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察觉

萧彧从碧山寺搬回宫中过年的消息很快传开,这一举动不仅看懵其他人,甚至就连追随他的陈尚书等人也感到万分不解。

这不等于羊入虎口,平白给南流景送筹码么。

当然,不止他们,萧彧本人也没想到,他最后竟会借机留下。

原本只是进宫寻南流景说会子话,谁知竟会碰上那个表里不一的皇弟,人人都说那是南流景制衡他的傀儡,现在看来,傀儡也有自己的想法啊。

可有一点他始终不明,那眼底滔天的恨意究竟因何而来?他此前从未与这个只相差一岁左右的皇弟见过面,按理说不该对他有这种情绪的,又或者……他是因为某人?

萧彧揉捻着棋子暗暗思忖,眼帘微掀落到对面的白玉棋上——是因为南流景!

因为他们是敌对关系,所以恨他?

这个理由……想想也不成立,那股恨意来得莫名其妙,但又并非是将他当作争夺那张椅子的敌人来恨,倒更像是抢了他心爱之物似的。

想到这儿,萧彧不禁自嘲轻哼,暗自摇头怎么可能,然而不等在心里反驳多久,想起那双独狼护食般的厉眼,黑玉棋子“哒”地一声落到棋盘上,彻底打乱整个棋局。

“心爱……之物。”萧彧细细揣度这几个字,半晌后,脸上无端漾起笑意。

虽在笑,眼底却冰冷的毫无温度。

——原来如此。

南流景一手握着烟斗,另一只手去翻萧七近些天来练的字,前后翻了翻还算满意地点头:“比之前有长进。”

离她定的标准虽然还有一定距离,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鬼画符了。

萧七垂首坐在椅子上,听到传至耳畔的夸赞,开心得弯起眉眼。

也不枉他这些天来一直压着笔写。

“皇上,国师大人,逍遥王来了。”正高兴,周福弓着身快步从殿外走进来,俯首道。

萧七瞬间收回笑容,想起那日御花园内的一幕,心里便堵得慌。

“正好皇上练完字了,请王爷进来吧。”南流景放下字帖,冲周福微抬下巴。

不管萧彧主动落到她视野内究竟想干什么,这里里外外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明面上也得做做和睦的样子。

萧七吸了口冷气强行咽下,不过片刻就听见车轱辘滚过地面带出的声响,低垂的眼底愈发冷瑟。

“参见皇上,”萧彧先是朝南流景微点了下头,才将目光转向坐在案桌后的人,轻咳两声再道:“皇兄唐突前来,没打扰到皇上吧。”

萧七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到桌下用力握了握,笑着摇头,最近也不知是不是正在变声,嗓音略微有些沙哑却又带着一股稚嫩的孩子气,天真地道:“怎么会!皇兄来,朕高兴还来不及呢。”

上回他都已经表现的那么明显了,这萧彧竟还敢舔着脸找来,果真不是一般的能忍,也难怪上一世能一直忍到他继位七年后。

萧七顶紧牙关地笑,脸上有多开心,心里就有多憎恨这个人。

再次确认他果真对自己充满敌意,萧彧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眸光微转落到一旁的南流景脸上,嗓音格外地温和轻缓:“子期做了些糕点,想着这时候皇上也该饿了,便特地拿了些来给皇上尝尝。”

话落,身后的青衣侍从拎着食盒放到小桌上一层层打开,桂花糕、枣泥酥、豌豆黄、茯苓夹饼……

南流景正疑惑他这是做什么,无意瞟了眼满满当当的几盒点心,自此就没从上面挪开过。

“国师若不介意的话,不妨一起尝尝。”萧彧即便身处暖意烘人的内殿也依旧裹着厚实的外衣,伸手拢了拢,瞧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糕点,眼底不禁流出些许笑意。

那抹笑直接刺痛了萧七的心,也愈发不明白他既然这般爱慕着南流景,为什么到最后却因为所谓的前朝公主身份设计杀了她,难道公主身份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到只有杀了她那一条路。

萧七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只知道这一次,他休想再来加害老师。

南流景,是他的!

