姐,想必就是与我同行的那个宫锦云了。原来‘他’果然是女扮男装。”这声音西门牧野也听到了,不由得吃了—惊,心里想道:“据朱九穆说,昨天他在韩家碰到韩大维的女婿,居然不畏他的修罗阴煞功,莫非来的就是此人?听说韩大维的女婿名叫谷啸风,他的父亲谷若虚在生之时,乃是与韩大维齐名的一代大侠,若然真的是谷啸风来了,给他们二人联手,只怕我就难取胜了。”着急之下,连连施展杀手。公孙璞更是给他迫得透不过气来。就在此时,有一个青袍老者,从山坡上的小径走出来。濮阳坚—见,大喜叫道:“朱老前辈来啦!”濮阳坚的功力比师父差褥得远,他还未曾听到谷啸风在外面呼喊的声音。朱九穆抬头向公孙璞望去,“哼”了一声,冷笑说道:“原来又是你这小子!”接着叫道:“西门老兄,这小子当真有点邪门,你要不要歇歇,待我替你走几招!”在朱九穆倒是一番好意,但在西门牧野听来却变成了冷嘲。西门牧野哈哈笑道:“朱老弟,你看我的吧,这小子再邪门谅他也逃不出我的掌心!”公孙璞冷笑道:“你们就是用车轮战,我也不惧!”玄铁宝伞一挥,攻守兼施,拼命抵挡,又解了西门牧野的—招杀手。正因为他是拼着豁了性命的,是以虽然将近到了筋疲力竭的田地,但仍是虎虎有威,教西门牧野摸不清他的虚实,一时间倒也不敢太过期侮。朱九穆那日给公孙璞以天下第一的点穴功夫“惊神指法”吓退,也是未曾摸清他的虚实。不过他想公孙璞与西门牧野已经恶斗了这许多时候,自己一上,十九可以稳操胜算。他是和西门牧野并驾齐名的大魔头,对付一个后生小子,当然不能二人联手,因此他才要把西门牧野替下。但西门牧野这么一说,倒是教他不便上去了。心里想道:“西门老儿犯了心病,好,那我也就何妨看他出乖露丑!再说,以我的名头,用车轮战也的确是有**份。”于是朱九穆走到半路就停下来,袖手旁观。西门牧野连使十数招杀手,都给公孙璞以玄铁宝伞架开,心中更是焦躁,生怕在朱九穆跟前失了颜面,给他看轻。高手比斗,哪容得稍有焦躁不安,西门牧野急于求逞,有一招杀手,不知不觉露了破绽,公孙璞猛地一声大喝,闪电般的就从缺口冲了出去,这还是因为他自知气力不加,不敢反扑,否则在这一招,西门牧野即使不受重伤,也必定是要吃点亏了。朱九穆失声叫道;“不好,要给他逃跑了!”西门牧野刚刚夸下海口,说是这小子决逃不出他的掌心,话犹未了,就给公孙璞逃了出去,此际又听得朱九穆这么—叫,不由得怒发如狂,大喝道:“往哪里跑,跑到天边我也要把你捉回来!”公孙璞飞身扑入瀑布,西门牧野如影随形的也跟着跃进,一时间却忘记了公孙璞在外面有人接应了。西门牧野尚未穿出瀑布,一招“排山运掌”,掌力已是达到公孙璞身上,公孙璞在扑入瀑布之时,铁伞早巳张开,在瀑布当中,铁伞倏地一转,湍急的瀑布登时有如飞珠溅玉,水箭激射回去,射得西门牧野双眼张不开来,给瀑布一冲,几乎跌倒。那股掌力若在平地发出,公孙璞背心受袭,非受伤不可,但在瀑布之中,这股掌力给水流的压力抵消了一半,另一半又给他的玄铁宝伞挡住,公孙凌丝毫没有受伤,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璞早已穿过了水帘洞!西门牧野闭了双目,一提真气,从瀑布之中跃起,一前—后,跟着也穿过了水帘洞!且说谷啸风在瀑布外面以传音入密的内功喊了三遍,只听得瀑布轰鸣,无人答话,不禁惊疑不定,心想:“难道是我猜测错了?”心念未已,忽见瀑布浪花急溅,水箭纷射,水帘突然分开,宫锦云大喜道:“不必我进去了,他出来啦!公孙大哥,公孙大哥!”公孙璞落汤鸡似的从瀑布中冲出来,宫锦云又惊又喜,上去拉他,公孙璞连忙叫道:“后面有人!”话犹未了,西门牧野亦已跟着冲出。谷啸风唰的一剑刺去,西门牧野的双眼尚未曾张开,听得金刃劈风之声,呼的就是一掌扫出。谷啸风剑尖一歪,在西门牧野的长袍上划开了一道裂缝。西门牧野不由得大吃—惊:“这小子难道比那公孙奇的孽种还要厉害不成,他,他居然也挡得住我的掌力,还能刺我一剑!”其实这不是因为谷啸风比公孙璞厉害,而是西门牧野恶斗了一场之后,功力已是大大打了折扣了。但虽然如此,认真的拼斗起来,谷啸风仍是斗不过西门牧野,但西门牧野吃亏在一照面便折了锐气,难免有点心慌。说时迟,那时快,谷啸风一招“白虹贯日”,白晃晃的剑尖,又已刺到了西门牧野的胸口,西门牧野双眼已经张开,焉能给他刺中?骤然一个“鹞于翻身”,双臂“金鹏展翅”,反扣谷啸风的脉门。这一招大擒拿手法凶猛无比,眼看谷啸风若是不赶快逃跑的话,长剑就要给他夹手枪去,宫锦云—个箭步抢上前来,侧袭西门牧野。西门牧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看宫锦云袭来的掌式,不禁又是大吃一惊,顾不得夺剑伤人,连忙回掌护身,喝道:“你这娃娃是黑风岛宫岛主的什么人?”原来宫锦云用的是家传的“七煞掌”,掌势飘忽不定,能够同时拍打按抓敌人的七处大穴,西门牧野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来了,正是:敢夸毒掌真无敌?接二连三遇克星。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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