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玉瑾大吃一惊,连忙说道:“不敢有劳大叔。xiashucom”濮阳坚装作讨好的神气,说道:“要的,要的,牢房潮湿,霉气甚重,对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实不适宜,还是让我来吧。”口里笑嘻嘻地说,手上已是突然加了—把狠劲,把那托盘夺了过来。到了这个地步,奚玉瑾当然是非得显露武功不可了。可是濮阳坚亦已有了提防,奚玉瑾一指点向他脉门的“关白穴”,濮阳坚左手反字五拍,右手把那托盘抛了山去。奚玉瑾若要抢接托盘,势必给濮阳坚的小擒拿手法反刁虎口。好个奚玉瑾,在难以兼顾的情形底下当机立断,衣袖一挥,使了一股巧劲,恰好在那刚刚飞出手去的托盘边沿轻轻一拂,托盘改了一个方向,去势缓了许多,“当”的一声响,轻轻落在地上。托盘落地的那一刹那,奚玉瑾已是缩回手指,与淮阳坚硬对一掌。濮刚坚原来的功力本来是在奚玉瑾之上,幸亏他在不久之前给公孙璞破了“修罗阴煞功”,元气大伤,未曾恢复。双掌一交,奚玉瑾身形一晃,淮阳坚却已是禁受不住,“登登登”的接连退了三步。濮阳坚这才知这小丫头身怀绝技,本领非凡,“啊呀”‘声,刚要唤人,奚玉瑾身手何等矫捷,再一指点出,闪电般地点了他的穴道,这一次濮阳坚是避不开了。奚玉瑾回过头来,只见托盘剐刚跌下,酒壶倾侧,壶盖也揭开了。幸好壶中的酒不过倒出了少许,奚玉瑾连忙盖上酒壶,再回过头来整治濮阳坚。奚玉瑾在他身上搜出了牢门的锁匙,将他推到墙角,放了下来,让他倚墙而坐。濮阳坚不能动弹,任凭她的摆布,若不细察,看起来就好像在倚着墙壁打嗑睡的神气。奚玉瑾心里暗暗祈求请天神佛保佑,想道:“只要求得半个时辰没人发现,我们就有逃生之望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在这半个时辰之内,千万别让人来!”奚玉瑾的算盘是这样打的:她知道韩大维的内功极其深厚,“九天回阳百花酒”可以解“修罗阴煞功”的寒毒,酒中所下的药粉,据辛十四姑所说,是能治“化血刀”之伤的,而且见效甚快。倘若是真的话,那么以韩大维的内功造诣,在半个时辰之内,至少可以恢复四五分功力,加上她和韩佩瑛二人,即使孟七娘不便出头帮忙,他们三人已是足以胜得了朱九穆和西门牧野那班弟子了,因为西门牧野去了洛阳,尚未回来,这正是千载一时的良机。韩大维父女听得外面有打斗的声音,正自惊疑不定,忽听得轧轧声响,牢门打开,奚玉瑾走进来了。韩佩瑛被囚了几天,眼睛已习惯于牢中的黑暗,隐隐认出送饭进来的这个小丫头,正就是那天所见的那个令她起疑的丫头。韩佩瑛惊疑不定。心想:“她若是孟七娘的丫头,为何又与濮阳坚打架?”禁不住便即问道:“你,你究竟是谁?”奚玉瑾放下托盘,打开一扇窗子,让阳光透进牢房,抹掉了脸上的化装,说道:“佩瑛,你不认得我了么?”韩佩瑛又惊又喜,失声叫道:“瑾姐,果然是你!你怎么来的?”奚玉瑾道:“说来话长,咱们出去之后慢慢再讲,韩伯伯,你的穴道已经解开了么?”韩大维沉声说道:“解开了,怎么样?”奚玉瑾喜道:“这就好了,请你赶快把这壶酒喝下,不消半个时辰,你就可以恢复几分功力了。”韩大维道:“是什么酒?”奚玉瑾道:“是我家自酿的九天回阳百花酒。”韩佩瑛更是喜出望外,连忙说道:“爹爹不必多疑,这九天回阳百花酒的确是能治修罗阴煞功之伤的。”韩大维微有诧异,说道:“你怎么知道?”韩佩瑛道;“孩儿已经试过了。”要知韩佩瑛这次的婚变是瞒着父亲的,韩大维只道她是在结婚之后,得到谷啸风之助,以少阳神功医好了她的伤。却怎知道他的女儿是在半路上被奚玉瑾抢去,是奚玉瑾用九天回阳百花酒医好她的。韩佩瑛情知父亲业已起疑,心想:“反正是瞒不过爹爹的了。”说道:“爹爹,其中原委,也是说来话长,请你把这酒喝了再说!