“咳!”南流景闻言轻咳了一声:“既然逍遥王诚心相邀,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未命奢员试吃,就先夹了块桂花糕,她倒不担心逍遥王会当着他们的面做出下毒这种蠢事,除非——他也不想活了。

但在咬了一口后,南流景却突然停住。

“怎么了老师?是不是不好吃!”萧七远远扫了眼,发现都是些偏甜口的糕点后,更是直接将“不悦”两个字摆在脸上,见她咬了一口愣住,双手撑着案桌蹭地站起身,言语间高兴地险些破音。

然而下一秒,南流景像是特地打他脸似的,一口接着一口吃完了那块桂花糕又去夹了一块,很显然是好吃的。

就着甜茶咽下去后才得空回他的话,下意识舔了下嘴角的糕屑,神态十分放松:“很好吃。”

说着还不忘看向做出这些糕点的青衣侍从,不吝夸赞:“手艺不错。”

“……多谢大人夸奖。”子期颇有些受宠若惊,无意识地瞟了眼隐隐挺直腰背的主子,很想说:他根本不会做什么糕点。

萧七立即放下字帖两步过去,抓起桌上的筷子也跟着夹了一块,倒要尝尝到底有多不错。

只一口也让他陡然停住。

甜!实在是太甜了!比一般的桂花糕至少多放了两倍的糖,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所以……这些点心是萧彧特意拿来给南流景的。

萧七咽下宛若在糖浆里打滚儿的甜糕后放下筷子,见南流景一块接一块地吃,目光微转瞥向一旁满眼含笑的萧彧。

看来他根本没将御花园内的事放在心上,也从未将自己当成真正的对手,他的目光、目的全部都聚焦在南流景身上。

“这些糕点偏甜,皇弟怕是不喜欢吧。”即便后来知道了他对南流景也怀有某种特殊的情感,萧彧也不觉得他能跃上棋盘与自己一较高下。

棋手只能有两人,其余皆为手中棋。

“怎么会?”萧七挣扎片刻,将咬了一口的糕点全都塞进嘴里,直甜的他心头都像被裹满了糖浆,还要笑着说:“皇兄送来的糕点很好吃!是朕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别说糕点,便是吃的都很少。”

萧七知道自己跟萧彧相比没什么优势,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青黄不接的过去,这也是他拒绝南流景给他改身份的原因之一。

一旦改了身份,他就不能继续拿这种事卖惨了。

果然,南流景在听到他的话后,咀嚼的速度慢了许多。

但他有意卖惨博同情,萧彧却不愿与他过多提及从前,送完糕点待了不过片刻,借口乏了离开,经此试探也算是彻底明白了,南流景手里的这颗棋子不太好掌控,必须要加快计划了。

低眉理了理腿上的厚毯,漫不经心地问:“让陈佑选的人进来了么。”

“进来了,”子期推着他往回走,回话时两条浓眉微皱,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才道:“不过华清宫前阵子才刚刚小选了一批,怕是没那么容易送过去。”

想到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崽子,萧彧不屑轻嗤:“那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迟早能找到漏缺的机会,反正本王还要在宫里住上一段时间,倒也不急着这一时。”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耐心,当年害他摔断腿的人都能耐心等上几年,等到那人儿孙满堂了再动手,还有什么是他不能等的。

因萧彧亲自送糕点示好的举动,萧七整个下午都不在状态,尤其是,抬头就能瞟见桌上令人恼火的糕点盒。

数次都想装作路过时不经意间撞翻,但要是真这么做了,就算南流景不会怪罪他,也会因为糕点掉地上了心生不快。

他可不想给老师留下坏印象。

萧七边想该如何提升在老师心中的地位,边努力地将字,写丑。

临近戌时,南流景故意将批了一半的折子放到旁边,收拾收拾准备出宫。

这时,萧七突然停下笔头轻唤了她一声。

“皇上还有其他要事?”

萧七点点头,跟着起身道:“皇兄今日来,让朕想起了不少以前的事……老师还未曾去过朕住过的地方吧。”

即便知道南流景不会被萧彧的几盒糕点笼络,但还是堵得慌,总也想在她面前多表现表现自己。

趁着传膳前的一点空档,屏退跟随的周福等人,提一盏灯笼带人去往掖庭。

自从他走后,这座宫殿就被彻底废弃了,萧七却比华清宫还要熟悉,轻车熟路地领着人走到他从前住过的偏殿。

殿内蜘网横生,灰尘遍布,地砖多数翘起,窜长出几株野蛮生长的杂草,一隅置放了张仅容一人躺下的木板床,床上的薄被也早已破了好几个洞,露出黄白相间拧成一团的棉絮。

萧七其实并未跟她提及从前过得怎样,南流景也没问过,单单瞧他脸上的菜色和冬日里的单衣足可以见往日过得很不好,不曾想他这竟还不如宫外的穷苦百姓。

“从前,周公公看朕可怜,偶尔也会送些不会被人发现的吃食来接济朕,”萧七将灯笼插在破了的窗框上,从怀里掏出来两块红薯,眼底满是怀念,“朕那时就觉得,红薯大概是世界上最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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