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月6日下午2点45分。
确定案发现场没有行凶绳索后松田阵平陷入思考。据鉴识科描述,凶器为直径5毫米前后的高粗线,不仅在现场没见到此物的踪迹,巡警将不大的二层小楼翻得底朝天后依旧没看见线绳的影子。
他倚靠二楼栏杆,点燃一支烟,全然不顾白鸟“喂,烟蒂落到一楼”的提醒。
尼古丁有助于思索,随即又从怀里掏出携带电话,通过向不可能接收短信的萩原研二发消息的方式梳理思路。最后脑海中蓦地闪过一线灵光,如果屋内找不到凶器,很有可能被带走了,而离开这房间的是……
“目暮警官。”忽地喊住正在一楼接听电话,听取佐藤美和子汇报的警部,松田阵平叼着烟,三步并作两步奔至目暮面前,“被害人遗体上是否有链状物?”
目暮警官并不清楚他问题的内在含义,叫停佐藤的汇报后作思索状:“链条……我没有看见。”
刚好鉴识科同事有逗留在一楼的,松田干脆让他们拿来被害人的照片,细细地排查起来。
除却死亡时的模样,被害人身边的公文包、衣帽围巾等都被分门别类地排列并留有照片,松田阵平一张一张细细琢磨。
很快,他发现了违和之处。
“白鸟,你看他的围巾与帽子。”对自己不甚了解的领域,松田不吝惜于发问,而在过去几周的相处中,白鸟深知松田在破案时的敏锐洞察力,凑上前一起观察照片,不一会儿就发现了端倪。
“高桥是一个注重穿着的人,他的外套至皮鞋都来自于姣好的品牌。”包括代表朋克文化精神的西O后与风靡全球的芙纱绘,白鸟来自富裕家庭,穿搭也很有品味,一眼识出标牌。
或许是对童年贫困的补偿,高桥明甚至发展到非昂贵的品牌不穿的地步,正因此,平平无奇的同色系围巾与针织帽显得有些突兀。
白鸟肯定了松田的发现,随即松田拿着照片向正在一楼焦急等待的小山雅治问案:“你知道它们是高桥什么时候买的吗?”
小山雅治不明白警官为何注意平平无奇的围巾与针织帽,只下意识地回想:“就这两周。”回忆着竟也发现了端倪,“这么说来,阿明十分喜爱这一套帽子与围巾,近两周每日都戴着它们参与工作,进入室内还会珍惜地将它们叠起来,不假他人之手。”越想越奇怪,“我从没看见他这么宝贝过两件配饰。”
他又说:“每次来咨询室都会特意戴上橙色的围巾与针织帽,也不管与他当日衣着是否相配。”
松田冷笑一声,他墨镜后的双眼逼视脸色苍白的日向龙一,他虽是心理士,承受能力却不是很好,内心活动溢于言表。
松田以直率的口吻道:“看你的样子,应该知道它们从哪里来吧。”又回头对目暮警官道,“目暮警官,立刻联系鉴识科的同仁,调查被害者随身携带的针织帽与围巾内的皮屑与指纹,重点关注容易被拆卸的部分,我怀疑勒毙被害人的高粗线就源于那两件针织品。”
目暮警官的性格宽厚,即便被下属没大没小地安排了工作,在听见松田笃定的发言后立马镇定点头道:“我明白了!”拨通了下属的电话。
松田挑起眉头,他本以为目暮警官会多问,看来刚才佐藤的一通电话从侧面映射了凶手的身份,这才让目暮警官一点儿也不惊讶。
白鸟的思维也很敏捷,听到这里对凶手的身份有所猜测,联系日向龙一的异样神情道:“原来如此,看你的表情肯定知道它们的来处,甚至曾看过这两件针织品。”又联想说,“如果不是心上人送的手工制品,对衣着要求极高的被害人怎么会形影不离地佩戴它们呢。”
松田没有肯定白鸟的话,他已经马不停蹄地进入下一阶段,逡巡全场却发现,宫守沙耶香并不在现场,连带消失的还有太宰治,这让他眉宇间染上一丝焦躁,问道:“宫守小姐在哪里?”