这的确是女儿喝过的九天回阳百花酒,功效十分灵验的。”韩大维道:“我知道百花谷的九天回阳百花酒能治修罗阴煞功之伤,但这酒我不能喝!”韩佩瑛大为焦急,说道:“为什么?”韩大维道:“奚小姐,这酒是孟七娘叫你送来的么?”奚玉瑾道:“不错。”韩大维又道:“这么说,是孟七娘要你来救我的了?”奚玉瑾再次答道:“不错。”韩大维面色一沉,说道:“我宁死也不领孟七娘的恩惠!”韩佩瑛道:“爹爹,你不是和我说过——”韩大维道:“叫你有机会不可放过,但我本人可不能领孟七娘的情!”奚玉瑾道:“韩伯伯,你错了。”韩大维道:“什么错了?”奚玉瑾道:“孟七娘并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这酒本来就是我的。”奚玉瑾这两句话说得十分含蓄,但韩大维却是一听就懂,当下淡淡说道:“哦,这么说来,我喝这酒乃是领你的情,而不是领孟七娘的情了。所以,这酒我是喝得的?”奚玉瑾又是着急,又是着恼,暗自想道;“怎的韩伯伯对我也似乎是成见颇深,在这样紧张的当儿,他还要夹缠不清,不肯喝酒?嗯,难道是韩佩瑛把我横刀夺爱之事告诉他了?”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而上一红,尴尬笑道:“韩伯伯言重了,我和佩瑛交情非比寻常,怎说得上领情二字?”韩大维见她神色很不自如,心中更是起疑。韩佩瑛不知就里,大为着急,连忙劝道:“爹爹,我知道你不轻易受人恩惠,但奚姐姐和咱们等于自己人一样,这酒当然是喝得的,爹爹,你不要固执了!”韩大维心里想道:“奚、谷两家的冤仇与我无关,瑛儿虽然是谷家的媳妇,她也不该向我报复吧?何况瑛儿的伤也是她治好的,她不向瑛儿报复,想不至于对我下毒手的。”韩佩瑛见父亲沉吟不语,又再劝道:“爹爹,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就不为女儿着想吗?爹爹,只有你恢复了几分本领,女儿才有指望可以脱险啊!”韩大维瞿然一惊,心里想道:“不错,为了瑛儿着想,冒这个险我倒是值得试一试。”韩大维道:“好,奚小姐,多谢你冒险教我,我领你的情了。”接过了奚玉瑾递过来的酒盅,一喝而尽。奚玉瑾恐防药力不足,正要再斟第二盅酒,忽见韩大维面色大变,血红的双眼瞪着她,奚玉瑾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韩大维哼的一声,反手一掌,已是扣着了奚玉瑾的脉门,韩大维乃是当世有数的武学大师,虽然身受两种邪派毒功之伤,对付奚玉瑾仍是游刃有余。奚玉瑾给他扣着了脉门,浑身酸软,动弹不得,只见韩大维左掌举了起来,就要朝着她的天灵盖拍下!韩佩瑛莫名其妙,这刹那间,给吓得呆了!一时不知所措,失声叫道:“爹爹,不可!”韩大维喝道:“好狠毒的丫头!快说,是孟七娘叫你下的毒,还是你自己干的?”韩佩瑛大惊叫道:“什么,酒中有毒?”话犹未了,奚玉瑾只觉韩大维的手掌冰冷,突然把手—松,“咕噜”一声,就倒下去了。奚玉瑾一片茫然,待至看见韩大维倒下,这才醒悟,辛十四姑交给她的那包药粉乃是毒药!韩佩瑛一探父亲鼻息,只觉气若游丝,呼吸尚未断绝,但手足却已冰冷了。韩佩瑛又惊又怒,霍地跳了起来,喝道:“奚玉瑾,你要啸风,我也把他让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害我爹爹?”她本来不敢相信奚玉瑾会用这等卑鄙的手段害她父亲的,但眼前的事实,却是不由她不相信。一怒之下,说出活来,自难免口不择言,也顾不得伤了对方的心了。奚玉瑾这次冒了生命的危险,屈身来做丫头,想不到人未救成,反而害了韩大维,又给韩佩瑛误会,落得个如斯结果,奚玉瑾当然也是难过之极,又是惊恐,又是伤心!