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家常饭,相谈甚欢,结束时已近九点。
岑铭困了,韦荞抱着他睡。岑璋看见,将儿子抱过去。
“你抱久了腰会疼,我来吧。”
“那你抱牢一点,他睡着了。”
“嗯。”
屋外气温低,韦荞拿着他的外套,作势要给他披上。
岑璋心里受用,嘴上还是倔强的:“我不用——”
话还未说完,就看见韦荞将外套披在了岑铭身上。
岑璋:“……”
人家韦总,心里根本没想着他。
韦荞照顾好儿子,许是感受到上东城刺骨降温的滋味,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岑董需要关心。
“冷吗?我让司机送一条毛毯过来。”
“我不冷。”岑璋扫了一眼儿子,嫉妒得很,“我没小孩子那么娇气。”
“……”
韦荞随他去。
同荣园告别,司机将车开至门口,夫妻俩一前一后上车。
“去皇后大道,壹号公馆。”
“好的,岑董。”
韦荞动作一顿。
他们昨天下榻,住的是酒店。她没料到,今天岑璋会去那里。
壹号公馆,有她和他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相爱,第一次亲密。十年了,韦荞依然记得二十岁那年,岑璋牵着她的手走进壹号公馆的模样。她惶恐、不安、又隐隐期待,期待和他发生什么,又怕真的发生之后,她接不住后果。
十年后,韦荞坐在车里,想起公馆那一道雕花大理石门,在心底自问:她有勇气再次迈入吗?
黑色轿车平稳驶进庭院。
岑璋下车,对她道:“我抱岑铭上去,今天晚上就让他先睡吧,不要吵醒他了,明天早晨等他醒了再洗澡。”
韦荞跟着下车,“嗯”了一声,人却站在原地,没跟上去。
很快,传来岑铭迷迷糊糊的声音:“妈妈?”
岑璋摸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轻声安抚:“是爸爸抱着你。我们到家了,放心睡吧。”
“那妈妈呢?妈妈来了吗?”
韦荞快步追上去:“岑铭,妈妈在的。”
岑铭打着哈欠,眼皮耷拉下来,嘴里还在问——
“妈妈明天早晨也会在吗?”
“嗯,妈妈在的。”
“后天也在吗?”
“嗯,也在。”
“那大后天呢?”
“都在。”
岑铭不再讲话。
他搂着爸爸的手,很快睡着了。
楼梯口,岑璋低声对韦荞道:“我抱他去房间,你也累了,先去洗澡。”
“嗯,好。”
韦荞看了下岑铭,小男孩睡得正香,她松了口气。
她转身,准备去浴室,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脚步。她站在二楼,居高临下,临窗遥遥望去,正好能看见庭院外那道雕花大理石门。
不知不觉,她就这样再一次走进来了。
岑铭一声“妈妈”,所有的禁地都不再是禁地。
忽然,韦荞眼眶一热。十年了,不安和彷徨,瞬间倾卸。一身轻松的滋味,真好。真的太好了,你懂吗,那种感觉,不再背负任何顾虑的感觉。岑璋用尽力气给了十年都没有真正给到她的安全感,岑铭一声“妈妈”就给到了。
韦荞抱臂,差点落泪。
母子关系无可撼动,原来是这个意思。
****
岑铭今晚累了,睡前又被吵醒,闹了一会儿小情绪。岑铭的小情绪闹起来很有性格,不哭不吵,只会不断地向岑璋提要求。
“爸爸,我要‘衫衫’。”
“爸爸,我要吃河虾汤面。”
“爸爸,我要听你讲故事。”
岑璋不疾不徐,将小男孩哄好。他在这方面是专家,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岑铭抱着被子睡着了,既没有拿到衫衫也没有吃到河虾汤面,故事倒是听了一个,岑璋临时编的,把今盏国际银行最近上新闻的那宗收购改编成了森林里小猫咪买下小狗狗杂货铺的故事。如果韦荞知道岑铭从小听的故事都是岑璋瞎编的,估计会想收拾他。
岑璋带上房门走出去,低头咳嗽了两声。十二月的上东城气温很低,他一件衬衫穿一晚,有感冒迹象。岑璋走去主卧浴室,打算泡热水澡,驱一驱寒气。人刚走进浴室,脚步一顿。
浴室里,韦荞正在给他放洗澡水。
作为银行世家的公子哥,岑璋保留着一部分腐朽的享乐主义,泡个澡屁事很多。要香薰精油,要玫瑰鲜花,还要一杯红酒、一杯清水,如果韦荞在的话他可能还会要个套子。
结婚那几年,韦荞对他这点毛病从没看得惯过。她是真正的惜时主义,洗澡超过半小时就会有浪费人生的罪恶感。为此,岑璋特别喜欢在浴室为难她,既打败她的主义,又得到她的人,双重快感。
今晚,岑璋帮了她大忙,韦荞难得放下价值观,把他那套享乐主义的香薰玫瑰红酒精油都准备到位了。
她弯着腰,试了下水温。水流声很好听,掩盖了岑璋走进浴室的脚步声。韦荞没发现身后有人,在浴池放满水,准备离开。
转身,四目相对,韦荞一时也怔了下。
岑璋不像是想要和她说话的样子,最后还是韦荞打破沉默。
“水温正好,你先洗吧。我听见你刚才咳嗽了几声,可能会感冒。我到厨房给你煮一碗生姜茶,你等下记得下楼喝。”
说完,她举步欲走。
意料之中,岑璋没让她走,当她经过他身边,被他一把拉住手。
韦荞习惯了他的不良嗜好,不以为意:“今天很晚了,不要闹。”
“你三年前得了什么病?”