如果他的推理没错,距离确定犯人只剩下验证指纹这一个环节,此时嫌疑人消失不见,会让人产生诸多不好的猜想。
回答他的是才从一楼咨询室与监控室夹角过道中走出的小庄速,明显是听见松田的话才探出头来,他回答说:“十分钟前,太宰先生就与宫守小姐进入102室进行座谈了。”实际上,他也离开那房间不过三分钟而已。
……
十分钟前……
1月6日下午2点35分。
四名犯罪嫌疑人分坐两列,小山雅治、坂本向太一行,二者间隔两个空位,两看相厌,过去的一个小时中,他们细数彼此的杀人动机,几乎到扭打一团的地步。
日向龙一在坂本向太右侧间隔三座位处,再右就是开阔的走道。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似被吓得狠了,又或有其他疑虑。
宫守沙耶香与其余三名嫌犯性别不同,此外她非凡的镇定与较之三人没有太大说服力的动机让刑警对她看管松懈,更何况,他们四人早被检查过多次,确定身上没有凶器,在警察团团围聚下,是不可能出问题的。
太宰飘至宫守身侧时未引起刑警们的注意,一方面松田与白鸟还在二楼勘探现场,佐藤已经回到附近警署,而目暮警官正在处理受害人,警部与警部补无暇管他,而巡警们早已习惯侦探在案发现场游走的情状,这俨然成为名柯世界的特产。
只有日向龙一注意到太宰的靠近,仓惶回头的同时眼白部分攀附上一缕神经质的血丝。
就在此时,身材较他高壮一圈的小庄速却侧身挤进他膝盖与前排椅背之间,居高临下地睥睨道:“劳驾——让一让。”用自己宽广的后背遮蔽太宰的身形,一双不怒自威的双眼紧盯日向龙一,给本就心神动摇的男人施加一层新压。
日向龙一浑身僵硬,头又缩回去了。
*
太宰治给小庄速比了个大拇指,与宫守不间隔而坐,对方也毫不疑虑太宰的行动,她本在端详自己的项链,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黄金玫瑰绽放于椭圆形的半球面上,从侧边接缝不难看出它能从中间打开,应是一枚小相框。
没有给太宰先发制人的机会,熟稔的心理士右手摩挲黄金首饰,以稳定的口吻向他开口道:“看来你已经推测出真相了,侦探。”
文字是灵魂的窗口,为攻克“太宰治”的谜题,宫守沙耶香研读过他的小说,以理智为导向又具有非凡技术的心理士触碰到他灵魂的表层,也因此选定他为这一出复仇剧的揭露者。
只可惜,他并没有及时履行自己的职责。
太宰治的声音如宫守沙耶香一样轻柔,在与这名提起自己兴趣的女性深入交流前,他并不想引起刑警们的注意,故用少年人特有的抱怨口吻说:“因为沙耶香小姐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
“沙耶香注重**,将工作与生活分成两道不相交的平行线,却一反常态地将编织作业带至办公场所,又三番五次将我与那家伙的咨询时间安排在一块,这不就是招呼着‘快来发现我吧’的戏码吗?”
宫守沙耶香点头:“被发现了。”
“是什么让你违背侦探的本职,选择在看透谜题的刹那不揭露事情的真相,而给我两小时的缓冲时间呢?”
太宰治说:“当然是因为我的本职不是侦探,而是作家了。”他吐露出一连串残酷而不正派的话语,令坐在前排支棱耳朵的小庄回头瞪了他好几眼,“我对那些轻薄的死亡毫无兴趣,因一时的激情、冲动、鸡毛蒜皮的理由杀人,又在手法被揭穿的刹那双膝跪地痛哭流涕,这样的死亡毫无意义,一点儿也不沉重,并不是我追求的。”
聆听他的下一句话,凝视他漆黑的双眼,不觉令人毛骨悚然:“生本来就没有意义,倘若死也如此轻薄,人又是为何存在呢?”
希望能为自己的生命加一点重量,让生的**压倒死,那就需要更多能够为自己的“活着”添砖加瓦的剧烈情感,人在死亡瞬间迸发出的剧烈情感能作为饵食吗?这也是个问号。
“让我听听吧,沙耶香?”他看似在恳求,“让我看看有重量的死亡吧。”
宫守沙耶香一点儿也不疑惑,她只是在思考,像以往那样,从太宰治诗意的语言,他乱成一团的思维迷宫中找出头绪,并且加以理性的梳理与反驳。
“好吧,如果你需要的话。”宫守沙耶香提议,“去咨询室怎么样?让我为你做最后一次咨询。”
她似乎看见了密不透风的漆黑外壳被撬开一条小缝。
光能否透入其中?
太宰治笑了,他的微笑如同轻薄的假面:
“我很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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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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