韩佩瑛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好,奚玉瑾,我如今才算认得你了,你没有话说了么?你的武功比我高,你上来吧!你害死了我的爹爹,不妨将我也害了呀!”奚玉瑾好像从恶梦中惊醒过来,定了定神,叫道:“不,不是我害的!”韩佩瑛喝道:“是谁害的?”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人说道:“我知道是谁害的!”“当”的一声,那一壶酒给一颗石子打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孟七娘已是进了牢房,出现在她们的面前了。孟七娘一见韩大维已经倒在地上,顿足叫道:“我还是来迟了一步!”蓦然回过头来,一掌向奚玉瑾打去,骂道:“你虽然不是主凶,也是帮凶,饶你不得!”韩佩瑛叫道:“谁是主凶,问明白了再处治她不迟!”此时韩佩瑛倒是有几分相信孟七娘了,但她听了孟七娘的话,知道其中定有蹊跷,却是不忍见奚玉瑾便即丧命。学武之人遭逢危险,护卫自己,乃是出于本能。奚玉瑾知道孟七娘的厉害,在这性命俄倾之间,倏地一个移形换位,使出了浑身本领,双掌斜挥,与孟七娘的单掌相抗。孟七娘知道奚玉瑾懂得武功,但只道她的武功乃是辛十四姑姑侄临时传授的,大约只会一点皮毛而已,并未看出她的武功其实已是颇有造诣,因是她以为只是信手一击就可以取了奚玉瑾的性命的,这一掌虽然狠辣,却并非用尽全力。但虽然如此,奚玉瑾以全力相抗,也还是禁受不起,只听得“蓬”的一声,奚玉瑾给她的掌力震翻,跌了个仰八叉。但也幸亏孟七娘未出全力,奚玉瑾虽然跌倒,却未受伤。孟七娘一掌没有打死对方,倒是颇出意料之外,当下越发认定了奚玉瑾是辛十四姑派来的“奸细”,怒意更增。韩佩瑛失声叫道:“七娘且慢!”孟七娘道:“内里因由,我全都明白,无须再问!”这即是说,她已无须留下活口盘问口供,决意要杀奚玉瑾了!奚玉瑾刚刚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只觉微风飒然,孟七娘已是一指点出,所点的方位,正是她胁下的“愈气穴”。冷笑说道:“念在你陪我下几天棋,给你一个全尸吧。”孟七娘的点穴手法又快又狠又准,奚玉瑾即使全神应付,也是决计躲避不开,何况此际她刚刚在跌了一跤之后爬起来,便给孟七娘攻个措手不及!“愈气穴”是人身三十道死穴之一,奚玉瑾心头一凉,只好闭目待死!奚玉瑾以为必死无疑,不料事情却出她意料之外,她只觉胁下一麻,稍微有点疼痛,但却只像给蚂蚁叮了一口似的,并没受伤,当然更不会死了。原来奚玉瑾的内衣袋中藏有辛龙生送她的那枚戒指,孟七奴的指尖刚好触及这枚戒指。孟七娘心念一动,指头一曲,改点为勾,把奚玉瑾袋中的戒指勾了出来,她的内力已到收发随心的境界,是以虽然触及了“愈气穴”,奚玉瑾也只是微感酸麻而已。孟七娘见了这枚戒指,怔了一怔,“噫”了一声说道:“原来你与辛龙生已有白首之约,看在我表侄的份上,今日饶你不死。你给我滚开,从今之后,切莫让我再见到你!我只能饶你一次,滚开!”一把抓着奚玉瑾的背心,将她摔出了门外。原来孟七娘虽然与辛十四姑面和心不和,但对辛龙生却是十分疼爱的。辛龙生自小和她投缘,在她的家中的时候比在姑姑那儿更多,这枚戒指就呈孟七娘送给他,准备给他作订婚的聘物的。奚玉瑾被她摔出了门外,就好像给一股大力提了起来,又轻轻放下似的。脚跟着地,心十一片茫然。误会又加上了误会,她想要辩解,可是孟七娘正在气头,话已经说得十分决绝,她能够从容听她解释吗?韩大维眼见不能活了,那毒酒又正是她给韩大维喝的,韩佩瑛正在伤心之极的时候,又能够听她从容分辩吗?奚玉瑾正在—片茫然,踌躇未决之际,忽听得耳边好像有人低声说道:“快走,快走!迟就来不及了!”。