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月下的无声问答

七日的时光,如同指间流沙,悄然逝去。崇宫澪归来的消息,并未掀起波澜,只像一阵携着远方湿润水汽的微风,悄无声息地浸润了鬼杀队总部。

她是在暮色四合时分抵达的,肩头还沾染着旅途的尘埃,袖间萦绕着几种清苦中带着奇异辛香的药草气息。

她依循规矩,先向产屋敷耀哉汇报了行程概要,随后便如同投入湖心的雨滴,悄无声息地融回了总部的日常节奏,整理着带回的几卷濒临失传的古医典孤本抄录,以及崇宫家秘制药圃中采摘的几味特殊草药。

夜色渐浓,一弯弦月斜挂天幕,清冷辉光如霜如练,洒落在庭院精心耙制的砂纹之上,将石与砂的寂寥轮廓勾勒得愈发分明。

崇宫澪并无多少睡意,白日里与蝴蝶忍就一种古籍记载的镇痛方剂改良进行的短暂交流,让她心绪活跃,便信步踱至居所外的廊下,想借这朦胧月色,再仔细辨认一番卷轴上那些因年代久远而略显模糊的经脉图示。

夜凉浸骨,四周唯有不知疲倦的秋虫在草石间唧鸣,反衬得这夜色愈发幽深静谧。然而,几乎是踏足廊下的瞬间,她那远超常人的感知,便捕捉到了一道凝注于身的视线。那视线沉静、内敛,带着一种她已然熟悉的、如同深海暗流般的重量。

她缓缓侧身,目光投向廊檐另一端、那被浓重阴影笼罩的柱旁。

富冈义勇静立在那里,不知已伫立了多久。红绿相间的羽织在夜色中褪去了鲜明的色彩,只余下深沉的轮廓,与他挺拔如孤峰的身形融为一体。

他仿佛只是途经此地的夜归人,又仿佛……是这清冷月夜里一个刻意停留的、沉默的坐标。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将那双总是盛着冰封湖水的眼眸,映衬得愈发幽邃难明,其间似乎有某种难以捕捉的情绪,正在薄冰之下悄然涌动。

空气仿佛在四目相对的刹那凝滞了。连喧嚣的虫鸣,也识趣地低伏下去。

崇宫澪感觉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旋即加速。

她未曾预料,会在此刻、此地,与他如此直接地“偶遇”。她收敛了瞬间的讶异,微微垂下眼帘,颔首示意,声音在万籁俱寂中显得格外清越柔和:“富冈先生。”

富冈义勇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沉默地、近乎执拗地注视着她,那目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专注,带着一种审慎的、甚至是……确认般的力度。他似乎在用目光描摹她的轮廓,确认她的归来并非虚幻,而是真实不虚的存在。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淌,就在崇宫澪几乎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用沉默筑起高墙,转身融入夜色时,他却倏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久未言语的干涩,又仿佛这个问题在他喉间辗转、研磨了无数个来回。

“……会议,”他顿了顿,目光从她脸上微微游移开,落在庭院中那轮被砂纹环绕的孤石上,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情况如何?”

这个问题,简单,近乎客套,甚至可以被解读为柱对后勤人员例行公事般的、居高临下的关怀。但出自几乎从不主动过问他人私事、情感吝啬如斯的富冈义勇之口,在此刻这万籁俱寂、月色凄清的背景下,便陡然变得极不寻常,甚至透着一丝笨拙的关切。

崇宫澪心尖微微一颤,一丝暖意如春水解冻时的涟漪,悄然荡开。他……这是在询问她的行程?

她迅速压下心头的波澜,以一贯的认真与细致回应:“是。劳您挂心。家族内部会议主要是敲定下一季度的资源调配与几位年轻子弟的修习方向,并无波折,已顺利结束。至于药理交流,”

她语气中不禁注入了一丝属于医者的、纯粹的热忱,“有幸拜会了几位隐居于关西深山的古医道传人,获益匪浅。他们对于一些珍稀药材的古法炮制与特殊配伍见解独到,尤其是几种能温和渗透、滋养受损经脉、促进气血深层生发的方剂思路,我认为或许能对队员们,特别是重伤初愈者的调理大有裨益,正打算明日寻个时间,与蝴蝶小姐详细探讨……”

她声音平稳,条理清晰,将七日的行程与收获,如同展开一幅详尽的画卷,在他面前娓娓道来。没有隐瞒,没有赘言,只是客观地陈述,仿佛在向一位沉默的监察者,做着忠诚的汇报。

富冈义勇安静地聆听着,没有打断。月光流淌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似乎也柔和了些许棱角。那总是紧抿着、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线。

他听得很专注,不仅仅是话语的内容,或许更是在捕捉她声线里那份独有的、仿佛能抚平一切焦躁的宁定力量。

然而,当崇宫澪的话语落下最后一个音节,周遭的空气再次被沉默占据。

比先前更深、更沉,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沉默。

他不再发问,她亦无更多可补充。两人之间,隔着数步之遥,却仿佛横亘着一条无形且宽阔的冰河。

崇宫澪敏锐地感知到,富冈义勇似乎并未满足于这简单的问答。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又强迫般地松开。那双重新抬起的、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更为复杂的暗流,是犹豫,是挣扎,是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述的、近乎本能的……确认?

