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卧室中,我的夫君正捂着肚子痛苦地呜咽。
我端着药走过去,坐到床边,柔声道:“来,夫君,喝药了。”
他用浑浊发黄的眼珠子看了我一眼,用低沉的声音问:“买家来了吗?”
“还没来。”我扶起他,将药凑到他嘴边。
他冷冷地勾起嘴角:“你不要丧着脸,等我到京城,把肥皂的生意做起来,发了大财,再把小玲赎回来就是。”
我扳着他的头脑勺,将药汁灌了下去:“大家洗衣服都用不花钱的无患子,你的生意做不起来,买家也不会来,我的女儿不卖。”
他一怔,想挣扎又挣不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我。终于,他使出全力推了我一把。
我顺势站起身,端着他没喝完的药让到一旁。
他抬头看着我,乌紫的嘴唇中吐出两个字:“好你个项金莲,毒妇。”
说完,两眼一翻倒在床上,卒。
我的夫君死了。
我的夫君是个穿越者,他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他的灵魂来自发达的现代,而我是他口中愚蠢的古代的人。
夫君是个天才,虽然出身农家,但各种诗词歌赋信手拈来,什么“黄河之水天上来”,又是什么“王师北定中原日”。他说以他的才华,在这时代至少能做宰相娶公主。可惜,他参加科举失利,又没有贵人慧眼识珠提拔他,不得已,他做了农夫。
可他干不动农活,整天幻想着做生意发大财,一会儿花钱买关系,进商行当伙计,结果顶撞老掌柜被赶了出来。一会儿嚷嚷着要造什么玻璃,结果搭炉子炼出一堆焦炭……
他总折腾,家里被他折腾得一贫如洗。为了筹集做生意的本钱,他将我“典”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秀才,典期五年。我刚到秀才家的当晚,秀才一时激动在床上咽了气。秀才家将我退回后,夫君又把我“典”给了镇上赌坊的打手胡子强,典期三年,可我到胡家没多久,胡子强在街上与人械斗被人打死了,我又被胡家退了回来。
现在,我那终日缠绵病榻的夫君也病死了。
我去村里请里正上门勘验,证明夫君确实是病死的。路上隐约听见周围人都在议论,说我命里克夫,谁沾谁死。
我没有儿子,只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公婆都不在了。如今夫君也死了,夫家的几个伯伯找上门,说家里的田产不能落到外姓人手里,他们要我把家里的房契地契都交出来,否则他们就不帮我料理夫君的丧事。
所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我用草席将夫君的尸身一裹,将他拖到后院,开始挖坟坑。
花了一个晚上,我终于挖出了一个深深的坑,比寻常的坟坑要深一倍,力求把他埋得结结实实的。大功告成,我一脚将裹着夫君的草席踹进坑里。
“哎呦……”草席里发出一声闷哼。
大概是我听错了,我拿着锄头,开始往坑里推土。
草席动了动,然后一双手从草席里伸了出来。
诈尸了……
我高高地举起锄头,一跃而下。
正在这时,草席里钻出一颗头,和锄头撞个正着。
“咚”的一声,那颗头晕了过去。
搞定诈尸的事,我爬出坟坑,继续填土。
可刚填了没几下,他又晃悠悠地醒了过来,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仙女姐姐,你要干嘛?”
他的眼神居然清澈见底,再不复往日的浑浊不堪。
我丢下锄头,默不作声地举起一块大石头朝他砸了下去。
他尖叫一声,往旁边一滚灵活地躲开石头,接着灵活地从草席中钻出来,挣扎着往坟坑外爬。
我捡起锄头,勾住他的脖子猛地一扯,他“嗯”了一声又滑进了坟坑,躺在地上抽搐。
正准备再次开始填土,旁边传来了里正的声音:“林项氏,你在干嘛?”
转过头,里正站在院子里,身后跟着官聘老太太。
九悦国律法规定,三十岁以下的寡妇须由夫家再嫁,也可由衙门的官聘太太相看后做主嫁给附近个光棍。体恤到我的夫家叔伯众多,怕叔伯们为争夺嫁我的礼金打起来,我夫君还没入土呐,里正就带官聘老太太相人来了。未雨绸缪,瞧瞧,多贴心。
坑里的夫君仍然在抽搐,我扶着锄头朝两人笑:“里正老爷,我夫君阳寿未尽,我刚想埋他,阎王爷又放他回来了。”
主持一桩官聘可以收一份红包,现在红包没了,里正有点不高兴,伸头看了看坑里的夫君,吩咐了一句:“下次等他彻底咽气再来找我。”说完便和同样沉着脸的官聘老太太离开了,哪有心情管还在坟坑里哼哼的人?
送走里正回到院子的时候,夫君又醒了,已经爬出了坟坑。
被砸了好几下,他满头是血,呆呆地坐在地上,神情恍惚。
见到我和我手里的锄头,他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想逃:“仙女姐姐,不要杀我,我和你无冤无仇,我没做过坏事,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乐器表演专业大学生啊!”
我拖着锄头,慢慢地靠近他。
他爬不动了,双手抱头缩在地上大喊:“救命啊!”
举起锄头,狠狠地砸到他脑袋旁边,溅起了一堆泥。直起身,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敢撒谎,打死你。”
他从胳膊缝中恐惧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你也是穿越的?”我问。
夫君说过,他在他们的世界是大学生,刚才,这位夫君也说他是大学生。
他有点激动,坐起身:“仙女,你知道穿越啊?我是穿越的,我叫明岳,我刚上大四,正准备我的毕业汇演,我主攻大提琴。”
我掂了掂手里的锄头,冷哼一声:“别扯废话。”
他赶紧点头:“好好好,不说废话。我每天都练琴,练到深夜,一直坐着,然后我起身起猛了,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结果睁开眼睛,就看到你在埋我,你还要打死我。”
他摸了摸头上的包,鼻子一红哭了起来:“我还没谈过恋爱,还没买房娶媳妇儿成家呢,我好冤啊。姐姐你别杀我,我害怕,我想回家……”
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真难看,吵得耳朵麻。
要不是外面一群人等着吃绝户,我还真想打死他。
我取来拴牛绳,将他捆得结结实实,拖进厨房扔到灶台后。
然后端起桌子上原本给自己和女儿准备的水,想倒进墙边的老鼠洞。
他用力翘起脑袋,讨好地笑着:“仙女姐姐,我嘴巴都哭干了,能给我喝一口吗?”
我充耳不闻,将水倒进了老鼠洞里,然后回到灶台边烧火煮饭。
“小气……”他轻声嘟囔。
不一会儿,两只老鼠从洞里跑了出来,跑到他面前,蹬蹬腿死了。
他眼睛瞪得老大,像毛毛虫一样蠕动着往后退。
我笑着问他:“还想喝吗?我重新给你盛一碗?”
他连连摇头,看我的眼神像看到了鬼。
心血来潮之作,不长,很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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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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