奚玉瑾吃了一惊,游目四顾,墙角只有一个给她点了穴道的濮阳坚,这是什么人在和她说话呢?心念未已,忽然听得有人哈哈大笑,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脸老人,已经在角道的入口之处出现,来的正是西门牧野。在西门牧野的大笑声中,奚玉瑾又听得刚才那个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快走,朝东!”听这声音,竟似有些熟悉。西门牧野笑声一收,说道:“侍琴姑娘果然身怀绝技,但却因何老是难为我的徒儿?”说话完全是针对奚玉瑾的,显然他也未发现那人。有一种功夫名为“天遁传音”,属于“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之一。普通的“传音入密”功夫,只能把声音送到远处,声音可以透过障碍。例如在门外说话,能令深藏在屋内的人听见。但“天遁传音”则仅是对方一人才听得见,说话的人必须把声音凝成一线,方能送入对方耳朵。所以能够练这种功夫的人,必定也是内功高明之士。奚玉瑾家学渊博,曾经听过她的父亲和朋友谈论,知道有这种功夫,但却从未见过。此时方始恍然大悟,原来是有高人在暗中保护她。这人不敢露面,本领可能是不及西门牧野,但已是远在奚玉瑾之上了。又玉瑾含冤莫辩,本来心意踌躇,不知是走好还是不走的好,如今西门牧野已经来到,又有人催她快走,在这情形底下,奚玉瑾无暇考虑,只好走了。西门牧野喝道:“往哪里走!”铮铮两声,弹出两枚钱镖,一枚打向奚玉瑾后心的“风府穴”,一枚打向他的徒弟濮阳坚。奚玉瑾正自纵起,尚未跃上屋顶,人在半空,听得暗器破空之声,已是无法躲避。濮阳坚“啊呀”一声跳起来,叫道:“师父不要放过这臭丫头!”原来西门牧野分别打出两枚钱镖,功用却是恰好相反,打向濮阳坚的那枚钱镖,乃是替他解穴的。忽听得“当”的一声,一只酒盅从牢房里掷出,把西门牧野的那枚钱镖打落。酒盅是铜做的,比一枚铜钱做的份量当然是要重得多,打落了钱镖,余势未衰,濮阳坚正在跑上去指手划脚的向奚玉瑾喝骂,给这个酒盅打个正着,登时额角开花,血流满面。孟七娘从牢房里走了出来,冷冷说道:“西门先生,你不知道侍琴是我的丫头么?”要知孟七娘是个性情高傲的人,西门牧野与朱九穆这些人在她家里喧宾夺主,她早已是不能容忍的了,此时情知决裂难以避免,当然只有挺身而出。西门牧野怔了一怔,随即又哈哈笑道:“想不到七娘竟会纡尊降贵,跑到牢房来了。不错,打狗要看主人面,但我未曾打着你的丫头,你们主仆却已伤了我的徒弟,我的徒弟有何不是,我倒想向七娘请教呢!”孟七娘冷笑道:“好呀,你是要给你的徒弟出气是不是?”西门牧野道:“不敢。”孟七娘淡淡说道:“多谢西门先生不予追究,那就请吧。”西门牧野非但不走,反而迈前两步,冷笑说道:“比这样的事情更重大的都有呢,此许小事,自是不值一提。”孟七娘柳眉一竖,厉声说道:“西门先生,你要追究什么?”西门牧野道:“请问七娘来此贵干?”孟七娘一声冷笑,说道,“这是我的家,我喜欢到哪里就到哪里,你管得着么?”西门牧野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说过把韩大维交给我看管的,为何你又插手?”孟七娘纵声笑道:“西门先生自称君子,不怕人笑甩了下巴么?我可没有这样厚的脸皮自命君子,我只是一个气量狭窄的女人。我就是讨厌你们在我这里多事,我就是偏偏要管,你怎么样?”西门牧野阴恻恻地说道:“不敢怎样,七娘既然一定要管,那就只好请七娘抖露两手给我们瞧瞧了。”孟七娘道:“哦,原来你是要较量我了!”西门牧野发出一声长啸,傲然说道:“正是这样。”在他们二人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之时,奚玉瑾早已跳上屋顶,翻过了墙头,无暇听他们的争吵了。