他这两日经由炼狱先生之口透露出的异常,那句直击核心的“在等什么人吗”,以及此刻他这不同寻常的、带着试探意味的主动……所有线索在崇宫澪心中瞬间串联,编织成一个让她呼吸微窒的大胆猜想——

他此刻的沉默,并非无话可说,而是在用他独有的方式,确认她这个“存在”的真实回归?确认那份已然融入他身体记忆的、无声的“温养”是否再度续接?

她凝视着他紧抿的、显得格外苍白的唇,看着他眼底那冰层之下汹涌却竭力压抑的动荡,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心间——或许,她可以再向前踏出微小的一步?不是言语上的冒进,而是行动上的、无声的印证与安抚。

她轻轻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夜气,仿佛只是为了打破这令人心悸的凝滞,向前迈了极小、却极为坚定的一步。

这一步,并未逾越安全的距离,却足以让她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了清苦药香的味道,更加清晰地萦绕在富冈义勇的周围,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缠绕。

随后,她抬起手,并非指向他,而是示意了一下自己臂弯中挽着的医典卷轴,声音放得极轻,如同月光拂过砂纹,带着纯粹的、不染尘埃的关切:

“富冈先生,夜露渐寒。”她的目光掠过他只穿着常规队服和羽织的、略显单薄的身形,语气温软,“您……是否需要一杯安神的药茶?我此行恰好得了一种古方,名为‘月华饮’,有宁心静气、舒缓疲乏之效。”

她没有追问“您是否在不安”,没有点破任何可能的期待与依赖。她只是提供了一个选择,一个一如既往的、带着“医者”与“温养”标签的、温和而不容拒绝的靠近。

这个提议,如同第二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了更深层的涟漪。

富冈义勇的肩线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凝视着她,凝视着她在月光下仿佛氤氲着一层柔光的白皙面容,凝视着她手中那象征着知识与付出的卷轴,凝视着她那一步代表着坚持与靠近的距离。

那份因她骤然离去而在他感知中撕开的、名为“空缺”的裂隙,在此刻,随着她的回归、她的气息、她的话语,以及这杯具象化的“药茶”提议,正被一种切实的、温润的力量缓缓填充、弥合。

空悬了七日的心绪,仿佛终于寻回了那根维系平衡的、无形的丝线,开始缓缓落定。

他依旧沉默着。需要吗?他从不认为自己需要这些额外的关照。但冰冷的拒绝在唇齿间徘徊,却如同被什么无形之物堵住,无论如何也无法脱口而出。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地煎熬着。就在崇宫澪几乎要以为这次试探依旧徒劳时,富冈义勇的下颌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幅度小到几乎湮没在阴影里的动作——他点了点头。

那点头的弧度如此微小,仿佛只是月光在他鸦羽般的发梢上的一次偶然眷顾,轻微得如同蝶翼震颤。

但崇宫澪看见了。清晰地捕捉到了。

那一刻,她仿佛亲眼目睹,覆盖在他周身那层坚硬冰冷的无形壁垒,悄然绽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有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暖意,从裂缝深处悄然渗透出来。

她没有再赘言,只是唇边无法抑制地泛起一个极浅、却盈满了温柔与了然的弧度。她转过身,步履轻盈地向着不远处、她专属的那间小茶室走去,为他去准备那杯承载着太多未言之语的“月华饮”。

月光依旧清冷地洒落,廊下重归寂静。富冈义勇依旧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伫立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不曾移动。然而,空气中那份弥漫了数日的、紧绷而焦躁的暗流,却已悄然平息,被一种更为深沉的、名为“安定”的宁静所取代。

他依旧未曾吐露只言片语。

但他知道,那蚀骨的空缺,已被填满。

而那场发生在月华之下的、无声的问答,已然得到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确定的回应。

茶室离廊下不过十余步的距离,陈设简朴,却处处透着崇宫澪特有的整洁与雅致。她点燃了矮几上的一盏小陶灯,昏黄温暖的光晕立刻驱散了一隅黑暗,也柔和地映照出她微微泛着淡粉的脸颊。

