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余小楼指的方向,谢辞带着陆清跋涉了两日。黑风隘名副其实,是一条幽深狭长的裂谷,终年阴风呼啸,吹得人骨头发冷。陆清的状态愈发糟糕,他时而会突然停下,捂着额头,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仿佛颅内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穿过隘口,地势稍缓,前方出现了一片依山而建的村落。此时已是黄昏,村落里却不见寻常的炊烟与归家的喧闹,反而透着一股异样的宁静。
“前面有个村子,我们小心些,看看能不能换到些药物。”谢辞低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那片寂静的屋舍。
陆清轻轻“嗯”了一声,脸色苍白,下意识地靠近了谢辞。
就在他们即将靠近村口时,一个原本蹲在田埂边、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的老农,像是突然被无形的线牵动,猛地转过头,看向了他们。他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种近乎狂热的、与那身破旧衣衫格格不入的光彩。
“迷途的羔羊!”老农站起身,声音洪亮得不像个老人,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被灌输的坚定,“你们身上带着尘世的污浊与痛苦!快来,接受‘慈母’的洗礼,涤荡灵魂,回归永恒的安宁!”
他的眼神纯粹而炽热,没有丝毫杂质,只有对所谓“慈母”的绝对信仰。这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虔诚,比任何刀剑都更具压迫感。
谢辞眉头紧锁,握紧了刀柄。这感觉,与之前在青萝村遇到的“慈母泪”信徒如出一辙,但眼前这个老农的信仰似乎更加根深蒂固,仿佛灵魂都被彻底重塑过。
“我们只是路过。”谢辞冷声回应,试图绕开他。
然而,老农却张开双臂,如同要拥抱他们一般,挡住了去路,脸上依旧是那副悲悯而狂热的表情:“迷途的孩子,不要抗拒‘慈母’的召唤!看你们面容憔悴,定是受尽了苦楚。放下吧,将你们的痛苦、记忆、乃至自我,都奉献给‘慈母’,她将赐予你们无上的极乐!”
奉献记忆与自我?谢辞心中一寒。这天枢阁的手段,竟比巡天司的直接镇压更加诡异可怕。他们不是在征服□□,而是在驯化灵魂。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讥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老丈,您这‘慈母’的生意,做得可比巡天司霸道多了。连人带魂都要打包带走,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三人转头,只见余小楼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她蹲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手里抛玩着几枚不知从哪儿顺来的铜钱,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戏谑。她显然一路跟着他们,或者,她本就知道这条路会经过天枢阁的势力范围。
老农对余小楼的嘲讽充耳不闻,依旧执着地盯着谢辞和陆清,仿佛他们是两块亟待拯救的璞玉。
余小楼跳下石头,溜溜达达地走过来,绕着老农转了一圈,啧啧两声:“没用的,被‘洗’过的人,脑子里就只剩那点东西了,跟傀儡没两样。”她说着,目光却瞟向陆清,见他因老农的靠近而流露出明显的抗拒和不适,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喂,”她凑近谢辞,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姿态,手指却看似无意地拂过谢辞腰间另一个看起来稍显鼓囊的布袋,“看见了吧?天枢阁就是这么一群疯子。云隐城里也有他们的狗腿子,不过嘛……没那么明目张胆。你们这副样子进去,简直就像肥羊掉进了狼窝。”
她的话语看似提醒,实则更像是在加剧他们的危机感,让他们更加依赖她这个“引路人”。同时,谢辞感觉到腰间布袋微微一轻,显然又被她摸走了点什么。他不动声色,体内寂灭之力微吐,一股阴寒的气息瞬间掠过余小楼试图缩回的手指。
“嘶——”余小楼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缩回手,指尖泛起一丝不正常的青白色。她惊疑不定地看了谢辞一眼,脸上那点伪装出来的熟络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的警惕。她知道了,眼前这个人,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好对付。
“不识好人心!”她嘟囔了一句,退开几步,眼神在谢辞和状态明显不对的陆清之间来回扫视,像是在重新评估这次“生意”的风险与收益。
谢辞没理会她的小动作,他的注意力还在那个老农身上。老农见他们不为所动,脸上的狂热渐渐被一种空洞的悲伤取代,他喃喃自语着“迷途不返,终将沉沦”之类的话,缓缓走回了田埂,恢复了之前那种呆坐望天的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这一幕,比任何战斗都更让人心底发凉。
“走吧。”谢辞拉起陆清,不再看那老农,也不再看眼神闪烁的余小楼,径直向村外走去。他知道,这个村子,以及它所代表的势力,是他们必须警惕的另一种威胁。
余小楼看着他们的背影,揉了揉还有些发麻的手指,琥珀色的眼眸里光芒闪烁。她舔了舔嘴唇,像是看到了极具挑战性却又诱人无比的猎物。
“有意思……”她低声自语,最终还是悄悄地跟了上去。云隐城就在前方,这出戏,她可不想错过开场。而且,那个蓝眼睛的“宝贝”,还有这个警惕得像头孤狼的男人,身上肯定还有更多“油水”可捞。
信仰的触手悄然伸展,而人性的算计亦步亦趋。前往云隐城的最后一段路,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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