孟七娘与西门牧野交手,胜负如何,暂且按下不表。先说奚玉瑾的遭遇。孟七娘这座堡垒倚山修建,叠叠重重,恍若迷宫。奚玉瑾来此三日,每天都是陪七娘下棋,对堡垒的形势甚是陌生,也不知怎样走才能脱险。蓦地想起那人提醒她“朝东”,于是不假思索的便往东走。往东走果然是走对了,她刚刚翻过墙头,只见朱九穆正自西面匆匆跑来。朱九穆是听得西门牧野的啸声赶来赴授的,是以虽然看见奚玉瑾在东面逃跑,却也无暇拦她。奚玉瑾是已经在牢房里抹掉了化装的,朱九穆认出了她,放她逃走,心里又有点不甘,当下就揭了一叠瓦片,向她打去。只听得哗啦啦一片声响,也不知是哪里飞来的一块石头,把这叠瓦片打碎了。朱九穆心头一凉:“原来孟七娘在这里还伏有高手应援。”此时他已听得西门牧野与孟七娘高呼酣斗之声,一来是无暇去理会奚玉瑾,二来也是没有把握胜得过这个打碎瓦片的人与奚玉瑾联手。于是只好高声叫道:“你们快来拦截这个丫头。”奚玉瑾跑进园子,有两个人已经向她跑来,一个用剑,一个空手。另外述有三四个人,转眼就可到来。奚玉瑾以寡敌众,必须速战速决,当下便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法向右而的那个汉子攻去。那汉子是练有铁砂掌功夫的高手,骈指可洞牛腹,但看见奚玉瑾突然向他撞过来,也不觉吃了一惊。要知孟七娘在一般不知她的底细的人的眼中,乃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连西门牧野和朱九穆二人对她也不能不有几分顾忌的。这两个人是西门牧野的党羽,在江湖一不过是二流角色,当然更是不敢得罪孟七娘了。他们听了朱九穆所传的命令,不能不去追赶奚玉瑾,但奚玉瑾突然向他攻来之时,他们就反而有所顾虑了,下手大重,恐怕会伤了奚玉瑾的性命,出手太轻,又怕给奚玉瑾伤了。这汉子抱定了“不为己甚”的心理,一时间不知如何应付,只好横掌当胸,暂取守势。奚玉瑾先当孟七娘的丫头,因为怕给她看出底细,当然不能携带兵器,她那柄随身的青钢剑早已交给辛十四姑代为保管。她的本领虽然胜过这汉子许多,但若用空手破他的铁砂掌,却也不是三招两式所能做到。好个奚玉瑾,在这关键的时刻当机立断,突然一个转身,移形换位,倏然间就到了另一个汉子的身旁。这汉子手持双剑,正合奚玉瑾使用,奚玉瑾喝声“撤剑!”出手如电,向这人臂弯的“曲池穴”点去。这人只道坐山观虎斗,不料奚玉瑾突然就欺到身前,冷不防,只觉手腕一麻,双剑已是到了奚玉瑾的手中。有铁砂掌功夫的那个汉子见到同伴倒下,这才大吃一惊,知道这个丫头的本领远远在他想象之上,但后悔已经迟了。说时迟,那时快,奚玉瑾已是唰的一剑向他刺来,喝道:“你的心地不算太坏,饶你不死!”一剑穿过这人的掌心,破了他的铁砂掌功夫,立即反身跃出。此时又有六七个人陆续来到,看见奚玉瑾伤了他们两个同伴,哗然大呼,纷纷拥上。有人叫道:“西门先牛已经和孟七娘在里面动手了,咱们无须顾忌!”奚玉瑾见对方人多,不敢恋战,当下使出了奚家独门的百花剑法,双剑展开,身似水蛇游走,剑花错落,却似落英缤纷。这班人的功夫还不及刚才那两个汉子,只听得“哎哟,哎哟!”之声不绝于耳,片刻之间,七个人中有五个给奚玉瑾用剑刺着了穴道。奚玉瑾刚脱重围,忽听得又有人喝道:“小丫头休得撒野!”只见两个人,腾身越过假山,向她追来,奚玉瑾见了这两人的身手,也不禁吃了一惊!奚玉瑾认得其中—个是西门牧野的二弟子郑友宝,另一个却不知是谁。但听他那一声大喝,震得耳鼓嗡嗡作响,显然是内功的造诣还在郑友宝之上。奚玉瑾在孟家三口,听得碧琪、碧波等通晓武功的丫头谈论,知道郑友宝的功夫儿有在濮阳坚之上,在濮阳坚未给公孙璞打伤之前,奚玉瑾曾经和他交过手,兄妹二人联手,方能占得上风,倘若单打独斗,奚玉瑾自问不是他的对手。