她的动作依旧平稳从容——取出素净的陶壶与一对同样质朴的茶杯,从随身的小锦囊中取出混合好的干花药材,舀入壶中,然后点燃小炉上的炭火,将盛满清冽山泉水的铁壶置上。

她选择的并非寻常茶叶,而是此行特意带回的、一种名为“月华草”的珍稀干花,辅以少量宁神的薰衣草和一小片陈年橘皮。

据那隐世医者所言,此草只在特定月夜下采摘方能保有灵效,性极温和,能如月光洗涤尘嚣般,舒缓紧绷的神经,安抚躁动不宁的心绪。

她将混合好的花草轻轻拨入温过的陶壶,静待着炉上的山泉水发出由细密渐至澎湃的松涛之声。

她的心湖并不平静。富冈义勇那个微不可察、却重若千钧的点头,如同在她精心维持的平静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他接受了。这不仅仅是接受一杯茶,更像是……一种默许,一种对她这种持之以恒的、温和渗透的靠近方式的无声认可。这份沉默的应允,比任何华丽的言辞都更让她感到一种深沉的慰藉与难以言喻的鼓舞。

“咕嘟——咕嘟——”

水沸了,白色的水汽袅袅蒸腾而起,模糊了窗外疏朗静谧的月光。她提起铁壶,手腕稳定地将沸水缓缓注入陶壶之中,干枯的花草在热水的拥抱下瞬间苏醒,舒展开来,释放出一股清雅微甘、带着一丝凉冽气息的复合芳香,顷刻间便盈满了这方小小的、温暖的天地。

就在此时,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

富冈义勇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他依旧站在门槛之外,仿佛那一步的跨越需要耗尽他莫大的勇气。他深邃的目光先是扫过室内这圈温暖的光晕,落在她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提着水壶的手上,最后定格在那只正氤氲着奇异香气的陶壶上。他的身影在门外清冷的月光与室内暖黄灯光的交界处,显得有些模糊,有些……徘徊。

“请进,富冈先生。茶很快就好了。”崇宫澪没有抬头,只是轻声邀请,语气自然得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她将斟好的第一杯茶,轻轻放置在矮几对面的蒲团前。

富冈义勇沉默地、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在那个指定的位置屈膝坐下,姿势依旧带着柱的挺拔,却奇妙地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与疏离,更像是一座暂时收敛了所有风雪、在月光下沉默休憩的雪山。

他的目光低垂,长久地落在面前那杯清澈的、泛着淡淡金绿色泽的茶汤上,看着热气如烟如缕,盘旋着上升,最终消散在温暖的空气里。

崇宫澪也为自己斟了一杯,在他侧方稍远一些的位置跪坐下来,既不过分靠近带来压迫,也不显得过于疏远。

她没有急于说话,只是双手轻轻捧着微烫的茶杯,感受着那份恰到好处的暖意透过粗陶的壁沿,一丝丝渗入掌心的脉络,奇异地安抚了她自己那颗略显纷乱的心。

“这是‘月华草’,”她最终还是轻声开口,打破了这被茶香填充的沉默,声音如同这香气般柔和舒缓,“据古籍记载,其性如月华,清而不寒,能导引郁气,安定神魂,对于缓解深层次的疲劳与心绪不宁……或许有些微效果。”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医者的审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希望……它的味道,能合您的口味。”

富冈义勇终于抬起了手。他的动作有些缓慢,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迟滞,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指,稳稳地握住了那杯温热的茶。

他没有立刻饮用,只是用掌心包裹着杯壁,仿佛在汲取那份温度,又仿佛是通过这个实在的触感,来最终确认这片刻宁静的真实性,确认这份“温养”的回归并非梦境。

良久,在崇宫澪几乎以为他改变主意时,他才将茶杯凑近唇边,极其轻微地啜饮了一小口。

茶汤入口,预期的苦涩并未出现,反而是一种清浅的、带着花蜜般隐约的甘甜与一丝凉意率先在舌尖弥漫开来,那凉意并非冰冷,而是如同月夜下潺潺流过的清泉,瞬间洗涤了口腔,也仿佛悄然浇熄了喉间连日来因莫名焦躁而升腾的些微虚火。它顺畅地滑入喉咙,所过之处,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清爽。

紧接着,一股温和而持续的暖意才从胃腹深处缓缓扩散开来,如同投入湖心的暖石激起的同心圆,一**流向四肢百骸,不仅驱散了秋夜的寒凉,更让他连日来如同绷紧弓弦般的神经,奇迹般地、一丝一丝地松弛下来。

