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有仪器的“嘀嘀”声,消毒水的味道毫无障碍地窜进鼻腔,严羽狠皱了下眉,突然张开嘴大口呼吸起来。
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还没有散去,他猛地睁开眼,双手下意识捂住脖子,去掰扯扣住他命脉的手。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还停留在秦煜城紧掐着他的脖子,恍惚间,他好像还看见了乾翊。
摸到脖子上覆着一层粗粝的布条,闻着不断刺入鼻腔的消毒水味,严羽混沌的大脑慢慢镇定下来,他不敢转动脖子,只能转了眼珠,把自己处的环境扫视了一遍。
是在医院,怪不得这么浓的难闻味道。
他自小最讨厌医院,每次闻到这股味道,就意味着他很久都不能见妈妈,最久的一次……
他摸着脖子上缠了几圈的纱布,侧头把眼尾埋进枕头里,闭上眼睛,任由眼尾的液体晕染扩大。
乾翊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严羽这幅脆弱、破碎的模样。闭着眼睛的严羽显得格外乖巧,以往打理的精致的头发此时柔顺的贴在额头上,细碎的刘海儿遮住了全部的额头和几分眉眼,衬得他柔弱惹人怜。
他放轻了步子挪到床边,悄悄地蹲下来,视线与床上躺着的人齐平。
手轻轻地抚上摸着纱布的手,感受到手心里的微颤,乾翊猛一缩手,看着睡着的人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慢慢的,轻轻的,又把手放了上去。
他不敢直接覆上去,只是轻轻地贴着,一点一点地捂热那只微凉的手背。
严羽全身都是凉的,秋末冬初的天气,温度每天都在直线下降,他只穿着一件单衬衣单裤,站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熟悉的、不认识的人围在手术室门口,听着几个有模糊印象的女人抱在一起啜泣。
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的味道太讨厌了,他哆嗦着手捂住鼻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妈妈。”他无意识地呢喃。
“严先生。”乾翊轻轻地唤了声,指腹抹掉了不断涌出的眼泪。
“妈妈。”严羽的手是凉的,流下来的热泪也被空气中的冷气侵染,变得冷冰冰的,流到手上,给原本就要冻僵的手又降了几度。
他捧着已经没有知觉的,关节不敢弯曲的手,蜷缩着身子,哆哆嗦嗦地往手心里哈气。
单薄的衣物遮不住冷空气的侵袭,微弱的热气暖不过冻僵的手指。
严羽蜷着身子缩得越来越低,最后倚在角落里,抱着双腿,整个人团成了个球。
不知道过了多久,严羽全身都已经没有了知觉,耳边也没有了男人的谈话声和女人的啜泣声,整个走廊里静得可怕。他不敢抬头,直到有人碰了碰他的手。
“小朋友,你怎么自己在这?你的家人呢?”一个两鬓已经白了的医生轻声问他。
严羽小心翼翼地露出额头,偷溜出一点视线打量着蹲在他面前的医生,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医生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轻哄说:“你叫什么名字?要是没地方去,要不要去我办公室坐坐?”
严羽埋下头,摇了摇,拒绝了医生的提议。又觉得这行为不礼貌,微微抬起头,露出上半张脸,虽然还是童声,但语气中是明显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严肃,他说:“我叫严羽,谢谢爷爷的邀请,我就在这里等就好。”
“唉。”医生叹了口气,也不强求,干燥温暖的大手拍了拍严羽的手背,给他指了指自己办公室的位置,又摸了把他的头发,带着自己的文件走了。
严羽目送着医生的背影,左手覆上被医生摸过的右手背,残留的温度被他拢在手心里,身上的凉意好像也散去不少,他抬起头望向天花板,中央空调的风口正好在他的头顶。
“原来有暖气啊。”他喃喃道,“可是为什么还那么冷呢。”
他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左手捂在右手背上,迟迟不肯放开,怕一放了,那点温暖也没有了。
等他睁开眼的时候,被眼前的黑影吓了一跳。乾翊正俯下身,用手去拿他的左手,见他醒了,猛地抽回手,把手背到了身后。
刚睡醒的严羽还有些懵,看了看像做错事的乾翊,又顺着他伸着的胳膊看向自己的脖子。视角有限,他只能看到胸部,但不妨碍他看见覆在他右手上的乾翊的手,而他的左手,正紧紧抓着乾翊的手。
严羽:“……”
所以梦里的那双手不是医生的,而是……
是乾翊的?