如今功夫胜过濮阳坚的郑友宝和另一个武功更强的人追来,奚玉瑾当然只有逃跑的份儿了。园中人影幢幢,西门牧野的党羽、门人,都已闻声赶至,和郑友宝一起的那个汉子,提着一柄明晃晃的锯齿刀,更是就要追到奚玉瑾的背后了。忽听得“卜”的一声,一颗石子在奚玉瑾左斜丈余之地落下,那个人以为同伙发出的暗器,不以为意。奚玉瑾却是心念一动:“莫非暗中保护我的那个人,指示我逃跑的方向么?”奚玉瑾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忽见迎面有一座高逾数丈的假山,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又在她耳边说道:“钻进去!”本来前无上路,后有追兵,躲进假山洞的话,那就等于给敌人瓮中捉鳖了,但奚玉瑾既然无路可逃,而且她也相信这个人不会让她卜当,于是不假思索的便钻进去。刚刚踏进山洞,只听得“蓬”的一声,一块火石头从假山上滚下来,封住了洞门。这座假山上的石头足用人工堆砌布成景致的,受到震动,滚下一块石头并非奇事。郑友宝等人根本想不到是有人暗中捣鬼,但对奚玉瑾来说,却是出现了奇迹了。奚玉瑾人吃一惊之后,忽然发现洞中有光亮,原来来捉拿奚玉瑾的人,有好些是拿着火把的,火把的光从石头缝隙中透进来,隐隐照明了这个山洞。这个山洞竟然是和一条地道相连的。奚玉瑾走到地道的尽头,也有一块大石封住洞口,奚玉瑾试一试用山推它,石头应手滚过一边,钻出洞门,已经是在园子的外面了。此时西门牧野的手下正在假山前而大呼小叫,有人试若要搬开封洞的大石,又怕奚玉瑾在洞里把暗器打出来,扛着大石,那就不易躲避了。有人叫道:“不用这样费力,用烟灌进去,熏这臭丫头,待她晕过去了,这还不手到拿来。”又有人说道:“不好,万一这丫头气绝而亡,岂非没了活口,朱先生是叫咱们将她活擒的。”刚才和郑友宝同在一起的那个人名唤祝大由,乃是大名府祝家庄的少庄主,祝家以十八路锯齿刀刀法名闻武林,家中子弟,世代相传,多以保镖为业。这祝大由本来是一家镖局的镖头,给西门牧野拉拢来的。此人较有见识,见那大石头封住洞口,心里起疑,暗自想道:“怎的会有这样凑巧之事,这丫头刚刚钻进去,这块火石头就掉下来封住洞口?而且按常理来说,这小丫头也不该如此之笨,躲进山洞里上等待人家瓮中捉鳖。嘿,莫非这山洞另有机关?而这小丫头也另有同党在暗中策应?”想到这层,便即和郑友宝说道:“你在这里指挥他们搬石搜人,我和言兄到外面察看。说不定这小丫头已逃到外面去了,只有这样双管齐下,才可以但保不让这臭丫头跑掉。”祝大由所料不差,此时奚玉瑾已是钻出洞口,到了园子外的树林中了。奚玉瑾松了口气,心里想道:“暗地里帮忙我的这个人是谁呢?他似乎有什么顾忌,不敢露面,但却一定是非常熟悉这里情形的人,否则他焉能知道这个山洞的秘密?”葛地想起一个人来:“对了,一定是他!”想起此人,不由得脸上一阵阵发烧。奚玉瑾想起的这个人不用说是辛龙生了,孟七娘是辛龙生的表姑,他熟悉孟家的情形自是意料中事。奚玉瑾看了看那枚戒指,这戒指是孟七娘从她身上掏出来又给她戴上的。这枚戒指救了奚玉瑾一命,但此际奚玉瑾见了这枚戒指,却是不禁大感尴尬。“辛龙生或者是出于一番好意,我却因此受了孟七娘的误会,这样的‘恶作剧’也未免令人太难堪了。”“嗯,莫非辛龙生本来就有这个意思,藉这戒指向我表明心事?”奚玉瑾想至此处,不由得心烦意乱。忽地隐隐听得似有脚步声向她追来,奚玉瑾只道是辛龙生,心里想道:“我是应该向他道谢还是责备他呢?他救了我的性命,我是应该感谢他的。可是,这枚戒指,唉,看来我只好坦白告诉他我已另有了意中人,才能打消他的痴心妄想了。”奚玉瑾刚刚脱下戒指,准备交还给辛龙生,猛听得一声大喝:“臭丫头往哪里跑!”