他依旧没有说话,但那双总是锐利如刀锋的冰蓝色眼眸,在跃动的灯影下,似乎柔和了些许,那层常年不化的冰壳,仿佛被这温润的茶汤与室内的暖意融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他又喝了一小口,这次动作明显自然了许多,不再带有最初的迟疑。

崇宫澪小心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看到他眉宇间那象征着他内心负重的浅壑似乎平缓了一些,紧绷的下颌线条也柔和下来,甚至那总是抿成直线的唇角,也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她悬着的心才终于悄悄落下,一股微小的成就感与暖流交织着涌上心头。她知道,这“月华饮”,至少在此刻,是对症的。

“会议期间,”富冈义勇忽然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在廊下时更低沉几分,却奇异地少了几分沙哑,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平稳,仿佛被茶汤润泽过,“……可曾遇到麻烦?”

这个问题,比之前那个更深入了一步。不再只是询问抽象的“情况”,而是具体地关切她是否遇到“麻烦”。

崇宫澪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底泛起一丝更深的、带着酸涩的暖流。她轻轻摇头,唇角噙着一抹淡而真实的微笑:“并没有遇到值得提及的麻烦。一切都很顺利。本家的人……”

她略作停顿,选择轻描淡写地掠过那些无关紧要的琐碎,“虽然对我将过多精力投入鬼杀队事务偶有微词,但终究尊重我的选择,并未真正为难。”

那些关于家族长老隐晦的施压、关于她“不务正业”、“有**份”的指责,在此刻这满室茶香与令人心安的宁静中,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嗯。”富冈义勇低低应了一声,不再追问。他似乎已然耗尽了今日主动交谈的份额,能问出这两个问题,对他而言,已是破天荒的极限。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却与廊下初遇时那充满不确定性与张力的凝滞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令人不安的空白,而是一种……近乎安宁的氛围。

茶香袅袅,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窗外断续的虫鸣不再显得寂寥,反而成了这静谧夜色最自然和谐的伴奏。他们各自捧着茶杯,仿佛共享着一个无需言语也能彼此理解的空间。

富冈义勇慢慢饮尽了杯中的茶。他没有要求续杯,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想要立刻离开的迹象。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偶尔会极快地掠过崇宫澪低眉敛目、恬静温和的侧脸,更多时候是停留在自己杯中带着月华草碎屑的茶底,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深奥的问题,又仿佛只是单纯地、放空地……沉浸在这份被人细心关照着的宁静与陪伴之中。

崇宫澪也没有催促。她同样安静地陪坐着,感受着这份近乎奢侈的平和。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坚固无比的壁垒,在今夜,因她的归来,因这杯恰到好处的茶,确实被撬开了一道缝隙。允许一丝外界温和的光,照进了他那片常年冰封的、封闭的世界。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当时近三更,陶灯中的火光渐趋微弱,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悠长而模糊时,富冈义勇终于放下了早已空了的茶杯,动作轻缓地站起身。

“茶,”他看向崇宫澪,目光在她被柔光笼罩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底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捕捉的、名为“温度”的东西,“……很好。”

仅仅两个字的好评,从惜字如金、情感内敛的富冈义勇口中说出,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胜过世间一切溢美之词。

“您能觉得有效就好,”崇宫澪也站起身,微微躬身,心底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欣喜,“下次若您需要,我再为您准备。”

富冈义勇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门口。他的背影依旧挺直孤高,带着水柱独有的冷峻,但在他的身影即将完全融入廊下那片清冷月色之前,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那停顿如此细微,短暂得如同光影交错时产生的错觉。

然后,他终究还是离开了,身影被夜色温柔地吞没。

崇宫澪独自站在茶室门口,望着他离去方向那空荡荡的走廊,许久未动。空气中,月华草的清甜气息尚未完全散去,与那份属于他的、冷冽而干净的味道隐隐交织。

她低头,看着矮几上那两只并排放置的空茶杯,在渐弱的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他方才用过的杯沿,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体温。

唇角,无法抑制地,缓缓扬起一个清晰而柔和的、如同月下初绽花朵般的微笑。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她单方面的“温养”得到了印证。

她似乎,终于真切地触碰到了一点,那坚冰之下的……真实温度。

月色温柔,夜露渐沉。但对于崇宫澪而言,这个波折起伏却最终归于宁静的夜晚,已经足够明亮,足以照亮她未来前行的道路。

她知道,她的“药”,不仅仅治愈着身体的伤痕,也正以一种缓慢却无可阻挡的态势,渗透着某种心灵的壁垒,温暖着那片荒芜的雪原。

而这杯月下的“月华饮”,仅仅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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