严羽左手用了点劲儿,攥着乾翊的手让他挣不开,被禁锢过的嗓子发音有些困难,沙哑嘶沉的声音从他嘴里慢慢说出来,“你,没受伤吧?”
“没有。”乾翊摇摇头。
“嗯。”严羽轻轻应了一声,他现在嗓子还没有恢复,不适合说太多话,可他又不想两个人之间太过尴尬,要是他不说,估计乾翊只会让他多休息,然后就走了。可他不想让他走,只好忍着不适,又问了秦逸辰他们。
乾翊也知道严羽现在不能费嗓子说话,制止了他要问出口的问题,一股脑把那天的事都说了出来,“那天我和秦总闯进去的时候你就晕过去了,我们解决了那几个打手,但没想到小秦总手里有枪。”
一听到枪,严羽按耐不住要起身,“枪,秦煜城开枪了?你有没有受伤?”
乾翊微用力把人摁回去,“没有受伤,我没有一点儿事,秦总和肖秘书也没有。”
“是小秦总身边的那个人挡了那一枪。”他说,“已经脱离危险了,只是现在人还没醒。”
“那个人……”严羽想起秦煜城带在身边的那个男人,他当时回避了那人求救的眼神,最后自己却是被那人救了。
真是讽刺啊,他这个胆小鬼,被一个自己救不了的人救了。
“严先生。”乾翊用空着的手撑在床边,俯身凑近了他说,“不要想太多,等你养好身子,还有事等着你去做呢。”
“嗯?”
“在莫奕,就是挡枪的那个人,他在昏迷之前,对着你说‘救我’。”
严羽暼起眉,不理解为什么是自己。按理来说,要对付秦煜城,秦逸辰有更大的动机和权势,他一个跟秦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即使是为了报复秦煜城抓他侮辱他的事,但也牵扯不上“救人”这事,莫奕为什么会向他求救呢?
接受到严羽疑惑的眼神,乾翊也摇了摇头,表示不解。但无论如何,秦煜城现在已经蹲进去了,只要他们找齐证据,秦煜城被判个几年还是很容易的。只要……秦家的人不要插手。
看乾翊的表情严羽就知道他想的太简单了。这个社会不是做了坏事就一定会有恶报,所谓的恶,在权势面前,就是不值一提,连一块地皮的价值都比不上。
可总有人觉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祈求着正义,渴望着把作恶者绳之于法。他们却总是忘了,恶,也能避于法。
严羽出院那天,肖然和秦逸辰一块来了,他看着这出双入对的两人,微一挑眉,无声地询问着秦逸辰。
“咳。”秦逸辰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伸手勾住了肖然的手指,进而把手都包裹进去,紧紧地握住,“我们俩,咳,在一起了。”
“嚯,可以啊秦逸辰。”严羽惊讶地说。
他思索了片刻,摸着下巴看了看肖然羞怯的表情,又瞅了瞅秦逸辰乐的找不着北的样子,给两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既然任务完成了,秦总是不是要兑现承诺了?”
“严先生!”乾翊没想到严羽会在这时候提起联姻的事,他看着肖师兄倏而冷下来的面孔,有点担心秦逸辰和严羽会功亏一篑。
严羽无所谓地耸耸肩,要是因为他一句话就闹分手,那肖然之前就不会答应和秦逸辰在一起。看着乾翊焦急的样子,他有心逗小孩玩,对着秦逸辰说:“明天是个好日子,不如明天开个记者会,把这事公布一下。”
“可以。”
乾翊骤然转头看向答应下来的肖然,“肖师兄,你怎么?”
“严少爷和秦总的事比较重要,其他的嘛。”肖然回握紧秦逸辰的手,猛一拽,揪着秦逸辰的领子就往人脸上印了个印,也不管被拽着的人木住的表情,对着严羽说:“严少爷,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谢谢。”
说完,严羽忍不住倒在床上哈哈大笑,留下一脸懵的乾翊、面无表情的肖然和尚未反应过来的秦逸辰。笑够了,他起身走到秦逸辰面前,伸出手,说:“秦总,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秦逸辰伸手握上严羽的手,话说对他说的,眼睛却是看着身旁的肖然。
放了手,严羽又转了半身,也对着肖然伸出手,“肖秘书,谢谢你愿意把秦总让出来。”
“严少爷,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秦总可不是……”
话还没说完,房门被敲响,护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严先生,36号病床的病人醒了,他说要见你。”
人,为什么要上班
为什么有出差,为什么有加班,为什么有培训,为什么有单休……
呜呜呜
作者已die……[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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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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