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大汉已然追到,其中一个正是刚才和郑友宝同在一起的祝大由,另外一个也并不是辛龙生。奚玉瑾收起戒指,拔出双剑上前迎敌,祝大由道:“言兄,你给我掠阵,提防这臭丫头还有同党。”锯齿刀扬空一闪,便向奚玉瑾斩来。奚玉瑾使了一招“玉女投梭”,右手的青钢剑笔直刺去,只听得“咔嚓”一声,火花飞溅,断了两口锯齿,但奚玉瑾的剑却给锯齿刀锁住。原来祝大由的锯齿刀另有一功,可以用来锁拿刀剑,那些锯齿就像白森森的牙齿一般,剑刃一给咬住,除非功力远胜对方,否则就定然要给对方夺出手去。奚玉瑾能够以一柄普通的青钢剑削断两枚锯齿,功力实在不弱。但与祝大由相比,却还是逊了一筹。祝大由喝声“撒剑!”刀锯往下一按,“卡”住了剑锋,一股内力就像波浪般冲击过来,震得奚玉瑾虎口发热。奚玉瑾也算见机得早,一觉不妙,立即把有手的青钢剑往前一送,一个退步抽身,跟着把左手的剑交给右手,随手又是一招“叠翠浮青”。奚玉瑾本来是使单剑的,失掉了一柄,剑法更见轻灵,这招“叠翠浮青”尤其是“百花剑法”中最为灵幻的一招,一使出来,但见青光闪烁,飘忽不定,祝大由莫测虚实,倒也不敢太过轻敌冒进,未攻先守,退了一步。奚玉瑾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原来她的剑法虽然精妙,但剧战之后,气力业已不加,对方刚才已得了先手,倘若乘胜追击,强攻硬打的话,或许她可以刺伤对方,但这一柄剑也必将给对方又夺了上,那时双手空空,如何抵敌。对方失了一个机会,奚玉瑾立即先发制人,使出了一派进手的招数。百花剑法乃是剑法之中姿势最为美妙的一种,使到紧处,端的有如落英缤纷,春花葳蕤。以一个美貌的少女,使出了这套百花剑法,更是悦目无比,难以言宣。祝大山那个姓言的同伴在旁边看得呆了,不由得赞道:“剑法妙,人儿更妙!祝兄手下留情,最好是把她生擒了吧。”祝大由此时已看出奚玉瑾气力不加的弱点,笑道:“要擒她又打何难?”笑声中刀法登时一变,反守为攻。一口气横斫八刀,直斫九刀,迫得奚玉瑾连连后退。祝家的锯齿刀法有“外八路,内九路。”**七十二招,交织成一面严密的刀网,敌人稍一不慎,就有被封闭在刀网之内的危险。奚玉瑾的轻功造诣甚佳,能够躲在刀网之外,身法已算得是轻灵的了,但在对方外八路内九路的快刀疾砍之下,也是只有连连后退的份儿,招架都感为难。眼看奚玉瑾就要给他迫到一棵参天大树的下面,后退已无上路。祝大由跨上一步,哈哈笑道:“小姑娘,还要打吗?我呆真舍不得伤你呢!”不料笑声未已,脚底突然一滑,几乎摔了一跤。原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颗松子恰好滚到他的脚下,他跨上—步,脚尖踏个正着,那颗松子也怪,好像本身具有向前滚动的力量似的,祝大由骤吃一惊,脚步就踉舱了。奚玉瑾身手何等矫捷,一见有机可乘,立即便是反手一剑,只见青光闪处,一支血箭喷射出来,祝大由的肩头给她刺了一个窟窿。在旁观战的那个家伙,这才大吃一惊,连忙收起怜香惜玉之心,上前助战。这人名叫言秉钩,使的是链子锤,能够在三丈之外,飞锤击敌。奚玉瑾见他来势急猛,闪过锤头,横剑一削,只听得“当”的一声,剑锋削着了铁链,铁链没有削断,剑锋却损了一个缺口。这人的气力比奚玉瑾大得多。奚玉瑾拂腰一扭,摆脱了铁链的缠绕,抽出剑来,一个移形换位,剑锋朝着祝大由刺去。祝大由正在裹伤,大怒喝道:“好狠的丫头,我不取你的性命,你反而要取我的性命了,好,我拼着受朱九穆的责备,非杀你这个臭丫头不可。”祝大由凶性大发,就似负了伤的野兽一般,抡起了锯齿刀狂斫猛斫狂劈,但他—臂受伤,气力究竟是弱了许多,奚玉瑾疾退五步,挡了两招,觑得一个破绽,唰的一剑刺去,这一剑对准了祝大由的小腹,若给刺个正着,祝大由性命堆保。