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你看是这样吗?”重六从卤水井里小心翼翼地提取出浓度较高的卤水放入过滤池里。他称作干娘的人是当地的盐户李氏,几个月前,他倒在定远盐场,被李氏收留,李氏一家是世世代代的盐户,靠着给朝廷产盐换取些工本钱为生。
定远盐矿通常采用的是“煮盐”的制盐方法,春季时盐户们在被分配的盐碱地上挖出一口口深井,再从井中提取出卤水,刚提出的卤水中含有大量的泥沙,因此要在过滤池中沉淀,卤水经过沉淀后稍显清澈,将经过沉淀后的卤水倒入铁锅中进行熬煮,过程中,会析出粗盐,盐户将这些粗盐刮下单独存放,再不断地往锅中加入卤水,重复之前的步骤,直到制盐完成。
至于需要多少盐,则是盐场的盐官根据盐司下发的生产定额分给各个盐户,“以丁多寡为额输盐”,也就是按照人头数来分。可是随着各地销烟四起,军费支出增加,朝廷的财政紧张,盐司给每个盐场定下的生产任务越来越多,盐户们整日里地忙,却总完不成任务。
李大娘看到倒在盐场的朱重六,动了恻隐之心之外也是存了些私心的,想着这个小伙子总能够帮忙做些活计,于是将朱重六带回了家。
一碗稀饭喂下去,朱重六幽幽转醒。
“大娘,您是?”
“小伙子,我姓李,你叫我李大娘就得了,你晕倒在外面的盐场,我把你带到我家来了。”
“李大娘,多谢你了。”朱重六开始自报家门:“我叫朱重六,家乡大旱,亲人离散,已经几天没吃饭了,逃难到这里来,幸得李大娘相救。”
李大娘听说这小伙子家中已经没了亲人,也没个去处,便拉着他的手说道:“我是这里的盐户,你若是实在无处可去,就留在这里,帮我做点活计,总有你一口饭吃。”
朱重六顺理成章地留在了这里。
“李大娘,家中只有你一人吗?”
李大娘似乎被戳到痛处:“重六,不瞒你说,我的老伴前两年得了疟疾死了,只剩我与两个儿子相依为命,可是两个月前大儿子去林子里砍煮盐用的柴火,被老虎给吃了,找到时只剩下一副白骨,一月前小儿子被派去修筑盐场,至今也没有回来,还不知道是死是活。”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你的年纪同我那小儿子差不多大,我救了你,一是想着咱们娘俩将这日子撑着过下去,二是想着积德行善,但愿我的小儿子没饭吃的时候有好心人也能给他送一碗稀饭,救一救他。”
“李大娘,凡事往好处想,没收到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您儿子一定会回来的。”朱重六听了李大娘的一番话不禁动容,想到自己年少丧母。
“您若是不嫌弃,今日我就认您为干娘如何?我没有亲人,您救了我一命,我定然将您当成亲娘侍奉。”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李大娘老泪纵横。
朝廷发的工本钱下来了,李大娘却愁容满面
“干娘,怎么了?”
李大娘将手摊开:“你看看,这工本钱才发了多少,连上次发的一半都不到,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朱重六停下手里制盐的动作:“怎么回事,别人家也只发了这些吗?”
“大家伙都一样,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干娘,我早就想说了。”朱重六拉着李大娘进屋,将门关好:“如今日日贩盐,还要受官府盘剥,今日要造船,明日要建墙的,多少兄弟去了再没回来,留在家里的亲人也没有好日子过,饥一顿饱一顿的,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李大娘看着朱重六,生出一种恐惧来:“你的意思是?”
“干娘,我想反了,杀了盐官,自己贩盐。”朱重六的眼睛炯炯有神,坚定异常。
“重六,这要是没成,可是杀头的罪过。”因为恐惧,李大娘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我知道,干娘,可是我愿意拼一把。”
感受着朱重六手种传来的温度,她知道朱重六的这个想法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说干就干,朱重六与邻里几个伙伴秘密发动盐户中有造反思想的青壮年,约定三月里一个晚上杀了盐官,十几个官兵,夺取了定远盐场。
由此,朱重六做上了贩卖私盐的生意。
晨光熹微,朱元璋率红军严阵以待,而城下则是元军剑拔弩张。由巨石砌成的城墙高大巍峨,是濠州红军最后的屏障和希望。随着朱元璋一声号令,箭矢如雨点般密密麻麻地打下。数十万大军前赴后继如潮水般涌来,攻城车被掩护着缓缓前移,巨大的木轮使得尘土漫天飞扬。朱元璋见状,更是不敢松懈半分,立刻加强了城门的防守,巨石、滚木、热油,一切能用的防御手段都准备就绪。
元军推着攻城车狠狠地撞向城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城门后红军死死地抵住这扇希望之门,城墙上的士兵则奋力投掷着巨石,滚木,发射箭矢,企图阻挡攻城车继续撞击。还好,这次只是一次试探,元相脱脱见久攻不下下令收兵,在城外驻扎,围困濠州。
“这是第几次了,第三次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座城就守不住了。”刚刚结束了守城之战,看到数十万大军,红军士兵都不免有些绝望。
“谁再说影响士气的话,军法处置。”朱元璋觑了那名士兵一眼,不容置疑地说道。
大敌当前,朱元璋成天在城墙上组织城防,虽然元军组织过几次攻城,但是好在城墙坚固,朱元璋组织得当,濠州城一直未破。
但是再这样下去,濠州城必定粮草馈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朱元璋一时也没了办法。
这一日朱元璋照例守在城墙上,远远看见一人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朱元璋顾不得其他,快步下了城墙。
“二哥?”朱元璋带着几分不敢置信:“是孤庄村的朱重六吗?”
“重八!”
见到自己曾经日思夜想的人,听到这声熟悉的“重八”,朱元璋觉得仿佛在做梦一般,两人的目光交汇,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了彼此。朱重八仔仔细细地将二哥看了一遍,生活的磨砺让他已不复稚嫩,虽然身形瘦削,但是眼中光彩熠熠,意气风发,就像曾经村口的那棵松树似的。他曾经无数次想过与二哥相逢会是怎样一种场面,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只是怔愣地抱住朱重六,半晌眼泪决堤。
“二哥啊,我的好二哥,这么些年你去哪了啊!”朱元璋没给他回话的机会,自顾自地说着自己这些年对他的思念,末了他反应过来,抹了一把眼泪:“二哥,走!咱们回家说去,你也见见你弟妹!”
“弟妹,你成亲了?重八”
朱重八嘿嘿一笑:“哥哥还未成家,我倒先成家了,是郭元帅做的媒嘞。”
兄弟二人边走边说,分别这几年二人却没有半分生分。
夕阳的余晖照在兄弟二人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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