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归墟之畔地界,踏入一片枯木林。空气中仍弥漫着记忆风暴过后特有的焦浊气息,但比起冢内的死寂,总算多了几分属于人间的寥落生机。
谢辞搀扶着陆清,刻意放慢了脚步。陆清的状态依旧不佳,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大部分重量都倚在谢辞身上。他沉默着,钴蓝色的眼眸低垂,似乎仍在与自己混乱的记忆和虚弱的身體抗争。
谢辞的心思却远比脚步沉重。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为陆清检查伤势,更需要理清这团笼罩在“陆清”身上的迷雾。然而,他深知,自他挥刀斩向遗冢锁链的那一刻起,平静就已离他远去。
“哥哥,你的这个耳朵和尾巴是...?”他们穿过枯木林,就在谢辞带着一丝莫名的情愫问起陆清时,即将踏入一片相对开阔的丘陵地带时,谢辞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抬起头,归墟之瞳虽未开启,但长期游走于危险边缘所磨砺出的直觉,已让他感知到了前方弥漫的、如同蛛网般细微却密集的灵力波动。
“怎么了?”陆清察觉到他的停顿,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有客人。”谢辞的声音低沉下去,他将陆清往自己身后带了带,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看似空无一物的丘陵。
下一刻,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丘陵之上,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十余道身着玄色劲装、外罩银丝云纹短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呈半圆形散开,恰好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面容刚毅,约莫四十岁上下,腰间佩着一柄制式长刀,刀柄上刻着巡天司独有的星轨徽记。他的目光如鹰隼,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谢辞,以及他身后那个气质迥异、带着非人特征的“陆清”。
当他的视线与谢辞相遇时,那锐利的目光中,极为复杂地闪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有确认,有凝重,还有一丝……深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愧怍。
谢辞认出了他。
赵乾。巡天司麾下,一名以沉稳干练、知恩图报著称的翊麾校尉。多年前,他曾因一桩冤案牵连,险些丧命,是谢辞的父亲力排众议,查明真相,救了他一命。
“谢……公子。”赵乾开口,声音沉稳,却刻意省略了那个代表亲近的“辞”字,拉开了官方的距离。他的目光扫过谢辞护着陆清的姿态,最终落回谢辞脸上,“奉司主之命,请公子随我等回悬镜山。还有……”他的视线转向陆清,语气公事公办,“这位,也需一并带回。”
悬镜山,巡天司总部。回去,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谢辞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赵校尉,我若说不呢?”
赵乾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下令动手。他看着谢辞,眼神里的复杂情绪更浓了几分:“谢公子,你当知道,擅闯归墟之畔乃重罪。更何况……你身边这位,气息诡异,非人非妖,更是冢内异动的源头。于公于私,你都该回去交代清楚。谢老大人若在天有灵,也绝不希望看到你误入歧途,与整个巡天司为敌。”
他提到了谢辞已故的父亲。这是提醒,也是……一种变相的劝说。
谢辞的心沉了下去。消息传得如此之快,显然巡天司对归墟之畔的监控远超他的想象。而赵乾的出现,更是将一场简单的武力冲突,升级为了令人窒息的伦理困境。
“我父亲若在,”谢辞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他会先问清楚,为何一个本该安息的人,会被如同囚犯般锁在那种地方!”
赵乾眉头微蹙,似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他的级别不足以知晓内情。他只能坚持自己的职责:“司主之命,不敢违抗。谢公子,莫要让末将难做。”
他身后的巡天司卫士们,手已按上了兵刃,灵力波动隐隐连成一片,形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封锁了四周的空间。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绝非寻常杂兵。
谢辞能感觉到,身后的陆清呼吸急促了几分,那只抓着他衣袖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他在害怕。
谢辞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丝因赵乾而产生的动摇狠狠压下。
他缓缓将陆清完全护到身后,另一只手,握住了墨钢长刀的刀柄。刀身与刀鞘摩擦,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咔”声,在寂静的林中格外刺耳。
“赵校尉,”谢辞的目光平静却坚定地迎上赵乾复杂的视线,“昔日家父救你,是希望你秉持公义,护佑该护之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今日,我要护他。”
“若你要拦……”
墨钢长刀缓缓出鞘半寸,寂灭的幽光在刀锋上流转,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便是与我为敌。”
立场,在此刻划下泾渭分明的界限。
赵乾的脸色终于变了。那丝愧怍被决绝取代,他猛地一挥手:
“结阵!拿下!”
秩序的代价,第一次以如此具体而残酷的方式,显现在谢辞面前。他选择了守护身后这个谜团重重的人,便意味着,踏上了与昔日秩序彻底决裂的不归路。
战斗,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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