幸亏言秉钧来得及时,链子锤从二上之外打来,奚玉瑾听得背后风声,无暇伤敌,只好先行避开。言秉钧不知有人暗中捣鬼,只道祝大山当真是伤在奚玉瑾的剑下的,此时见她剑法精妙,越发不敢轻敌,心里想道:“若是不能生擒,也只好将她打死了!”祝大山业已裹好了伤,与言秉钧联手,左右夹攻,两人都已改变心思,下手绝不留情,一柄锯齿刀,一对链子锤,盘旋飞舞,不消片刻,已把奚玉瑾困在核心。奚玉瑾的本领本来在他们二人之下,此时以一敌二,形势口是闪险之极,尚幸祝大山一臂受伤,否则她更足难以支持了。再过片刻,奚玉瑾气力不加,身法渐见迟滞,好几次遇着险招,几乎受伤。祝大山狞笑道:“捉着了这个丫头,我非得将地尽情的折磨一番,不能消我心头之恨!”奚玉瑾又惊又急,心里想道:“我绝不能落在他们的手上。倘若无法拼个两败俱伤,我只好自尽了。”对方越迫越紧,奚玉瑾已是力不从心,正想回剑自刎,忽地—阵风吹过,一颗松子掉下,无巧不巧,正好落在言秉钧的头上,言秉钧突然觉得天灵盖好像给一块石头打着似的,痛得他几乎晕了过去,奚玉瑾喜出望外,趁势一剑,削掉了言秉钧的左手两指,言秉钧的链子锤抛出,“卜通”跌倒。祝火山恐防她再施杀手,只好挺身上前,掩护同伴,将奚下瑾挡住。他一臂受伤,刀法仍在,横斫八刀,直斫九刀,内八路外九路的锯齿刀法展开,织成了一面刀网,奚玉瑾想在急切之间冲杀出去,却也不能。可足祝大由毕竟也是因为只有一条手臂好使,内八路外九路的锯齿刀法严密非常,繁复无比,使起来极为吃力,渐渐便有点封闭不住,露出破绽了,尚幸奚玉瑾心神未定,一时未能看出。但祝大由已是大起恐慌,满肚皮的气,心里想道:“这鬼丫头分明不是我的对手,我却莫名其妙的给她刺了一剑,言秉钧更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然在紧要的关头,自己摔了一跤,受了重伤,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我们二人联遥,糊里糊涂的输给个黄毛丫头,还有何面目再见武林朋友?”祝大山遮拦不住,又是生气,又是惊惶,正想舍弃同伴独自逃跑,忽听得有人喝道:“臭丫头,胆敢戏弄了我,我非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不可。”人未到,掌先发,呼的一掌便从三丈之外打来,掌风竟是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味。来的这人正是四门牧野的二徒弟邓友宝,他费了好大的气力方才搬开了那块大石头,钻进假山洞里,方始发现奚玉瑾已从那条秘密的地道逃跑,因此也是满肚子的气。郑友宝的“化血刀”功夫尚在他的大师兄之上,奚玉瑾即使是在平时也打他不过,何况此际是在连番剧战之后。斗了一会,八觉那血腥的气味越来越浓,胸门发闷,头昏眼花,使出来的招数,已是章法大乱。言秉钧爬了起来,定了定神,越想越觉奇怪,叫道:“郑大哥,这鬼丫头有点邪门,你可得提防她的暗算!”郑友宝哈哈笑道:“区区一个黄毛丫头,还能够逃得出我的掌心吗?怕她什么暗算?哎哟,哎哟!”笑声突然变作了叫声。原来他话犹未了,忽地又有一颗松子掉下来,打着了他的额角。打着额角比打着天灵盖好得多,他的功力也比言秉钧较为深厚,是以尚未至于晕倒,但额角肿起了一个瘤,亦已是疼痛难当了。这颗松子无风自落,比刚才那颗松子来得更是占怪,言秉钧登时省悟,喝道:“暗箭伤人,算得什么好汉?有胆的就滚下来吧!”大笑声中,一个人从树上跳了下来,正是辛十四姑的侄儿辛龙生。正是:螳螂休得意,黄雀正相随。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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