“……”
他问得十分突然,韦荞措手不及。
岑璋握紧她的手,力道很大,把她手腕握得生疼。他突然质问,韦荞毫无防备,需要一点时间说谎圆过去。
“那是……”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岑璋眼里就是证据。
岑璋心里一紧,死死盯着她,沉声问:“是癌症吗?”
韦荞:“……”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见她不答,岑璋用力摇晃她的肩,把氛围拉满了:“你坦白告诉我,是不是?!”
韦荞终于受不了他这二货。
“我说,你差不多行了啊。”
韦荞一把拍掉他的手。
真是,还抓着她的肩膀摇她半天,没病都被他弄得头晕了。
“我没事。你少看点乱七八糟的电影,知道吗?”
岑璋年轻时迷恋悲剧艺术,看了不少没头没尾的悲剧电影。现在三十了虽说稳重许多,但碰上韦荞的事还是会脑筋短路,自动往悲剧艺术那方面展开华丽联想。
岑璋盯着她:“真的没骗我?”
“没有。你能想我点好吗?”
“好,那你告诉我,三年前你发生了什么事?”
“荣老师告诉你的?”
“师兄没有,只是不小心说漏嘴。剩下的,我要听你自己说。”
“……”
韦荞在心里暗骂。
许立帷那个家伙,不知道对荣园说了什么。她患抑郁症的事谁都没告诉,除了许立帷。三年前她要辞职,许立帷不准,把她为难得很彻底。许立帷和岑璋不同,岑璋对她是表面强硬实质心软,许立帷则是看着好说话其实强硬无比,真正的油盐不进。
岑璋看着她,缓缓开口:“许立帷知道这件事,是不是?”
韦荞:“……”
岑璋知道,他猜对了。
“你和师兄的关系,远远没有达到推心置腹的程度,否则,今晚你和师兄谈合作,根本不会如此见外,还需要我出面帮你。但是,师兄却知道你三年前生病的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别人告诉了他。那时,师兄正在道森合作动画电影。我查过,代表道森负责和师兄对接合作的就是许立帷。所以,我猜,是许立帷告诉了师兄。”
全对。
韦荞扶额。
她不该小瞧岑璋的。怎么会认为岑璋好对付,说点谎就能骗过去?
“这件事和许立帷没关系,你能不能不要扯上他?”
韦荞听过一些风言风语,大概知道许立帷这两年被岑璋弄得很不好过。许立帷那么老僧入定的一个人,都能被弄得火冒三丈,可见岑璋下了狠手。今盏国际银行董事会主席存心想要整一个人,后果没人能自负。韦荞对许立帷十分过意不去,如今重回道森,她绝不会再无辜牵涉许立帷。
“太晚了,我不想和你谈这件事。”
“韦荞,你承认了?”
“什么?”
“三年前你得了病,没有告诉我,却告诉了许立帷。”
“……”
韦荞逐渐不耐烦。
她问心无愧,更不爱解释,往往别人越逼她,她越冷淡。过去十年,岑璋被韦荞冷处理的次数不算少。他学不乖,仍然对她一意孤行。
“是失眠症而已。”
韦荞浅浅解释,想要结束今晚谈话。
“不是什么大事,有一段时间睡不着觉,后来就好了。那个时候,也不适合告诉你。我和许立帷在道森一起做事,他看我精神不太好问起过,顺势就和他讲了几句。就这么简单,没别的。”
韦荞拂开他的手,不欲和他纠缠。
“我去煮生姜茶,你等下记得下楼喝。”
人走到门口,身后那人却快她一步,用力关门。“砰”,关门声惊天动地,震到韦荞心底。
“你小声点——”惊醒岑铭怎么办?
话未出口,她已遭他禁锢。岑璋将她抵在门背后,双手撑在她身侧,要她失去自由,动惮不得。这是夫妻之间才会有的矛盾,他是不想同她争的,还总是要争。像小孩子争强好胜,总是想在她心里多占一分位置。
“韦荞,你说谎。”
“……”
她那点敷衍的态度,根本瞒不过岑璋。她应付他的敷衍,和她在许立帷那边的坦诚,天差地别的态度瞬间激起岑璋轻易绝不会有的报复心。
“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什么?”
“这两年,我让许立帷很不好过。那些事是真的,我做的。”
“岑璋你——”
“因为你只把许立帷当成自己人。”
岑璋声音很轻。
很轻的声音里才会有很重的不甘心。
“韦荞,那我呢?”
许立帷:好好好,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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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秘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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